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皆靜,滿殿寂然,唯有湖中游魚不時的躍出碧波,激起白色的浪花。
那怯生生、白嫩嫩的男孩就這般死了?沒有一絲抵抗……此刻衆人雖仍不明白他到底是從何而來?但是所有人心中都十分肯定,他絕不會是那惡名昭著的妖獸。
天子狩獵本意是爲民除害,消滅龍雨之森中爲害百姓的兇惡靈獸,此時竟是殺了一個手無寸鐵的男童,皇帝臉上頓時陰黑一片,便是其餘的城主世子也是嘿然不語。
此時楊晨雙手握住男孩稚嫩的小手,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淒厲悲傷,這個幼小到似乎連風也禁不住的身體,他從嬰兒起就脫離了父母的懷抱,被祭祀給那莫須有的靈獸,孤苦無依,隨風飄零,好不容易存活下來,卻是又被人類所殺。
他臨死前一定在想,寧願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楊晨緩緩地站起身來,默然不語,黑眸之中卻盡是森然之意,周圍人望去便覺透體寒冰侵襲,紛紛低下頭去,不敢再望第二眼,即使是那受傷倒地的獨孤平也是心神劇震,莫名涌起恐懼之意,竟是腳下躊躇不前。
天子狩獵的所有人竟都是如冰封一般寂靜無聲,遠方孤雁掠過,消失在天際,一時間衆人只覺得這不是舉國盛會,倒是充滿哀鳴悲慟之感。
幻師林中所有人都凝住身形,不敢妄動,只是怔怔地看着滿臉悲鬱的楊晨,和麪色陰晴不定的獨孤平,一時間竟是都忘了此來獵妖的本意。
“呵呵……呵呵……”
密林之中突然傳來一陣淒厲之極的慟哭,聲音彷彿是來自於四面八方,其深切,蒼涼,都是令衆人毫毛豎起,渾身驚顫,一時間是人人自危,便是獨孤平也是放棄與楊晨的對峙,滿是戒備地四下感應而去。
唯有楊晨立於原地,身形絲毫不動,彷彿是沒有聽見一般,只是口中喃喃自語:“終於還是來了……”
“你們……都得死……”
尖厲刺耳的叫聲清晰的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之中,魚目靈燈已經在剛剛楊晨與獨孤平的大戰之中被毀去了大半,黑暗中不知誰大聲叫道:“是妖獸,妖獸出來了!”
“啊!啊!”
帶着恐懼的驚叫聲尚未落下,周圍又是傳來一陣痛呼之聲,顯然是有人被厄妖的狂亂攻擊掃中,此刻她暴怒之下出手肯定不再留有絲毫餘地,再加上毒花毒草遍地,獵妖衆人被那些木靈藤蔓纏住,定然不會有生還之機。
黑暗之中雖然目不能視物,但是楊晨還是感應到已經有數人的靈力波動在慢慢減弱,直如風中殘燭,搖曳不定,最終難逃覆滅的命運,他心中悲切,竟不知是爲誰?這個男孩?還是那些死去的貴族世子?
風月厄妖降生在此,融合人類之靈,其機緣造化實在是匪夷所思,若是她化於花木之中,一直不現身,恐怕獵妖隊伍很難發現,可卻是一個男孩走了出來,一定是她身體中的那道少女的靈識在甦醒:若是讓男孩講出緣由,那這些修靈強者應該便會退去了吧?
可是世間衆人,爾虞我詐,互相傾軋,遠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能夠揣度,最終厄妖還是憤然爆發,誓要殺盡這裡的所有人,也許,還包括楊晨!
此刻獵妖隊伍已經死傷大半,餘下衆人紛紛聚集到一起,在獨孤平、陽涵煦的指揮之下進退有度,慢慢將劣勢扳了回來,厄妖不過是三階初期的實力,即使最初藉助地利大殺四方,可是哪裡能敵得過如果衆多的青年強者。
“殺死……你們!”
