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聽了雪雁的話,倒真覺得有幾番道理,既然要分家,這債務大房自然也得分擔,沒道理全讓公中來出。再說既然可以不分居,那外頭也不會知道自個這兒分了家,還能不出大房那兒的費用,真是一舉兩得。
只是爲何雪雁要提議讓他們分家?這可真是奇怪,這事兒可沒雪雁什麼干係,難不成是大房讓雪雁說的?難道大房這些年來,趁了不少銀子?
賈母想到這兒,疑惑的看了雪雁一眼,問道:“這好好的,怎麼會提起這事兒來。”
雪雁聞言嘆了口氣,搖頭道:“老太太只怕還不知道呢,大房在外頭名聲不是太好。妹妹眼看就要出嫁了,外祖家有這樣的傳言對她可不好呢。我一來是爲了妹妹,想來若是大房分了出去,這沒了公中的銀子養着,他們也不敢再折騰了不是?前些年大老爺不還爲了幾個舊扇子,差點鬧的人家破人亡嘛?”
賈母一聽信了幾分,接着又聽雪雁繼續道:“再有了,大房已然沒了負擔,但三妹妹這兒還需一筆嫁妝呢。如今既要找我借銀子,這俗話說‘拿人手短’,我私心也想着三妹妹嫁的風光些,老祖宗總不會不答應我這個要求吧。”
賈母忙點頭道:“這是應當的,三丫頭雖是庶出也是咱家的親閨女,絕不會虧待了,這點你大可放心。”
雪雁湊了上去,又小聲說道:“還有那璉二嫂子,她嫁過來時陪嫁可不少,但卻不肯接着管家的差事,我尋思着,她這般躲了,無非是怕公中用了她的陪嫁。如今若是分了他們出去,這大房就只能靠着大老爺的俸祿過活,這一年也才千把兩銀子。夠什麼用的?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讓他們知道知道當家的苦楚,日後也不會一個勁的怪老祖宗偏心。老祖宗不讓他們管家還不是爲着他們好?可偏生他們不領情,還怪老祖宗奪了他們的利。”
賈母聽到這兒也有些氣憤。這人吶,若是說好話那是一句都不會信的,可一說壞話,那就全信了。賈母這會子也對大房好吃懶吃什麼都不幹,還要責備自己偏心而生氣了。
“好孩子,難爲你還替我們想着那麼多。這分家一時半會兒也不大好辦,一則你二舅舅還沒回來,現下分家,只怕你二舅舅回來不樂意。二則這襲爵一事……”賈母說道這兒,頗有些尷尬。她是想着以後讓二房襲爵,但自古以來立長不立幼,這話又怎麼好說得出口。
雪雁狡黠的一笑,湊在賈母耳邊悄悄說道:“我明白老祖宗的意思,那大房確實沒什麼能耐人可以襲爵。但老祖宗若是不分家,這襲爵是怎麼都輪不到寶玉頭上的。若是老祖宗真爲寶玉着想,這家就更得分了。到時讓大房立下字據,主動將爵位讓出來,給二房的子嗣繼承,那不就萬事大吉了?”
賈母眼睛一亮,頓時覺得心中舒暢。好像連病都好些了,趕緊問道:“這事兒能成麼?歷來都沒有這樣的規矩,咱們這樣做……”
雪雁笑着打斷道:“老祖宗放心,這法律也不外乎人情。聖上賢明,大房又是主動讓出位置,外人也說不了什麼嘴。屆時就算大房後悔了。可有字據在手,老祖宗害怕爵位落不到寶玉頭上?”
賈母若有所思看着地板,半晌都沒接茬。雪雁知道賈母已經動搖了,這時又添了把柴:“若是分了家,我這白兩銀子的借款。也不全問老祖宗要了,自然還有五十萬兩是要問大房要的。老祖宗若是不分,最後還是得由公中全出了。這一分了家,老祖宗還剩多少私產夠這一大家子折騰的?難道就不留着點給寶玉日後防身用?”
