回家之前,夏瑜就考慮過很久,她明白自己需要和父親據理力爭,甚至還做好了一些最壞的打算——就好像一些電視劇裡那樣的狗血。
不過,父親沒有橫眉訓斥,也沒有追問質疑,這片令夏瑜不知所措的沉默,似乎更可怕。
吳湘琴也擔憂地看向了夏向陽,她本來就沒有什麼主見,在這種大事上面,更是不敢亂開口,怕打亂了夏向陽的計劃。
夏向陽默默地看了夏瑜一會兒,終於緩緩地開了口:“可以……”
等下?
什麼?
夏瑜愣住了,她驚訝地看着父親,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向陽將筷子放下來,纔跟夏瑜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小賀那邊,既然你不願意,也不用強求。”
吳湘琴驚訝地看着夏向陽,似乎也不相信他居然能講出如此善解人意的話來。夏瑜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她做了很多準備,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說服父親,結果現在好像沒有作用了,她傻了似的看着父親,不知道應該說一些什麼。
“但既然你今天回來了,工作上的事情我要和你講一講!雖然我是軍人出身,你從小也耳濡目染,但既然你是一個女生,就應該有女生的樣子,還整天想着打打殺殺,摔得遍體鱗傷,這成何體統?”夏向陽話鋒一轉,將矛頭指向了夏瑜。
顯然,夏瑜受傷的事情,派出所所長邱學民不可能不跟他彙報的,只是夏向陽不像其他父母那樣善於表達自己對孩子的關心,都過了幾個月,他纔拿出來,而且是以一種嚴厲斥責的語氣,和夏瑜說教起來。
“摔得遍體鱗傷?這是什麼回事啊?”吳湘琴都不知道這回事,她一聽,便驚訝地問了起來。
夏瑜此刻腦袋還有些發懵,她迷迷糊糊地聽着父親的指責,但思緒裡翻騰的還是剛纔的事情。
父親同意了?
也就是說,賀嘉偉那個煩人的傢伙可以一jio踹得遠遠的了?
只是怎麼會這麼順利?
夏瑜想不明白,以前父親讓她和賀嘉偉認識的時候,夏瑜跟他大吵大鬧,父親都沒有鬆口,一心想湊合自己和他的老領導的孩子。
怎麼今天忽然就好說話起來了?
夏瑜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還覺得有點不真實。
但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夏瑜心中充盈起了喜悅和感激,雖然她不知道怎麼表達,但她都忽略了此刻父親是在嚴厲地數落自己工作上奮不顧身的態度,也都忘記了據理力爭。
當然,夏瑜現在腦子太亂了,也壓根聽不進去父親說的話,好不容易等到吃完了飯,夏瑜才飛快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
爲什麼夏向陽的態度來了這麼大的轉變?
到了深夜,夏向陽戴着老花眼鏡在書房裡看文件的時候,端着一杯熱牛奶進來的吳湘琴,才問出了這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小賀,以前老領導還在的時候,我覺得他還不錯,懂事、勤奮、上進。”夏向陽將老花眼鏡摘下來,放在書桌上,才緩緩地說道,“是一個值得栽培的好孩子。”
吳湘琴輕輕地點了點頭,她雖然沒有插話,但夏向陽之前的想法她都有所瞭解。
他不就是覺得如果夏瑜跟了賀嘉偉,一來也是一段佳話,二來,他也可以投入資源,提拔賀嘉偉,讓賀嘉偉接下自己的擔子嗎?
夏向陽年紀不小了,他和吳湘琴結婚後,因爲夏向陽當兵在外,吳湘琴很久都沒有能懷上孩子,後來也是吳湘琴放下自己的事業,來到南方跟着夏向陽,夏瑜纔出生了。
雖然夏向陽平步青雲當上了市長,可是看他的年齡,想要再進一步,到省裡去恐怕都已經比較困難了。
夏家只有夏瑜一個寶貝女兒,這也是爲什麼夏向陽想要栽培賀嘉偉!
“老領導去世後,現在他的性格開始讓我感覺有些捉摸不透。”夏向陽接着說下去,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孩子似乎對工作上的事情不是很上心,我安排他去基層,聽說他都是呆在單位,甚少外出視察,不深入羣衆,怎麼能瞭解羣衆真正需要什麼?”
“他會不會是比較喜歡機關的工作?不願意下到基層裡去?”吳湘琴小聲地問道。
夏向陽擺了擺手,嚴肅地說道:“不管願不願意,既來之則安之,當了這個鎮領導,就要爲下面的農民負責!”
吳湘琴點了點頭,她從小板凳上站起身來,給夏向陽揉了揉肩,擔心他太生氣而傷了身體。
“小賀的工作態度不說,我現在擔心的是賀家的這個情況。雖然之前有所耳聞,但接觸過幾次後,我才發現,賀家真的不簡單,尤其是賀宏遠這個人!”夏向陽表情再次嚴肅了起來。
“賀宏遠?”吳湘琴沒聽過這個名字。
夏向陽給吳湘琴解釋了一下賀家的人事關係情況,才接着講道:“賀宏遠纔是賀家一大人物,鑫豐地產現在是他一手掌管,名下還有康順藥業幾家公司。”
吳湘琴驚訝地看着夏向陽,她是知道鑫豐地產的,因爲附近就有鑫豐地產開的度假山莊。
“小賀把賀宏遠引薦給我,曾想讓我幫忙擔保給鑫豐地產貸款。房地產很多都是靠銀行貸款,保證資金的週轉,這倒也正常,只是賀宏遠的胃口有點大,他想空手套白狼,用銀行的錢幫他拿地,囤地。”夏向陽輕輕地搖頭,“風險太大,銀行都不敢輕易同意,就找上我,我也沒同意,最後還是讓他走流程,勸他穩紮穩打。”
“但不知道後來賀宏遠哪裡弄來了錢,把窟窿補上,地還是拿了一批。”夏向陽回憶起幾個月前的交鋒,淡淡地說道,“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新聞都報道了,他們鑫豐地產拆遷時候鬧出了大事情,我都不得不再把賀宏遠叫來,但礙於老領導的面子,我也只是令他們反思整改,給他們留了餘地。”
吳湘琴聽得有些心驚膽戰的,她沒想到賀家背後有着這麼複雜的關係。
“整件事中,我看得出,小賀是和賀宏遠穿一條褲子的,不過也是,畢竟都是賀家的人。”夏向陽搖了搖頭,表情沒有什麼波動,倒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撲克臉。
賀家,這個以前看起來只是依靠着老領導的關係的家族,現在讓夏向陽都有點看不清楚了!
“男人可以平凡,但不可以平庸;可以令行禁止,但不可以沒有自己的主見;可以才疏學淺,但不可以不求上進,碌碌無爲,任人宰割!”夏向陽意味深長地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小賀的爲人處世,過分圓滑,少了鋒芒,少了銳意,少了鬥志,這點,夏瑜看得倒比我清楚。”
既然如此,還是讓女兒遠離這灘渾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