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外面已經有些冷了，約莫是上輩子的宵禁後遺症，宋晏幾乎就沒有在晚上獨自出門過，很有些不適應。
她攥緊了手裡的包，攔了一輛出租車。
醫院規模中等，位置卻比較偏僻，好容易在一樓休息室找到神情呆滯的宋佩婷，宋晏簡直不知道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好。
默默在她身邊坐下，她努力斟酌着言辭，“你有沒有吃晚飯？”孕婦是不能捱餓的吧……忽一想到那個孩子是不受歡迎的，只好緊緊閉上嘴。
腕上一痛，右手手腕已經被宋佩婷緊緊攥住了。
“不能告訴爺爺，被他知道我就死定了……”
“可是，現在要怎麼辦？”天知道宋晏自己有多喜歡孩子，想到那孩子可能會被殘忍的拿掉，她就有種奪門而出的衝動——哪怕阻止不了，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着。
“打掉！”
帶着顫抖的兩個字，重重砸在她的心上，宋晏下意識往回抽手，“不行，那是你孩子，他纔多大……你怎麼忍心。”
“我才大三，我以後還要嫁人，你讓我怎麼辦？！我要不起，不能要……奶奶說我的婚事差不多都定下來了……”意識到說溜了嘴，宋佩婷咬脣停了下來，“反正不能要。”
“孩子爸爸是誰？”
“沒有爸爸，他跟我沒關係。”宋佩婷重新低下頭，在手機屏幕上輕輕划着，“……我想在外面找個地方暫住，因爲網上說墮胎後要修養一段時間，你能不能幫我？”
宋晏連連搖頭，看着她還依舊平坦的小腹，說什麼也不願意做這個幫兇。
“今天晚上就要打掉。不然……”
“不然怎樣？”
忽然插進來一道陌生的男聲，帶着森森的涼意，大晚上的突然響起，把兩人都唬了一跳。
走近的男人生的十分俊美，嘴脣削薄，身材偏瘦，穿一件薄款的黑色風衣，步伐矯健。眉心一點黑痣，讓宋晏第一時間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戴嘉宇，你怎麼來了？”果然。宋佩婷結結巴巴的聲音再次確定了宋晏的猜測。
“你問我我怎麼來了？”戴嘉宇咬牙切齒，上前一步，“再不來。你就要殺了我們的孩子了，我能不來麼！”
最後一句已經是吼出來了，聲音太大，還惹得一個護士不滿的伸頭進來看，揚着嗓子訓斥。“吵什麼吵？要吵回家吵去，這裡是醫院！”
宋佩婷哽了哽，將目光投向宋晏，“你告訴他的？你怎麼認識他的？”她的嗓子抖得不像話，眼淚又流了下來。
“別胡思亂想，你知道我學的專業。跟蹤你的手機並不難。”
“可是，可是你不是去美國參加國際奧林匹克機器人比賽去了嗎？”宋佩婷往後縮縮，避開他的眼神。
戴嘉宇一把抓過她攬進懷裡。“比賽一結束我就趕回來了……我不放心你，走前就感覺你心神不寧的。”他小心抱着懷裡的女孩，略略低頭，伸手挑起了她散落在耳邊的頭髮，他手下的動作很輕。彷彿那幾根髮絲就是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所以一看到你出現在醫院。我就大概猜到了。”
“……還不都怪你，現在要怎麼辦……”
那邊膩乎上了，宋晏訕訕轉頭看向窗外，懊悔沒有帶耳機出來。
不過，她可沒想到這位刁蠻的姐姐還有這樣一面，那位叫戴嘉宇的男生，有沒有可能成爲她姐夫？
最可貴的，看他的看重程度，肚子裡的小生命應該暫時安全了吧……
輕鬆的感覺還沒有傳遍全身，腦子裡猛然想起了那男生眉宇間的黑痣，就像是被刺到了一樣，宋晏差點跳起來。
也顧不得什麼了，她迅速起身，冷冷道，“你們打算怎麼辦？姐姐才大三，爺爺奶奶大伯更是完全被矇在鼓裡……難不成想學大姐私奔不成？”
宋佩婷臉一白，“什麼私奔……”
“這位是小婷的妹妹吧，謝謝你。”剛纔他看得清清楚楚，小婷說要打掉孩子時，這位小姑娘拼命搖頭。心裡已經多了幾分好感，“我會負責的，你放心。”
宋晏卻不買賬，“負責？這兩個字誰不會說，你知道這事被爺爺奶奶知道的後果嗎？孩子被秘密打掉是肯定的，以後你們倆也別想見面了。”
戴嘉宇沒有因爲宋晏的咄咄逼人而生氣，反而笑得坦然，“我知道宋老爺子的厲害，也沒有想不自量力去硬碰硬，我是真的想要娶你姐姐。”
“那好，我就等着你的解決辦法！”宋晏神色緩了緩，也退了一步。
過了幾日，本市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上就登出了一條新聞，是對被選拔參加第四十三屆國際奧林匹克機器人大賽國家隊隊員的專訪，報道首先祝賀了他們爲國家爭光，奪得第一名的榮耀，還挖出了這些天才少年的成長之路和許多日常趣事，其中隊長戴嘉宇自曝收穫愛情更是一大賣點。
讓人尤爲關注的是，這位大神的女朋友也不是常人，乃是本市鉅富宋家之女，美貌聰慧並存，成績優異，目前是大神的學妹，順便還附上了宋佩婷的照片。
