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對峙中, 葉芷表面如常，實則腦海裡那根名爲緊張的弦繃得緊緊的，猶如拉到極致的弓弦。
啪, 當手被牢牢抓住的剎那, 葉芷腦海中那根弦砰得一聲斷了, 身子猛地一僵, 暗暗心道：不會是要動手了吧？怎麼說好歹還是個神仙呢！怎麼能欺負她這個弱質女流？怎麼能不打聲招呼就下黑手？明明她纔是最會敲悶棍來着的……
唰唰, 葉芷腦海裡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可是當身體被向後扯得霎時，她的腦子愣是沒轉過來彎, 她想不明白，站在她面前的雲華是怎麼把她向後拉得？還是說……拉她的人, 不是雲華？
落入熟悉的懷中時, 葉芷僵住的身子一軟, 這個氣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的腦子還沒轉過來彎, 身體卻先一步解除了抵制。
“葉芷。”
還帶了乾澀嘶啞的低喚從耳邊輕輕拂過，不知道爲什麼，葉芷硬是沒敢回頭，只是低着頭，看那雙悄悄攀上她腰間的雙手, 白皙柔美, 似乎當真是當得起柔若無骨四個字的評價, 可唯有真正接觸過的人, 才瞭解那雙看起來無害的手, 有着怎樣可怖的力道。
回過神的時候，葉芷臉紅地發現, 自己已經厚顏無恥的抓住了那雙看起來格外柔弱的手，溫涼如玉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才意猶未盡地停住。
肩窩埋進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葉芷覺得癢癢的，但是不敢動，拿眼角瞄了一下，黑乎乎的，目測是個腦袋。
“我很高興。”再次開口時，葉白的聲音夾雜着低低的笑意，悶悶地，乍一聽似乎很壓抑，不痛快，可是細聽着那聲音，又讓人覺得說話人應該是極爲痛快，極爲舒暢，不得不說，這真是個矛盾的感覺，
說話間，溫熱的氣息悉數噴灑在脖頸間，葉芷脖子以上的部位，開始不同程度泛起紅色，深紅，淺紅，粉紅……像是掉進了紅色的染缸。
“一醒來，就能聽到你那麼說，我……”
等等，葉白後面的話，葉芷完全沒有聽清，她的注意力全被開頭那句話吸引住了，一醒來，就聽到……嚥了咽口水，葉芷問：“兩句，你聽到了哪句？”
“葉芷希望我聽見哪句？”
圈在腰間的手微微勒緊，葉芷被迫後仰，對上了略略彎起的眼眸，烏潤的眼眸中，溫柔的水波盪漾，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夏日午後，陰蔭處偶爾映出星星點點斑光的水波，難見的和煦溫涼。
哪句都不希望……葉芷心道，默默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葉白，等着答案。
“都聽到了，怎麼辦？”言罷，葉白居然還和幼時一樣，偏了下頭，眉心似攏非攏，嘴角的笑意卻是怎麼都遮擋不住。
葉芷沉默着扭過頭，有一種舉動，小白做來，那叫做不諳世事，天真無邪，可是葉白做來，那就叫做藍顏禍水，一笑傾城。
此時的葉芷還沒有意識到，她在無意間，已經將小白和葉白區分開來了，儘管兩個名字是一個人，可是在她心裡，小白是那個傻傻地，只會依賴她的小笨蛇，而葉白卻是那個一舉一動，已經開始展現崢嶸的少年，已經有資格將她納入羽翼之中，爲她遮風擋雨的少年。
葉芷擡手揉了揉額角，果斷開始懷念還是小孩的葉白，那時候他是個多麼乖巧懂事的孩子，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瞪着雙清凌凌的眼睛對她賣萌，哪像現在，一句話就能把她逼到面紅耳赤，進退兩難的地步。
兩人旁若無人的態度，極盡親暱的舉止都刺激到了被晾在一旁半天的雲華上仙，上仙揮揮衣袖，剎那間風雲色變。
早就注意到他舉動的葉白，毫不示弱地還以顏色，仙力妖力水火不容，遭殃的就是葉芷這個夾在正中間的凡人了，靠近葉白的一半身子像是浸到了冰水裡，而面對着雲華的另一半身子則猶如被放進了火堆裡。
體驗了一把冰火兩重天的葉芷，見兩人不知道什麼叫做見好就收，居然還想越鬧越大，甚至有拆了屋子的打算，不得不暴起，大喝一聲。
“住手！”
其聲若洪鐘，其氣勢若弘，端可媲美獅子吼的一聲巨響，終於讓兩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她的身上，無辜可憐又弱小的凡人身上。
在雙方如狼似虎的視線中，葉芷深吸一口氣，弱弱地解釋道：“能出去打嗎？”
