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長嘆了一口氣:“當初,那羣和尚進入陰間。他們自以爲足夠小心。其實當他們剛剛進去的時候,就被人發現了。”
李聞大吃了一驚。
趙夫人呵呵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很奇怪,爲何陰間人已經發現他們了,卻依然讓他們把我帶走?”
李聞說:“我是挺奇怪的。”
趙夫人嘆了口氣:“其實很簡單,陰間人是故意的。他們將計就計,讓我進入了人間。”
“他們故意讓我在人間經歷一切,好獲得人間的情報。然後等我長大成人之後,他們再把我帶回陰間,盤問我人間的事。”
李聞忽然覺得趙夫人有點可悲。
趙夫人苦笑着說:“那天就算我不逃跑,陰間人也會想辦法把我帶走的。所以當我到達入口附近的時候,他們把我的魂魄擊潰了。”
“我的魂魄散成了七份。有六份很小,當場就散掉了。剩下的一份比較大,還保留神智,不過也虛弱無比。”
“陰間人就抓着我的魂魄碎片,通過了入口。”
“那時候我極度虛弱,所以順利的通過了,沒有讓那個姑娘死掉。”
“陰間人寧可擊潰我的魂魄,也不想殺了那姑娘,因爲他們要留着這個入口,將來攻入人間。”
“後來的事,想必你已經猜到了。那羣和尚,進入了陰間。他們是世間人,進入陰間之後,會立刻受到攻擊,因此,他們必須讓他們的魂魄保持強大。”
“所以,他們是硬生生從那姑娘的內心世界中闖進來的。後來我才知道,當天有七個和尚追了過來。”
“其中四個留在了那姑娘的內心世界,穩固四方,免得她的內心世界突然崩潰。剩下的三個,則進入陰間,想要把我搶回去。”
“這三個和尚,都是絕頂高手。他們成功了,我被他們帶走了。”
“他們帶着我一路逃竄,漸漸的接近了出口。這時候,大量的陰間人也聚集過來了。”
“其中一個和尚斷後,另外兩個帶着我逃了出來。後來我再也沒見過斷後的那個和尚,他肯定已經死了。”
“我們剛剛回到人間,留在那姑娘內心世界的四個和尚就鑽了出來。不斷的有高手進進出出,那姑娘只是個普通人,早就承受不住了。”
“只不過她一時間還沒有死去罷了。那幾個和尚爲了毀掉這個入口。迫不及待的擊潰了那姑娘的內心世界。”
“就在他們擊潰內心世界的前一秒鐘,有一個陰間人從裡面擠了出來,露出來了半個身子。”
“這陰間人伸出手,給我來了致命一擊,然後我魂飛魄散了。”
“他大概是不想讓人間知道陰間的秘密吧。至於他擊潰我之後,是不是也被和尚們殺了,我就不知道了,那時候我已經死了。”
李聞沒有說話。
趙夫人呵呵笑了一聲:“我這一生,就是一個笑話。我以爲我是世間人,可是你們人間只想知道我的秘密。我在人間呆了十八年,朝思暮想都想回到故鄉。結果故鄉人爲了保留秘密,讓我魂飛魄散。”
“有時候我也很好奇,到底我和誰是同族。”
李聞嘆了口氣:“後來你再恢復意識的時候,是在這嗎?”
