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兩人同時消音,齊齊瞪大眼睛看着那個突然彎下腰的少年,白髮如雪隨着葉白垂落,半遮半掩兩人恰好將葉白的動作一覽無餘,殷紅的血跡爲同樣缺少血色嘴脣,染上豔而悽美的色澤,嘴脣微張,一個圓滾滾的,亮晶晶的,像珠子一樣的東西,如夏日流星轉瞬就從兩人的嘴脣縫隙間失去蹤跡,葉芷的喉嚨上下動了動,葉白眼眸微闔,戀戀不捨地輕輕磨蹭着。
軟軟的,涼涼的,甚至還沾着點血腥的味道,只是他爲什麼覺得這麼美好,甚至比那對他有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的鮮血的味道都要美好?
“你,你,竟把內丹,給她喂下去了!”離火驚叫出聲,內丹凝聚着一個妖怪的全身修爲,可他就這麼輕描淡寫的餵了下去?
葉白微闔雙眸睜開,直起身子,雙眼含煞的看着發聲的人。重傷在身,又沒了內丹,他連上半身的人型都要維持不住了,冷白的臉上鱗片若隱若現,襯得那本就妖異的容貌更是詭異驚悚。
“她若死了,你們整個鳳族都要陪葬。”
離火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個只撂下一句狠話,就直接昏迷不醒,甚至連人型都保持不住,變回原型的白蛇。
“任人宰割的臭蛇,還敢威脅小爺我!”氣得跳腳的離火狠狠剜了一眼那把大半個屋子都佔去的白蛇,不解氣地又踹了兩腳,“不就佔個凶煞弒殺,暴虐邪佞的狗屁名號嗎?還敢大言不慚的誇海口,要滅小爺全族,你信不信,小爺趁你現在虛弱,直接扒了你的皮,挖了你的蛇膽,來做下酒菜!”
不過,罵歸罵,離火倒真不會做這趁人之危的事情,不爲別的,單就爲方纔,葉白眼也不眨就將自己凝聚數千年修爲的內丹餵給葉芷這一舉動,離火也不能做什麼對葉白不利的事情,不然,以後傳出去了,說他堂堂鳳族二殿下趁人之危,還不如一條奸詐的臭蛇,那多丟臉!
“凶煞弒殺?暴虐邪佞?”據他所知,能擔得起這個名號的上古妖物,可是一隻手都能數的完,管離眼眸半眯,似笑非笑地看着管離:“你又瞞了我什麼?”
“……我也是剛知道的,鳳華也沒告訴我。”離火的火氣倏地一下縮了回去,低聲低氣說。
“哦?”
被管離神瞧得渾身發毛,離火乖乖地將事情始末如竹筒倒豆子全說出來了。
“咦,竟是上古遺傳的血脈嗎?”聽聞葉白身份後,管離並沒和鳳華、離火一般心生牴觸,反而是若有所思。“你確定他的身份你沒弄錯?”
“怎麼可能?”離火道。
“可據說,那人曾與他人訂過三生契……”話說一半,管離突然卻不說了,只是望着昏睡中的葉芷輕輕嘆了口氣,“孽緣啊,孽緣啊!”
滿頭霧水的離火不解地望着他。
“離葉芷遠些吧!”管離目光古怪地望了離火一眼勸解道,隨後又搖頭嘆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晚啦!晚啦!”
“你神神叨叨說什麼呢!”
離火心裡像是隱約知道了些什麼,又不願深想,只是蹙眉衝管離喊道。
管離淺笑搖頭不語,有些事,他只能幫他到這了,如果他還是不懂,那他真是無能爲力了。
霧,又是虛渺虛渺的霧,輕飄飄的,像是流動的白色絞紗,模糊中透漏出一種朦朧的美感。
葉芷怔怔地站在原地,周身縈繞着淡淡霧氣,像是一層輕紗裹住了她的腳步,不知該去往何處。
“問君何藥補心經,遠志山藥共麥冬,棗仁當歸天竺黃,六味何來大有功……”
遙遙傳來的女子輕哼的小調,讓葉芷眼前一亮,身前地霧氣緩緩散去,葉芷竟能很清楚看到一片不大的藥圃裡,二八年華的女子背對着葉芷似乎正在整理着什麼,窈窕的身線叫人移不開眼,烏髮鬆鬆地挽着,率性隨意地如女子自編的小調,聲音裡透露出來的歡喜勁兒讓葉芷也禁不住粲然一笑,渾然不覺自己來到這裡,是有多奇怪。
突然女子停了動作,側着耳朵聽了聽,方纔緩緩起身,仍是背對着葉芷,歌聲停了,卻在小聲嘟囔着,葉芷定神聽去,只可惜音線壓得太低,根本聽不輕對方說得什麼。
女子轉了個身,葉芷好像也跟着轉了個身,依舊是隻能看到女子的背影,接着女子歡歡喜喜地伸開雙臂,像是要去迎接什麼人。
見女子要走,葉芷急了,不能走,不能走,她還沒看見她是誰呢!怎麼能一走了之?
