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弦也不知自己最終是如何回魔界的。待回過神來時,已站在偏殿門前,久久不敢推門而入。他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去與鳳子燕說話,愧疚?心疼?還是一如往常?可他怎麼能做到一如往常。一直以來在付出的是鳳子燕,不顧一切拼盡全力的是鳳子燕,可得不到信任的是鳳子燕,曾經被敵視的也是鳳子燕,月無弦不可能做到當作一切未曾發生,莞爾一笑忘記所有重新來過。
鳳子燕將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中誰也不說,甚至連月無弦將會出現的自責都想要一攬入懷盡力撫平讓它消失。“是不是不信任我”這種想法月無弦再也不會有,他已經明白鳳子燕一個人扛下所有是爲不讓他心疼,可已知這些後,不心疼,怎可能?
鳳子燕那日說,他好像有些明白他的父君不顧蒼生也要“見”冥王祀堯是爲何,他道,是爲了一個“情”字,與一份“執念”,而現下,月無弦好像也有些明白,爲何他的母親死在妖尊刀下卻無任何怨言,亦是爲了一個“情”字,與一份“不忍”。
情爲何物,月無弦無心去想,他只知道,“情”這東西,鳳子燕與他都在不該得到時擁有了,扔也扔不掉。
月無弦正躊躇該不該去見鳳子燕時,眼前原本緊閉的門卻在此時被人從裡面打開。月無弦還未來得及整理思緒,已和鳳子燕四目相對。
鳳子燕在屋子裡悶了一天,本想出來走走,誰知一開門卻見月無弦立在門外動也不動,霎時就笑出聲來,道:“你怎的站在這裡?自己的寢宮都不敢進去?想什麼呢?”
“阿……”月無弦見鳳子燕笑,也連忙跟着乾笑幾聲,道:“纔剛來呢,正準備進去,你就出來了。”
“之前幹什麼去了?都不見人影。”鳳子燕撇撇嘴。
“之前……”去了冥界,想找祀堯?月無弦在心裡一陣搖頭,若是這麼回答了,鳳子燕許是能猜到自己多少聽說了些他隱瞞的事情。想到這裡月無弦不禁無奈,一句“之前”之後,半晌無言。
鳳子燕扯扯月無弦耳邊的紅髮,笑道:“隨便問問的,這麼認真做什麼?”語罷就拉着月無弦往長廊跑,像個孩童似的一直笑。
月無弦越是見鳳子燕開心,就越是心疼,可又害怕鳳子燕會不開心,矛盾至極。他甚至不敢告訴鳳子燕他已經知道了一切經過,他害怕鳳子燕會立即將笑容收斂,他害怕鳳子燕用那雙令人心慌的眼睛望着他,那雙漸漸燦爛不如往昔的眼睛會說話,像是要告訴月無弦:別擔心別擔心,所有的苦痛都會過去。
最該被心疼的人是鳳子燕,可鳳子燕若是知道月無弦在爲他難過,一定會想盡辦法安慰月無弦。月無弦無法接受這一點,是,所有的苦痛都會過去,可過去之後呢?子燕,你還在不在這裡……
像是看出月無弦的心不在焉,鳳子燕停在月無弦身前,牢牢握着月無弦的手卻不放開:“有心事?”
“嗯。”月無弦點頭。
鳳子燕道:“是不能告訴我的?”
“嗯。”月無弦還是點頭。
鳳子燕聳聳肩:“不能告訴我的事情我也不會纏着問你阿……這麼猶豫,想什麼呢?很要緊?”
月無弦伸手將他摟進懷裡:“想你呢,很要緊。”
鳳子燕難得在月無弦嘴裡聽到類似這樣的話,此時更是緊緊拽着月無弦的衣袖,貼在他耳邊大聲喊道:“你再說一次!”
月無弦捂着耳朵笑出聲來:“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耳朵很多餘?”
鳳子燕也跟着笑:“你再說一次!不然就真的……”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就是一陣輕咳,並不劇烈,顯然鳳子燕已在極力掩飾。
月無弦再沒有開玩笑的心思,連忙拍拍鳳子燕的背,不知如何是好。他本就不會照顧人,上次月臨受重傷,都是碧落在魔界待了好些日子,等月臨又活蹦亂跳了才放心回去。雖說月無弦也不想讓旁人來照顧鳳子燕,可鳳子燕現下的樣子,他除了心疼就是心慌。若是受傷,月無弦還勉勉強強能處理一些,生病,對他們二人來說,就真的太過陌生了。
“沒事阿……”鳳子燕見月無弦眉心緊皺,又是微微一笑:“不就……有點風寒?”語氣中帶着疑問,顯然鳳子燕自己也無法確認。
月無弦的眉心皺得更緊。
便是如此……依舊是鳳子燕在安慰他,而他除了點頭微笑將鳳子燕抱緊之外,什麼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