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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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纏纏綿綿地下了幾天,小憐小心地捧着個小罐子從外面進來,帶進一股陰冷潮溼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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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嶗山道士

被冷風一帶,正埋頭在桌邊描花樣的阿碧打了個冷顫。她趕緊伸手拉住要往裡屋的小憐,“在這略站站,去去你身上的涼氣。以後可別這般冒冒失失,公子可受不住你這滿身的陰涼。”

小憐吶吶地低頭,阿碧見狀,知道她剛來,還怯生,忙笑道:“是我不好,我該早告訴你的。公子身子弱,最不禁冷了,你以後注意就是了。快進去吧,公子和黎爺都在等你呢。”

阿碧掀開門簾,把小憐推了進去。裡面溫暖如春,與屋外相比,如同兩個世界。才十月,屋裡已經連地龍都燒起來了,熱熱的氣息蒸騰得屋裡的花草愈發的馥郁芬芳。

楊柳斜斜地靠在暖榻上,如墨的長髮流水般地滿榻流淌,玉管似的纖纖細指輕輕地搭在胸前的綠綢薄被上,慵懶適意。他眼睫低垂,聽見門簾響動,長長的睫毛彷彿蝶翼般微微顫了顫,卻沒有擡頭,只閒閒地道:

“你幹嘛非要到我這擺茶道,明知道我天天喝藥,嘴裡除了苦味,再嘗不出旁的味道。”

紅泥小火爐上,水晶茶壺裡的玉泉水,正咕咕地冒着蟹眼泡。黎詩云接過小憐手中的小陶罐,蓋子一打開,一股清新的茶香混着淡淡的野花野草的清香從罐中飄逸而出,連房中馥郁的花香也壓不住。黎詩云欣喜地道:

“還是這茶好,比那個死人送來的,不知要好多少倍,可惜每年都只有這麼一小罐。楊大人從嶺南稍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連皇上也未必有這樣的口福。”

楊柳瞥了一眼黎詩云,不知道那個死人又怎麼得罪他了,以至於他今日竟有閒情逸致到吟風館來擺弄茶道。

湯杯沖水,黎詩云動作有板有眼,優雅而從容,顯然是慣常做熟了的。他行雲流水般地泡着茶,口中還不忘道:

“還有許多時鮮的果子,我略瞧了瞧,五顏六色,千奇百怪,竟有許多見都沒見過,比之去年送來的,又不只知多了多少倍。可見他對你的用心。”

大概還有許多的金銀珠寶,這纔是他的用心所在,楊柳心下悻悻,口中揶揄道,“再用心也不過是個銀樣槍頭。”

他秀眸微擡,仿若刀裁般的修眉微微輕蹙,漆黑似深潭的眼中流露出些許的不屑與厭惡。

不理會楊柳的話,黎詩云對着茶湯深深地吸一口氣,臉上頓現心滿意足的陶醉。他手持茶杯在楊柳鼻下晃晃,笑道:“如何?”

楊柳隨手接過茶盅,輕輕地抿了一小口,道:“他又給你捎什麼話了。”

“也沒什麼,戶部不是空了個位置麼?楊大人他挺有興趣。” 更新楊柳第五章

“他要是從嶺南迴來了,我們就喝不上這極品的茶了。”

“嗯?”黎詩云饒有興趣。

“那個職位,新老國舅爭得不可開交,得到也是個燙手的山芋,他很快自己就能明白的。”

“皇上明擺着培植妻舅打壓母舅,丞相最終會站在哪邊?”黎詩云狀似隨意地問。

“皇上到底年輕。”楊柳輕嘆一聲道。自從靖王走後,老國舅失了制衡,越發地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皇上年輕,隱忍功夫顯然還不到家。老國舅浸淫官場幾十年,那盤根錯節的勢力網,豈是一朝一夕能拔得動的。再說到司馬丞相,皇上如此明着扶持着自己的勢力,急着脫離的,恐怕不僅僅是老國舅。丞相老於世故,豈會連這個都看不出。雖說老國舅與丞相這對老冤家相鬥了不下十年,但政治上哪有永遠的敵人,以後的朝中局勢將會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隨他們折騰吧,這些也不是我們能管得。”黎詩云慢慢地喝着茶,隨口地問道:“沐公子的事,你到底如何打算的?”

楊柳秀眸微挑:“沐公子?”