“站住!”興許是太過着急,葉芷竟一下喊出聲來,女子驚訝地停住腳步,緩緩地轉過身子的剎那,葉芷突然恍若失重,直直地墜了下來。
“啊!”葉芷一身冷汗地睜開眼,方纔的夢境一點都不記得,只覺渾身上下輕飄飄的,像是躺在了軟綿綿的棉花上,手腳都沒地使力,葉芷迷惘地眨眨眼,淺綠色的牀頂的幔帳能清楚看到上面竹子紋樣,挺拔不凡,生機盎然。
葉芷眨眨眼,默默地想道:這不是未名宮,她怎麼會在這兒?
“臭蛇,臭蛇,你給我站住!”這是騷包鳳凰的聲音,葉芷微微眨了眨眼。
砰地一聲,恩,是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葉芷再次眨了眨眼。
“……嘶。”是葉白的聲音。葉芷還是眨眼,看來,躺了這麼久,她身上最靈活的器官就是她的眼皮了,怎麼眨眼都是這麼利落。
葉芷習慣性地眨眨眼,一道白影突然一晃而過,葉芷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現狀,身上驟增的重量差點又害得她噴出一口老血來。
“……嘶……芷。”清脆稚嫩的聲線,精緻靈動的五官還有一絲殘留的熟悉。
被撲個正着的葉芷眯起眼,仔細打量趴在她身上,跟她臉對臉的奶娃。四五歲的樣貌,頂着一頭異樣扎眼的白髮,圓圓晶亮的眼睛,配上鼓鼓的包子臉讓她有忍不住手癢癢,水嫩的,好想掐一把啊!
“葉……白?”葉芷不太確定,她記得她昏迷前葉白還是少年模樣,怎麼一覺醒來又變了模樣?
“芷。”葉白嘴角翹起,一點都不吝嗇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
“葉……葉……芷!”結結巴巴的聲音,什麼時候騷包鳳凰竟然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葉芷視線裡擠進一張驚愕不已的熟悉面容,這麼驚訝是當她再也醒不來的節奏嗎?葉芷默默地在心底吐槽。
“你醒了?等等,我去告訴管離。”離火又風風火火地從葉芷視線中消失。
葉芷嘗試動了下跟木頭一樣的手腳,直生生地坐起身,輕輕拍着抱着她的腰不放地葉白,悄悄鬆了口氣,好傢伙,差點沒把他給壓得喘不上氣來。
“芷,白,嘶……”小孩模樣的葉白笑得依舊無辜單純,小小的腦袋輕輕地蹭着葉芷的脖頸,白嫩的小手死死地抱住葉芷的腰部,怎麼都不肯放手。
葉芷嘆了口氣,緊張兮兮地抱着葉白:“好好的,怎麼我就睡了一覺,你就傻了呢!哪傷着了?哪傷着了?是不是鳳華那個挨千刀的……”
“咳咳……”離火不自在的用力咳嗽了幾聲,打斷葉芷的話,葉芷緩緩地轉臉,這纔看到端着藥碗,一臉尷尬地離火和笑容依舊的管離,介於兩人裡面,還是有一個和自己關係看得過去,葉芷勉強還是笑臉相迎了,並沒有板着張晚娘臉。
離火心中略鬆了口氣,只是在觸及到葉芷冷冰冰的,不帶絲毫笑意的眼睛時,那一顆心倏地沉了下去,明明傷人的是鳳華,他不過是個幫兇,卻連他也不受人待見,離火心中默默的腹誹道:這是遷怒,不公平。
只是不公平又怎樣?生氣中的女人往往是沒有理智可言的,這個時候跟她們談理智,還不如對牛彈琴呢,而恰恰,葉芷正處在這個時期,一個跟她講理不如對牛彈琴的時期。
“那個,你先把藥吃了吧?”離火彆扭着遞上一碗黑糊糊的藥。
葉芷眉心一攏,還沒等她說話,懷裡的葉白先是大聲叫了起來:“芷,不能喝,不能喝……”
離火頓時像是被撩撥起來的炸毛孔雀,管離輕輕咳了聲,猶如被潑了盆冷水,氣焰頓消,垂頭不語,只是私下裡狠狠瞪着葉白。
見葉白一臉不喜地往她懷裡鑽的模樣,葉芷手伸到一半,頓了頓,狐疑地視線在離火和藥碗之間遊移不定:“你又做了什麼?葉白爲什麼會說這藥不能喝?”
見葉白做出委屈可憐的模樣縮在葉芷懷裡,離火額頭青筋直跳:“小爺我爲了你和這臭蛇辛苦折騰,居然還要受你懷疑?”
啪,管離眼神再冷,也壓不住離火的火氣,他冷着臉把藥碗一摔,藥汁四濺,冷語道:“你們難伺候,小爺,我還不伺候了!”
望着離火怒氣衝衝摔袖而去,葉芷倒是沒挽留什麼。在管離意味深長的目光裡,葉芷低頭瞅着牀邊的碎碗,遲疑了下探身,伸手沾了沾碗底的藥汁,先是聞了下,然後才放進嘴裡嚐了嚐,暗自評價道:火候不對,苦了點,糊了點,難喝了點,但倒是固本培元,調養身體的方子,貌似,她似乎真的錯怪那隻騷包鳳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