獨孤平衆人聞聽此妖獸口吐人言,不禁心中驚駭,手中攻勢竟是又弱了幾分,厄妖此刻早已是殺意滿心,瘋狂之極,周圍花妖紛紛涌動,噴吐着毒霧。
“大家小心,趕緊用護體靈力震散厄靈,若是讓其侵襲入體短時間內定會功力盡失,淪爲魚肉!”陽涵煦大喊道。
衆人聞言方纔緩過神來,紛紛催動靈力,一時間能量激盪,衣衫鼓舞,周圍那些急速纏繞的枝葉、花朵都是猝不及防之下被轟然震退,發出嘶嘶之聲,垂萎在地。
楊晨心中一沉,此時已再無轉圜之機,厄妖的真實面目暴露在帝國面前,那她的下場便只有一個。
終於,風月厄妖按捺不住,現出真容,楊晨不敢與之對視,卻又忍不住望去,只見厄妖渾身花瓣迴旋,青芒急速凝聚升騰,整個人充滿着沖天煞氣。
饒是生死緊要關頭,衆人見到這如花中仙子一般的厄妖,也是不由得呼吸頓止,心頭大跳,剛剛生出的激揚憤慨之意慢慢消散,竟是都無法對這有着人類模樣的花妖生出殺心。
“大家閉上眼睛,堵住耳朵,莫要被這妖獸的魅惑之功給迷住了!”陽涵煦見狀大呼,這花妖集人類之純真、花靈之豔麗於一身,意志薄弱之人甚難抵擋其邪異魅力。
聽到這如金鈴銅鐘一般的嘯聲,衆人不禁心頭一震,紛紛神識恢復過來,趕緊雙眼緊閉,撕下衣服堵住雙耳,只是憑藉靈識運於四周感應厄妖的一舉一動。
風月厄妖見自己攻擊之法兩番被破解,心頭大怒,口中悲哭哀嚎更甚,攜帶磅礴木靈洶涌而至,即使衆人已然緊閉六識,仍然感覺皮膚刺痛,腦袋直欲漲裂。
“妖獸受死!”
獨孤平剛纔爲報私仇,一意孤行擊殺一個毫無修爲的男孩,已是惹得羣英頗爲微詞,此時妖獸肆虐,直殺得衆人只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他心中知曉若如此下去,獨孤府之名必然會淪爲笑柄,可如果能夠一舉拿下此等三階靈獸,那沒有人再敢非議半分。
當下他口中大吼,黑色劍芒急速揮舞,一股雄渾之極的龐大之力如泰山壓頂,黃河倒懸般急速向前推進,那些綠色藤蔓、彩色花靈一旦觸碰,即是粉身碎骨,只是一陣嘶嘶聲後便是零落成泥,再無聲息。
五行之中雖是木靈克土,卻並非必然,若是土靈升騰到極致,便會反其道而行,成相侮之態。
此時厄妖數次畢其修爲全力攻擊,體內靈力早已消耗大半,獨孤平卻是與楊晨對戰之後便一直積蓄力量,此時以逸待勞之下頓如勢如破竹一般,厄妖此時節節敗退,唯有拼力催動周圍花木急速生長,纏繞成堅硬壁壘。
轟!
另一側的陽涵煦見狀也加入戰局,其手中赤色長劍烈焰升騰,火光沖天,那些弱小的木靈見之頓生退卻之意,他雙手在空中劃過數道奇怪的印跡,隱隱成陣法之妙,一時間幻師林中是五靈洶涌,風刃呼嘯,更兼灼熱難擋,一處洞天福地轉瞬便如煉獄一般。
楊晨暗叫不好,厄妖抵擋獨孤平一人已是近乎強弩之末,此時再加上陽涵煦以及其他脫離了掌控的羣豪,再不過片刻,恐怕她便是要香消玉殞。
“那純淨的花靈、無辜的少女,便是要這樣死去了麼?”
一個念頭在他的識海中閃過,楊晨握緊歸藏刀,渾身顫抖,厄妖蒼白的面目、妙目中滾落的淚珠,以及那些躲避在其身後的花草之靈,一一映入眼中,他見之再也忍不住,赤色氣芒如流星掃過天空,極盡絢爛繁華。
風月厄妖回過頭來看向楊晨,淒厲的臉龐之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她素手一揮,頓時渾身的紅花碧草皆是激射而出,落在那黑暗之中,此刻厄妖渾身**,不沾片葉,卻是純淨無比,淡淡光華閃的衆人睜不開眼睛。
歸藏刀刃之上,一片花朵緩緩落下,那黑黝黝的,帶着毀滅氣息的刀身竟瞬間斂盡霓芒,楊晨探頭聞去,竟是平生僅現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