“你不是找人留意他麼?”黎詩云一看楊柳的神色,就知道真不是他,他略一沉思,便明瞭其中的關節:“我們嘯月堂看來也不消停。” 更新楊柳第五章

黎詩云站起身來,望一眼暖榻上蒼白的楊柳,痛惜道:“明日去丞相府賀壽,少喝些酒,別人看不得你好,你自己偏也不愛惜自己。”

第二日,下了好幾天的雨突然停了,彷彿老天都要給司馬丞相面子,在他六十大壽的當日,陽光慷慨地灑滿大地。

沐桐不敢怠慢,當日起了個大早,重又檢視了一遍壽禮,便打馬往相府而來。

沐家與老國舅家有些姻親瓜葛,近年來來往頗爲密切,沐家從中也大得裨益。誰曾料到,皇上大婚不過三年,皇后的哥哥新國舅在朝中的勢力迅速攀升,隱隱有與老國舅抗衡之力。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皇上不堪忍受老國舅經年的專權跋扈,特意培植起來打壓老國舅的。

朝中新老姻親斗的洶涌,其中司馬丞相的態度,便成了此次爭鬥勝負的關鍵。沐桐此次目的,即爲打探丞相的口風,也要極力爲自己家族鋪排後路。

相府的流水席,菜餚精美,水陸皆備,只是誰來這裡是爲口腹之慾。拉關係,套近乎,口蜜腹劍,笑裡藏刀,斛光交錯間,是錯綜複雜的利益交割。

倒是相府的花園,人跡稀落,禽鳥相和,幽靜祥和。微微的涼風拂面而過,令人不禁神清氣爽。一路行來,假山亭臺,曲廊石橋,錯落有致,獨具匠心。即使在萬物肅殺的初冬季節,園內依舊草木蔥蘢,奇花生香,叫人流連忘返。

沿着一條青石板的小徑曲折向前,先是聽見嘩嘩水聲,轉過一座嶙峋的假山,眼前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一泓碧綠的湖水,波光粼粼,碎金點點。

湖上一座九曲廊橋,蜿蜒伸向湖中央。朱欄明綠水,古柳照斜陽。沐桐不禁在清清的漣漪上,搜尋宜望的女郎。

目光一觸間,沐桐突然地怔住了。剎那間他只覺得萬籟俱寂,天地間驀然變得空無一物,就只剩眼前綠水朱欄旁佇立着的一個月白的身影。

這些日子來,那個讓自己懵懵如癡,昏昏若寐,食焉而不知其味,坐焉而不知其處,寐焉而不知其旦,心心念唸的人;那個讓他鬼使神差地失了分寸的人;那個讓他花盡千金也未能謀得一面的人;此時郝然便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斜陽中,他無聲獨立,微風撩起他的衣袂,黑亮的髮絲輕輕地飛揚。

他靜靜地立着,黑亮的眼眸專注地凝視着湖中的一點,整個人望去,如暗夜中靜默的星辰,如此時高空中不動的浮雲,如深山裡寂寂的絳草,如上古留下的一塊精美玉石。

朗朗蒼穹下,碧波清蕩的湖面升起淡淡的煙霧,輕輕地籠罩着他,似寂寞,似哀愁。

一隻雪白的水鳥掠水而過,影子在湖面上稍縱即逝,牽動了那雙如亙古幽泉般的眼眸閃了閃。沐桐頓時感覺一陣電流通遍全身,身體輕微地顫了顫,熟悉的悸動讓他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脣,湖上吹來清涼的風彷彿都一下子溫暖輕柔起來。

也不是沒接觸過女子,要不是未過門的妻子染病生亡,沐桐興許孩子都可以滿地爬了。誰知不過見過兩面,話也沒說兩句,眼前這個男子,卻這樣驟然佔滿了他的身心,讓他欲罷不能。

躲在花木後偷窺一個男子,沐桐不禁苦笑,看來自己徹底淪陷了。此時,他恨不能有座橋直通對面,好過去搭訕一番。或者就直接運起所學輕功,直接跳將過去,只是他又怕唐突佳人。

剛要擡腿從假山旁繞過去,只見對面又來一人,手持素錦披風,輕輕地搭在楊柳身上。細看之下,不是司馬公子又是誰。司馬楓動作極自然,似是做慣了一般。他在楊柳耳邊低語幾句,楊柳便語笑嫣然隨他遠去。

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那般的和諧般配,後面站着的沐桐,他的心也飄飄忽忽地出了胸腔,追隨着他們的身影遠去。

“看什麼如此出神?”劉知遠不知何時,站在了沐桐身後,他順着沐桐的視線,一眼便看見將要拐過去的兩人。劉知遠直直地盯着沐桐,“你不是當真了吧?”

沐桐雖然不語,但眼底所露,瞎子也看得明白。

“你你你…。我聽聞你前幾日日日都前往平康里嘯月堂,還當別人玩笑。你也是聰明人,喝花酒,逛堂子這樣的事豈可當真。外面傳言你花了好幾千兩銀子,卻人一面也沒見着,你這可不是自討無趣。楊柳公子什麼人,尋常人他如何能放在眼裡。也就司馬公子這樣的,纔可稍作親近。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再風流俊雅也是個男的,怎比得上女子溫香在懷的銷魂。更何況一個男子你當什麼真,還能娶回去給你生兒育女不成。叫我說,趁着有機會時,好生的尋歡作樂纔是正經。我來尋你正爲告訴你,司馬公子晚上小宴,讓我們留着玩樂一回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