趙夫人嗯了一聲:“是啊,等我再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躺在棺材裡了。”
“那些和尚,真的有大本領。我明明已經魂飛魄散了,他們居然有本事用這個鐵箍保留下來了我的記憶。”
“不過,我的魂魄先後被陰間人擊潰了兩次。記憶也受到了損傷。那些和尚,可能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所以他們建造了這個地方,讓我聚攏魂魄,只要有了魂魄,就可以慢慢復原,也許可以找出丟失的記憶來。”
“起初幾年,經常有和尚來這裡,他們負責看守着我,逼我儘快聚魂。”
“但是後來,那些和尚來的就越來越少了。我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聽到,他們應該是和陰間人爆發了一場大戰。這大戰互有勝負,不過世間人還是敗多勝少。”
“畢竟陰間人在你們眼中看來就是魂魄,無形無質,難以發現。而且修煉起來速度也比較快。”
“而你們人間,雖然有高手,但是普通人太多了。有時候反而成了那些高手的累贅和顧忌。”
李聞點了點頭。
趙夫人說:“本來幾場大戰下來,就讓那些和尚元氣大傷了。再後來,能量潮汐結束了。天地間的能量越來越少。”
“每一次來看守我的和尚,總是那些老面孔。”
“能量枯竭,已經無法產生新的修行人了。”
“不過這也有個好處,至少能量太低,無法形成入口,陰間人也進不來。”
“再後來,有些老和尚壽終正寢了。有些老和尚怨氣發作,自殺了。漸漸的,我這個地方,也被人遺忘了,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他們逼我聚魂的時候,我一直很抗拒,只求一死。現在他們都死了,我反而想要復活了。所以……我開始控制附近的孤魂野鬼,用陰氣餵養他們,讓他們爲我做事。”
趙夫人笑了笑:“我的事情,已經講完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說的都是真的。”
李聞好奇的問:“你之前明明已經不想活了,現在又費這麼大勁,想要重新活過來幹嘛?活過來之後,是回到陰間去呢?還是留在人間呢?”
趙夫人說:“陰間和人間都不容我,我哪也不去。”
“我這一生,所有人都對不起我,我不欠任何人的,但是我欠趙公子的。我想幫他聚魂,讓他活過來。”
李聞說:“你能聚魂,那是因爲你還有一枚玉佩,有這個衣冠冢。而且從剛死不久,就開始聚魂。”
“但是現在距離趙公子的死去,已經有千百年了吧?他的魂魄消散的可以忽略不計了,你怎麼聚魂?”
趙夫人說:“正因爲他的魂魄消散的極爲稀薄,所以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着一兩個碎片。我就把他們都抓來,挨個取出碎片。一日日堅持下來,他總有醒過來的一天。”
李聞說:“取出魂魄碎片之後,還要殺人嗎?”
趙夫人沒有說話。
李聞估計,她不會停手的。因爲人的魂魄對於她來說,其實相當於吃飯。她需要魂魄的能量活下去。
李聞嘆了口氣:“你不能這麼幹。那樣殺的人太多了。如果你願意發個誓,放棄再害人,我可以讓你保留記憶。”
趙夫人呵呵笑了一聲:“不必了。”
李聞掂了掂手裡的板磚:“你不肯的話,我就只能虎口拔牙了。”
說了這話之後,李聞悄悄的看了看手機,求不得沒有動靜。
李聞有點納悶,最後一個小任務,應該完成了纔對啊。
難道一定要真的動手才行?
李聞看了看那件袍子,他打算把趙夫人的鐵箍砸壞。
趙夫人的身世確實可憐,但是這不是她殺人的理由。
更何況,她只剩下了一段記憶,連真正的魂魄都不是。
這記憶雖然可以回憶過去,雖然可以和人對話。但是更像是一段程序,根本不算是正常的生命。
其實,就算她是生命又怎麼樣?李聞被困在這了,李聞的朋友被困在這了。
這麼多活人等着活命,李聞不會在這時候做聖母的。
他站起身來,對趙夫人說:“你放心,你的事蹟我會幫你記錄下來,告訴別人。至於你自己……反正你也不想活了,與其在世上日日夜夜受到煎熬,不如讓我送你一程。”
李聞提着板磚,一步步接近袍子。然後伸手一拽,袍子掉在了地上。
李聞把鐵箍攥在手裡,放在了石頭上。
鐵箍沒有反抗,一段記憶怎麼反抗?
李聞也感受不到鐵箍的等級,其實記憶本來就沒有任何實力。
李聞把握着板磚,把手舉起來了。在這一刻,他忽然有點納悶:“不對啊,之前我查看菩提樹的時候,確實是有等級的。可現在鐵箍的等級消失了。難道說,菩提樹本身實力強大?”