“葉芷不喜歡的，我不做就是了。”葉白綻顏，嫌棄地擡腳將因爲方纔騷亂，偏離過來的紅衣挺屍，往旁邊踢了踢。
葉芷嘴角直抽，復又擡手揉額角，心道，是不是裝作什麼都沒看到比較好？可是那個紅衣上那個黑乎乎的腳印，真的是分外刺眼啊！
葉芷看到的，雲華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只不過，對他來說，離火和葉白都是妨礙他接近葉芷的敵人，有什麼比看着敵人自相殘殺，更能愉悅身心的呢？
“現在的你，也只配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了。”對於能刺激到葉白的機會，雲華素來都不會放棄，既然葉芷不希望看到他們兩個動手，那麼動嘴總是可以的。
“啊！”葉白不鹹不淡，又望那豔紅衣袖上印了兩個黑乎乎的腳印，確保那騷包鳳凰基本都被他‘不動聲色’地踢到了房間的另外一邊，這才懶懶地擡起眼皮，掃了雲華一眼：“我樂意，與你何干？”
雲華一時被噎到說不出話來，是他太久沒有入世，還是真的世道變化太多，那條拽拽的腹黑蛇，什麼時候學會的耍賴？爲什麼他會不知道？
葉芷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要讓她來說，她覺得吧，兩個字概括此刻的雲華挺合適的，找虐！跟毒舌的葉白鬥嘴，可不是找虐嗎？
“既然你醒了，就趕緊給我滾出青雲山，這不是你配來的地方。”
葉白冷笑一聲，二話不說，拉着葉芷就要往外走。沒防備的葉芷被拉着做出來好遠，都快出了屋子，就聽見一聲“站住！”
“你以爲你是誰？”葉白不緊不慢又拉着葉芷走了一段距離，才停下腳步，“現在的你早不是仙界那個高高在上的仙君了，不過一介散仙，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放肆？”
“那你以爲你又是誰？”雲華不假辭色的說道：“當初大鬧仙界的妖蛇早被推上誅仙台，受刮鱗抽筋，三九雷劫之刑，現在的你，連當初的十分之一的實力都沒有，你有什麼資格衝我叫囂？”
葉芷挑挑眉，這兩人是互揭老底了？大鬧仙界嗎？果然葉白的來頭不小呢？可是……他是爲誰大鬧仙界的？又是爲誰生受刮鱗抽筋之刑的？葉芷發現自己無比在意這個問題，就像一個坎，不邁過這個坎，她心裡總歸是埋下了一個芥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作出來。
葉芷這一晃神，就錯過不少信息，再次聽到兩人對話時，已經由掀黑歷史發展到了走留的問題。
“她留下，你走！”雲華強硬道。
“我和她一起走，或者我和她一起留，你走！”葉白還以顏色，好不容易找回了她，想讓他放手，雲華是在山裡呆太久，被那麼木頭同化成榆木疙瘩了吧？
兩人眼看又要打起來，葉芷嗓子眼癢癢的，忍不住輕輕咳了兩聲，等後知後覺回過神的時候，兩人皆是看着她道：“葉芷，你說！”
“哈？”
嗓子還是不舒服，葉芷又清咳兩聲，纔在兩人灼灼的視線中，慢吞吞道：“我要和葉白一起，要不，你走吧？”
葉芷的目光特真誠，一點都沒有鳩佔鵲巢的不好意思，沒法，現在騷包鳳凰受傷昏迷，他們又是處在被人追殺的狀態，怎麼看，都是縮在青雲山，躲一陣子比較好。
葉白嘴角弧度不變，可是葉芷百分百肯定那燦爛程度絕對能晃花人眼，相對應的，旁邊雲華的臉色，就不是那麼好看了，陰沉沉，像是烏雲密佈的天空。
“你選他，不選我？”
雲華眼中複雜萬千，可惜葉芷愣是看不懂，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是要說什麼，一個這樣，兩個這樣，他們當她是誰？不說明白，鬼才能猜出來他們到底是想說什麼！
“你再一次選他，不選我？”
雲華的神色，讓葉芷想起當自己知道自己居然有那麼個‘石破天驚’身世的時候，那時，她的心情只能用這麼四個字來總結，百味陳雜。大概此時雲華的心情跟她當時的心情差不多吧？
可是她真的不記得，她有認識他啊？而且更爲重要的是，他們一個人，一個仙，她不記得她有做過什麼讓他會錯意的事情啊？他那哀怨的口氣到底是怎麼回事？
垂目，不作聲的葉芷，沉思着爲自己想了一個百轉曲折，蕩氣迴腸的狗血情節，當然具體實情是什麼，還是有待確認。
目前，葉芷還是比較想先向葉白確認一下，他到底對她隱瞞了多少事情？她還有什麼是該知道，而不知道的事情。
至於別的，什麼愛恨情仇，葉芷只能說一句，來日方長，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