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府。
蕊兒端了幾樣開胃菜食送進來,楊鈺沛淺淺進了幾口,蕊兒繼而又端來花糕。
“這是今晨奴婢在園子裡新採的秋菊製成的,廚娘手巧,做得滑嫩爽口,王妃您嘗一嘗。”
楊鈺沛病未痊癒,臉色蒼白,手臂懶懶靠着枕子,“擱這吧,叫你注意王爺的行蹤,可發現其規律?”
蕊兒甜甜一笑,“稟王妃,都打聽清楚了,王爺上午看書寫字,下午會客,黃昏時練劍。”
“他在哪用膳?”
“側、側妃處……”蕊兒支吾。
楊鈺沛垂眸,思慮片刻,“你去稟報王爺,說本妃有事同他商量。”
“是。”
…………
不消多時,蕊兒進來通傳。
楊玉沛正了正髮髻上的雲紋鑲珠釵,他來得比她意料中要快。
“王妃竟然有事同本王商量,實乃罕事。”李重俊笑得春風得意,大步走了進來。
蕊兒趕忙替二位主子斟茶。蕊兒是聰明的丫頭,上了茶,王爺自然會坐下,喝上了茶,總不會走得太快吧?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想問問……關於聖駕降臨之事,王爺可準備妥當?”
“一切如常,不必刻意。”
楊鈺沛淡笑着點點頭。
“王妃身子可好些了?”他見她臉色蒼白,精神乏乏,似強撐着身子,心裡多少有點兒不忍。
“妾身休養得不錯,身子已痊癒了,病去如抽絲,有些缺少血色。”
“那便多多進補,燕窩、阿膠,王府藥房裡多得是,王妃病怏怏的可不好。”
楊鈺沛不禁微笑,“多謝王爺關心,王爺要不要嚐嚐這金菊糕?今晨的金菊,鮮美得很。”
她輕輕指了指几案上的菊花糕,美豔的臉上笑意柔和,溫潤可人,沒了平日的傲氣,足以撩撥人的心絃。
“哦?是麼。”李重俊接過蕊兒遞過來的筷子和小碟,嚐了起來。
楊鈺沛使眼色,蕊兒暗自吩咐丫鬟去把其他點心也端來。
各式各樣的點心擺放在案上,花樣繁多。
“怎麼覺得王妃院裡的廚子跟我那的不同啊。”
“廚子是一樣的,不過是按照個人口味做食罷了。”
他語氣頗柔,輕聲道:“若不敞開心扉,豈知他人的口味與自己不合?”
室內越來越暗,有風雨欲來之勢,蕊兒帶着幾個丫鬟點了燈。
不一會兒,五雷轟頂,大雨傾盆,窗外淅淅瀝瀝一片,動靜甚大。
“想不到這個季節竟也會有雷暴雨。”
“天雖有其規律,但總有陰晴不定之時,不會全憑凡人揣度。”楊鈺沛是通透人。
衛王扯了扯嘴角,“人勝不了天,但本王以爲能勝命。”
楊鈺沛不覺苦笑,怎麼可能?
“屋內溼氣重,王妃還是回榻上躺着吧。”說完不待她反應,他驀地起身將她橫抱起來,走向臥榻。她的身子輕飄飄,窩在他懷裡,朱拆被蹭了一下,髮髻瞬間鬆垮,沒走幾步,烏黑如瀑的長髮垂下來,貼在他身上。
“你好生休息,本王不打擾你了,切莫下榻。”李重俊輕輕地把她放到牀榻上,臨走前不忘叮囑。
說罷,他轉身走向門外,一步一步走遠……
“王爺……”如鯁在喉,內心糾結萬分,她終於還是出口叫住了他。
“嗯?”他回眸看着牀榻上遲遲出聲的人。
“那個……雨天路滑,王爺今夜還是……在這歇息吧。”簡短的一句話,她憋了半天,蒼白的臉上浮上一抹紅暈。
李重俊難以置信,邁開腿幾步走上前,語氣略微戲謔,“王妃確定?”
“蕊兒——”她刻意繞開他的眼神,高聲將蕊兒喊進來。
她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奴婢在。”
“去抱一牀褥子過來,鋪到座榻上,今夜王爺在此歇息。”今夜她是將他留定了,但不能被佔了便宜去。
李重俊一陣黑臉,他還以爲……
“夫妻同牀天經地義,王妃憑什麼叫本王睡座榻。”某人不滿。
她略爲尷尬,清了清嗓子,“我大病未愈,怕過了病氣給王爺,這幾日陛下降臨,王爺若是病了,那妾身豈不罪過。”
他無語,這般冠冕堂皇,先前誰說自己已痊癒的?
丫鬟們在外頭暗喜不已。倆人成親只有數月,關係從起初針尖對麥芒,到後來偶爾吵嘴,如今終於能接納對方了。
同處一室,聽着彼此淺淺的呼吸聲,倆人均一夜輾轉。
楊鈺沛內心砰砰跳得歡快,卻道不出原由,只是有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悄悄蔓延。她有點不安……害怕這種感覺會消失,這種倆人靜靜地呆在一起,誰也不說話的感覺。
連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分明是前不久還互看不慣的人,如今竟然……
內室很安靜,一根針掉落都聽得見。
“楊鈺沛。”
睡在對面的男子突然出聲,楊鈺沛一怔,他從來沒叫過她的名字。
好一會兒,她才輕輕應到,“嗯?”
“你喜歡我嗎?”李重俊的語氣淡淡而平靜,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黑暗中,背對着他的方向的楊鈺沛抿了抿脣,手心不由抓了抓被子,她有點兒緊張。他說的不是“本王”,而是“我”。
許久……
他沒等到她的迴應,轉身背對着牀榻的方向,緩緩閉上了眼睛。
幾個月下來,李重俊漸漸瞭解楊鈺沛的性子,這個人愛恨分明,從不服軟,更不會違背自己的意願刻意討好別人。今夜突然留住他,他甚是詫異,以她的性子,此舉說是對他有意也不無可能。此種有意,並非王妃對王爺,而是楊鈺沛對李重俊。
雖是背對着她,他的嘴角亦不覺上翹,未過多久,身後傳來平緩的呼吸聲。
…………
翌日,晨光熹微。
楊鈺沛醒來,發現李重俊已經起身離開了,丫鬟甚至已整理好被褥,重新放上了几案。
她坐在牀榻上,呆呆地望着座榻的方向,彷彿還彌留着昨夜之人的氣息。昨夜他問她,她喜歡他嗎?
她不敢答。
他自稱“我”,已然是對她敞開心扉,她若是撒謊,她心裡會有愧。
因此,她只能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