學霸、富家女，任何一個都是吸引話題的詞彙，更別說兩個聯繫在一起了。有人調侃，宋家真是有眼光，早早抓住這隻潛力股做孫女婿；還有人眼紅，小夥子真走運，有這樣一個女朋友，起碼能少奮鬥十年……
宋晏無論如何沒想到會以這樣一種方式擺出來，等她注意到新聞的時候，事情卻已經塵埃落定……
宋老爺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生氣過，他臉色鐵青，看着宋佩婷的目光簡直可以噴出火來，怒極之下，一柺杖就敲了過去，“不知羞恥的東西！宋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柺杖敲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宋佩婷也被嚇住了，抱着胳膊直往孔珍華後面躲。
可是一向疼愛她的奶奶也變了臉，憤怒的扯開她，“佩婷，你太讓我失望了！從小我就教你自尊自愛，你做出這種醜事，現在還有臉回來！”
小雯雯被她尖銳的呵斥嚇了一跳，穿着睡衣站在樓梯口就哭了起來，李嫂從廚房裡探出身子，低着頭匆匆往樓上跑。
“這是怎麼回事？”宋國平和宋立業也得了消息，丟下手上的事物從外頭趕了回來。
宋國平環視一週，見父母都被氣得不輕，妻子卻不在身旁照料，心裡就有了幾分不快，“蔚藍呢？”
“你還有心思惦記你老婆啊，快管管你閨女吧！”孔珍華逮到兒子就是一頓臭罵，“小小年紀不學好，戀愛鬧上了報紙，叫人看笑話。你爸回來一問，她居然還說懷上了那男人的孩子……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辛辛苦苦就養出了這麼個不要臉的東西。”
宋佩婷從來不知道一向慈祥高貴的奶奶可以罵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又愧又羞，又氣又恨，頭都擡不起來了，只縮在沙發上啜泣。
“佩婷懷孕了？”宋國平當即傻眼，隨即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將手裡的報紙摔到茶几上，“是這個男的？”
沒人回答他，宋立業在邊上皺了皺眉頭，按着兄長的肩膀讓他坐下來。
短暫的安靜，讓客廳裡的氣氛越發沉重，也讓門口的高跟鞋聲格外清晰起來。
一聲一聲，帶着奇怪的節奏，彷彿釘子一樣敲在人的心上，宋國平正想抱怨兩句，擡頭看到妻子神色的時候卻呆了一呆。
“蔚藍……”
倪蔚藍臉上淚痕未乾，嘴角卻又帶着一絲古怪的笑意，直看的人渾身發寒。
她徑自走到宋老爺子面前，直直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宋老爺子眉頭一皺，以爲她這是要上演一幕慈母逆女的戲，就有些厭煩，“知道你疼女兒！”
倪蔚藍卻堅持跪着，伸手從提包裡，取出兩張紙遞到宋老爺子面前，“爸，您要給小海做主，他可是您親孫子！”
宋國平本想去拉妻子起來，卻意外看到了這樣一幕，下意識就去看女兒，見女兒臉上漸漸浮現出驚恐的神色後，他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宋老爺子黑着臉接過，翻了翻有些意外，“這是什麼？”
第一頁紙是一份說明，大體意思是那人承認從實驗室中偷偷帶出了某種藥品，然後以一千塊的價格賣給了室友戴嘉宇，上面寫了交易的年月日。
“佩婷，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倪蔚藍豁然轉頭，笑着問縮在沙發上的宋佩婷，“你那個好男友有沒有告訴你，他用來迷昏小海的藥是從他學生物的室友手上買的？”
宋佩婷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道搖頭，捂着臉低低的哭，“不關我的事，不是我做的……”
倪蔚藍冷冷一笑，又從包裡拿出一隻錄音筆……
……
聽完了錄音，客廳裡所有人都驚呆了。
原來宋海的溺水真的不是意外，而是人爲。
“哈哈，他可真瞧得起小海和小朵，他們只是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啊，居然還用上了那麼高級的藥，藥效強烈不說，之後血液裡還檢查不出任何異樣。真是好手段，原來名牌大學的作用是這樣的……你們可不是欺負我們家小海和小朵沒上過大學麼。”倪蔚藍笑容詭異，雙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形容瘋狂，像是溺水的人沉溺之前最後的救贖。
ps：下一章還是很晚，勿等，明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