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鈺沛秉着素來高調的作風,身後跟着四五名侍女,自走進筎院起就左瞧瞧、右望望,待瞟到懶懶散散的奴婢們,奴婢們慌了,她倒一笑了之。
“二姐。”荊詞面無表情按禮節行禮,遠遠就看見冰清玉骨的美人這瞧那望,不時意味不明地笑,想來是看好戲來了。
“今日無事,來探望探望四娘你,看看你近來過得如何。”楊鈺沛輕輕笑道。
容顏固然傾城,卻無法令人舒服。
“自然比不過二姐。”
“你怎麼可能比得過我?莫說你爲楊府貢獻過什麼,單憑你野馬似的性子,楊府就不會浪費糧食養不可用之人。”
聽聞如此直白的言論,荊詞皺眉。
“嫡女尚且如長姐般勞碌,何況你娘還是卑微的妾室,爲人冷漠,性情涼薄。”
“再怎麼說她也是二姐的長輩,二姐這般評論長輩還真有大家風範。”縱使阿孃對她冷淡,但她仍舊不允許他人貶低她的生身母親。
“呵,”楊鈺沛一副不可置信,“沒搞錯吧?我看你阿孃對你不聞不問,根本沒你這個女兒,你竟這般維護她?”
“小妹這隻有殘羹剩飯,招待不了二姐。”阿孃對她如何,與旁人何關?荊詞撇開頭,若她今日是來看笑話的,那也看夠了。
“下逐客令?”楊鈺沛盯着她蔑笑,“果真倔強,二姐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越是執拗,楊府越有徵服欲,吃的苦頭便越多。”
此話再明顯不過,楊府有人正等着她服軟。
荊詞索性福了福身,轉身走回屋內,不再理會身後之人。楊鈺沛乃主母所出,應當是自小驕傲到大的,因而纔會瞧不起妾室吧,連帶着覺得妾室生的孩子也該覺得自身卑微,因此那日在娓院纔對楊薇娍出言不遜。
荊詞驀然聯想起,她還有一個同胞姐姐楊薇娍。她回來有幾日了,她竟然忘了去拜訪她。可是……看看如今自身處境……罷了,那位胞姐看着也是任人拿捏之人,還是不要去給她添麻煩了。
…………
荊詞接下來幾個,每日上文漱齋讀書。李諶病了,好些日子沒來文漱齋,沒了他的擾亂,荊詞反倒能專注起來。以前在家時她沒有貼身婢僕,不照樣活得自在,如今只是吃用差了些,於她算不了什麼。
是日,又到用餐時辰。
青女腳步猶豫,慢吞吞地將呈來的一疊饅頭放下,這回連菜湯都沒了。
芳年與青女杵在一旁,臉上神色皆不好。
荊詞拿着筷子衝她們道:“幸好筎院空地多,我還有幾個閒錢,明日去東市買些菜籽撥下去,咱們自給自足。”
“咦,這主意好!”芳年聞言眼前一亮,她怎麼就沒想到。
荊詞點點頭,繼續一本正經,“買些雛雞,放在院子裡養。”
“啊?會不會……有點髒?”芳年轉眼變得一臉爲難,試探性地發問。
“再買幾頭乳豬,放你屋裡,到了冬天當枕頭,抱着舒服又能取暖,連暖爐都省了。”荊詞忍不住笑。
芳年又氣又急,“四、四娘子你逗我!”
“哈哈哈哈……”
芳年賭氣嘟嘴,主子可真會苦中作樂。
青女看着眼前笑容燦爛的倆人,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嘖嘖嘖,你就吃這個啊?”
一道男子的聲音打破了和諧的氛圍……
李諶剛踏進屋一眼看到食案的東西,頗爲訝異,爾後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不行嗎?”楊府人還真不閒着,當筎院是戲臺子不成?對李諶,荊詞更是沒好臉色。
“幹嗎一副欠你錢的樣子?我又得罪了你不成?”
“你要是來看好戲的呢,看完趕緊走,別妨礙我用餐。”雖然這幾日在文漱齋沒見着他,不過她記性好得很,可沒忘記那日在娓院他是如何驕傲的。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好歹咱們現在也算同窗啊,”李諶一臉無辜,“我今日是專程來探望你的。”
荊詞白了他一眼,又是這句。
“現在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又不是我害你這樣的,對我甩臉色做什麼,”李諶撇嘴,覺得甚是委屈,不一會兒,轉念道,“要不,我請你出去吃飯?”
荊詞一口回絕,“不去。”
“我請客,怕什麼。長安的東西可好吃了,有爺在,任你胡吃海喝。”他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證。
“爺什麼爺,我是你姨!”
“好好好,就當我孝敬四姨好不好,走啦走啦。”李諶邊說邊扯着她往外走去。
“去哪吃啊?”
“長安城最好玩的地方,沒有之一,”李諶一臉神秘,吐出三個字,“平康坊。”
“平康坊?”一旁的芳年嚇了一跳,四娘子可不能去那種地方,“四娘子,不能去,那、那是……”
“是什麼?”
“是、是……妓院。”
“妓院?”荊詞瞪大了眼睛。
見荊詞吃驚的表情,李諶滿心懊悔,早知道就不說出來了,“那、那個……”
“那太好了!”荊詞突然興奮起來。
“四娘子,那地方不適合您去。”青女出聲勸阻。
“對啊,那豈是娘子們去的地兒。”
“沒事兒,”荊詞擺手,“我就去見識見識,你們可別小瞧了妓院,那可是高官文人聚集之地。”
“你去過?”李諶些微詫異。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四娘子……”
“哎你們放心吧,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況且這小子肯定輕車熟路,不會有什麼事的。”荊詞躍躍欲試,說罷走進內室換衣裳,梳頭髮。
“那個……四姨啊,多帶些錢,以防不時之需。”李諶一臉欣喜,衝荊詞的背影喊道。
…………
不多時。
一高兩矮三個着男裝之人從楊府後門悄悄溜出來,李諶弄了三匹馬,李諶、荊詞和芳年仨人優哉遊哉騎在寬敞的路上。
青女長得秀氣文靜,顯然沒芳年適合着男裝,故而荊詞將芳年帶出門。沒法子,這倆丫頭愣是要跟一個出來。
“你帶了多少錢?”
“怎麼?不是說好你請嗎?”談及錢,荊詞頓時一臉警惕。
“那、那是!但是出門在外的……”
荊詞白了他一眼,立刻調轉馬頭……
“哎、哎,四姨,你急什麼!”李諶慌忙攔住她,生怕她真的轉身走人,“我既說了我請,那就是我請。只是怕待會兒一不小心走散,你沒點兒小錢不方便。”
“放心,我會牢牢地盯着你,別想甩掉我爲你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