這下賈母就真的上當了,要說雪雁最後說的這句,簡直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但偏偏賈母就沒聽出來。這債務平分了,雪雁要問大房要一半的借銀,但那銀子本來就是大房出的,等於是花五十萬兩買一個分家了。雖說虧是虧了些,但現在鳳姐要的是一個日後心安理,並不在乎這些。所以雪雁也就自作主張讓她擔了五十萬兩。這些銀子,人面桃花的鋪子幾年就賺回來了,再說還有個溫泉莊子,雪雁也準備拉鳳姐入股呢。
事兒就這麼戲劇性的說定了,賈母當即叫來王夫人,同她說了這事兒。並言明其中的厲害關係,王夫人聽完也答應了下來。
雪雁見王夫人面上還有警惕的神色,故作憂愁狀道:“現下我就擔心一點兒,咱若是把大房分出去,只怕大房還不肯呢。不分家時有人管着吃穿,一應都不需他們花銀子,若是分了,他們就得自理。咱們這主意倒是打的挺好,就不知他們同不同意了。”
王夫人馬上道:“凡事有母親做主,這母親說分家,他們哪裡有反對的權利?要我看,事不宜遲,這便叫大房的人來說說這事兒。”
賈母聞言點頭道“極是”,又讓鴛鴦去把邢夫人和赦老爺叫來。雪雁任務完成,可以功成身退了,便對王夫人和賈母道:“這是外祖家的家室,我這可不敢當面插手。我先去園子裡逛逛,留我丫鬟小紅在這兒候着。待老祖宗跟大房談妥了,叫小紅去找我來,我即刻便給銀子。”
賈母和王夫人都覺得很是道理,便也不留雪雁,隨她自個逛去了。雪雁一出正院,進了大觀園,看着逛園子似的轉了一圈,三拐五拐的就進了綴錦樓。
這綴錦樓上回也說過,自打迎春嫁了人,裡頭便只留了兩三個看院子的小丫鬟。沒了主子,園子裡頭又沒什麼人逛,小丫鬟們自然就躲懶,成日裡不是逛園子就是到處串門,綴錦樓裡早沒人影了。雪雁又去的是旁邊的正樓綴錦閣,更沒人看得到她。
一進去,就見鳳姐已經到了。看到雪雁進來,鳳姐立馬迎了上來,小聲問道:“如何?”
雪雁微微一笑衝她點了點頭,悄悄將她與賈母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鳳姐,最後解釋道:“我之所以讓你們大房擔一半的債務,就是怕老太太不放人。不然不會這麼快就答應下來,所以你只得花五十萬兩買個自由了。”
鳳姐喜笑顏開道:“這值當什麼,即便我這一百萬都拿不回來,也是值得。銀子沒了還能賺,這日日都活得這麼憋屈,人憋壞了可沒得換的。”
雪雁笑着點頭,兩人交接了銀票,便說起閒話來。雪雁想起探春的婚事,問鳳姐道:“前些日子讓你幫着三妹妹留意人家,你可幫忙尋着了?”
鳳姐一拍手笑道:“你不提,我差點給忘了!可不就找着了,有兩家我覺得是極好的。一家就在京城不遠的通州,雖然離着近些,但祖上也是當官的,在當地也頗有名望。家裡有兩個兒子,都沒成親,大兒子今年十九,打小便喜歡讀書,勵志能考上狀元,所以至今沉迷學問裡頭,還未娶親。小兒子今年十七,在家打理田莊,是他父親的下手,雖年紀小些,卻爲人老成周道,可比他哥哥還管用呢。
“他家裡光是良田就有整三傾,另還有數不盡的果園山林,這通州一代有一半的莊稼人都是他家的佃農。通州知府和他家老爺都是拜把子的關係,聽說家裡還有個親戚,是在宮裡做貴人的。三丫頭是賢德妃娘娘的親妹子,想來他家也不敢託大欺負三妹妹,再者說,咱家身份地位也高出他們不少,他們也想着能跟咱們親近親近呢。”
雪雁聽完並沒覺得很好,便問:“還有一家呢?”
鳳姐笑着繼續道:“這第二家,就離着有些遠了,在山西省平陽府那邊,原我也不知道這家,正巧這家子的小兒子跟着他父親上京來獻香燭。他家也是鄉紳,只是同時也包攬了五臺山附近所有的香燭,家裡開着工坊,做的香燭又結識又耐燒。如今連宮裡都從他那兒進香燭呢,所以這才帶着兒子進京來見見世面。
“他那小兒子,我也見過,長的倒是極俊俏的,人也懂事有禮。唯有一點,他這小兒子幼時淘氣,爬樹玩時摔下來,一隻腿有些舊傷,走時看不出來,但若跑起來便有些瘸腿了。”
雪雁聽了介紹,倒覺得第二家還要好些,一來家裡沒那宮裡頭的關係,自然不會再被拿捏住,二來,離京城隔着遠,王夫人想佔便宜也鞭長莫及。只是這腿有點瘸,別說在古代,就是在現代,多少也會受點歧視,就不知探春會不會喜歡。
王熙鳳見雪雁沉思了起來,笑着說道:“依我看,這山西的那家倒是極好的,雖說那小子腿有些毛病,可又不耽誤平日裡的生活,再說也不是先天就得的,是後頭摔壞的,生下的子嗣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這前頭這家,雖然家境富裕,我卻擔心那通州到京城不過才幾日的功夫,離的未免有些近了。”
雪雁聽了鳳姐的話,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就怕那山西的那家,腿上的毛病,三妹妹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