他剛剛想到這裡,就感覺手腕一緊。
枯萎了的菩提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活過來了。並且纏上了他的手腕。
李聞大驚,想要把板磚交到左手,擊打菩提樹,但是晚了,有幾根樹枝纏上來,李聞徹底動彈不得了。
這時候,原本被李聞扔掉的袍子又緩緩地飄起來,罩在了鐵箍身上。
似乎趙夫人雖然失去了魂魄和肉身,依然不習慣沒有衣服。
她懸浮在李聞面前,淡淡的說:“一段記憶,還需要什麼陰氣呢?你說是不是?”
“我用那些陰氣,來餵養這棵菩提樹了。那些老和尚,以爲用菩提樹枝捆了我十八年,就可以用菩提樹繼續困住我。”
“可惜啊,我用了幾百年的時間,把這顆菩提樹馴化了。我用陰氣餵養它,讓它一點點強大起來。它和我心意相通,我一個念頭,就能讓它爲我做事。”
趙夫人的袍子裡面黑洞洞的,但是李聞感覺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趙夫人幽幽的說:“我要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止。我要復活我自己,再復活趙公子。我要先殺光世間人,再殺光陰間人。”
李聞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傢伙魔怔了。被陰陽兩界徹底逼瘋了。
趙夫人笑呵呵的說:“你就先呆在這裡吧,我先殺了你的朋友,過一會再殺你。”
李聞閉上眼睛,想讓魂魄從肉身裡面鑽出來。
但是失敗了。
這棵菩提樹很邪門,緊緊的鎖着他的魂魄,讓他動彈不得。
李聞對趙夫人說:“你要不要試試先殺了我,再殺我的朋友。”
李聞是有保命手段的,所以並不害怕。
但是趙夫人置若罔聞,向主墓室飄去了。
而那棵菩提樹,也帶着李聞進了主墓室。看樣子,是打算讓李聞眼看着朋友被殺。
李聞被帶上來之後,發現錢院長几個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出租車司機小聲對錢院長說:“大師,這是什麼情況?”
錢院長乾咳了一聲:“不要慌,他們好像在做遊戲。”
趙夫人向趙如意的魂魄飄過去了。
出租車司機說:“大師,她好像要抓人了。”
錢院長說:“沒事,我們能靜觀其變。”
王萌哭喪着臉說:“院長,咱們死到臨頭了。別裝了行不行?有意義嗎?”
錢院長正色道:“我沒有裝。”
李聞苦笑了一聲:“院長不是沒有裝,是要裝到最後一刻啊。”
錢院長呵呵笑了一聲。
等趙夫人帶着趙如意從李聞面前經過的時候,李聞低聲說:“我在這裡還有一個同夥,你知道不知道?”
趙夫人頓時一驚,警惕的問:“是誰?”
李聞用下巴指了指錢院長:“就是他,他是我們院長。我都這麼厲害了,他能差到哪去?”
趙夫人疑惑的扭過頭去。
出租車司機有點害怕,躲到錢院長身後,虛弱無力的威脅着:“你別過來啊,錢大師可厲害了。”
王萌和老劉都一臉詫異的看着錢院長:“都到這時候了還裝,有意義嗎?”
趙夫人在距離錢院長五六步的時候忽然停下來了,然後極速的向後退。
緊接着,他命令菩提樹枝向錢院長紮了過去。
錢院長說很出兩根手指,輕而易舉的捏住了樹枝。
王萌和老劉都驚呆了:“難道院長真的是高人?”
李聞說:“高人個屁啊,他被上身了。”
話音未落,有一道魂魄從錢院長身體裡面鑽了出來。而錢院長自己,則軟塌塌的趴在了地上。
王萌連忙把錢院長拍醒了。
錢院長迷茫的向周圍看了看,頓時嚇得直哆嗦。
王萌和老劉卻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這樣的院長,正常多了。”
出租車司機一臉的大失所望,他問錢院長:“大師,你還認識我嗎?”
錢院長嗯了一聲,高深莫測的點了點頭。
王萌嘆了口氣:“院長這……這心理素質也太強大了吧?上不上身,做風一樣啊。”
老劉也很感慨的說:“要不然人家是院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