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新年宴又是送別宴,宮裡的排場很大,宴請的賓客足有上千人,個個盛裝打扮奼紫嫣紅,但確實沒有穿白色的,除了高高在上坐在贊普身邊的白瑪公主,還有我。
我跟在東嘎將軍身後躲躲閃閃的進了大殿,被侍者安排在了角落的一處席面上。這倒是讓我鬆口氣,拿起桌子上的酒壺給東嘎將軍和噶爾多吉斟上酒,勸他們多喝,等喝醉了就可以走了。
不過吐蕃男子個個都是千杯不醉的好漢子,青稞酒又沒什麼勁,喝了許久也沒喝醉,反而勾起了東嘎將軍的許多話。
“白瑪公主差不多有三十歲了吧。”東嘎看着坐在主坐席上,邊接受着來賓敬酒,邊與贊普和傑布低聲說笑的白瑪公主,說道:“還是當年那樣子,一點也沒有老啊!”
“白瑪公主當年號稱我們吐蕃的第一美女,向她提親的貴族勇士不計其數。東嘎將軍當年該不會也求過親被拒絕了的吧。”公主和貴族老爺中的這些秘聞我自是不知道,同是貴族出身的噶爾多吉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東嘎將軍那生滿鬍子的大臉,居然紅了紅,“可惡的中原皇帝,我吐蕃的第一美女竟然看不上,將他賞給了個漢人奴才。”
“白瑪公主嫁的可不是奴才,是禮部尚書,也是很大的官職了。”噶爾多吉指向緊挨着主席的次席上的一個俊美的青年男子,說道:“據說也是中原有名的美男子。”
“非王非侯那就是奴才,怎麼配得上我們吐蕃的公主?”東嘎將軍鼻子裡哼了一聲,好像犛牛打了個響鼻。
我忍不住笑,可接下來我就笑不出來了。一位侍從走過來說,“東嘎將軍,您和您的人可以去敬酒了。”原來皇宮有皇宮的規矩,敬酒要聽候安排,也是,要是一窩蜂的都跑去敬酒,豈不是亂套了。
“多吉、央金,跟我一塊去給贊普和公主敬酒咯。”東嘎將軍端起酒碗,大步走向大殿主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在心裡唸叨着,也端上酒碗,跟了過去。
“臣東嘎,祝福我主健康永駐,祝福公主殿下……”
“咣噹!”東嘎將軍一句祝酒詞還沒說完,白瑪公主手裡的酒碗卻落了地。她張大了嘴巴,看着東嘎身後的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稀里嘩啦!一陣更大的響聲來自白瑪身邊緊鄰的貴賓席位,那位中原來的禮部尚書大人的酒碗也脫了手,他的碗沒有直接落在地上,而是砸在了桌子上,酒碗砸翻了桌子上盛放菜餚的金盤,酒水和油汁濺上了他整潔華美的絲綢袍服。
他非但完全不看那袍子一眼,更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跪在滿地的狼藉中,向我膝行而來,“皇后,皇后殿下……,可,可算找到您了……”一邊前行着,一邊哽咽着語不成聲。
這場面自然驚呆了所有的人,也嚇住了我,尤其看到那位漢人官員幾乎是用爬的,爬到了我面前,雙手抓住我的狍子角,我的心更是沉到了卡瓦博格雪山腳下去了。這袍子看來我是賠定了!
“來人吶,把他帶下去。”直到鬆贊貢布一聲令下,才結束了這場混亂。
……
鬆贊貢佈下令將人帶下去,然後就拉着白瑪公主離了席,直到進了鬆贊貢布的書房白瑪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嘴裡尤自喃喃着道:“讓我們賠一個皇后給他,難道竟成了真的?”
“到底怎麼回事?”鬆贊貢布拍了拍白瑪的肩膀。
白瑪答道:“他是龍躍,天語的皇后啊。”
“不可能吧!天語的皇后跑吐蕃來幹什麼,還是以差巴的身份?”天語的皇后那是什麼身份?且不說他的本事,他受帝王的寵愛備至,單就說他的財富,那往來於天語與外洋貿易的大商船都是他的,他可以說是這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大財主,還能來吐蕃做個差巴,受這份罪?別說鬆贊貢布不信,任誰也不會相信有這種事。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來咱們吐蕃,但我在中原時跟他多有交集,不會認錯。”白瑪公主說道,“他這個人做事常常出人意表,以非常手段做出別人做不到的事,大敗戎狄,收拾倭寇莫不是如此。”
說到這裡,白瑪公主才徹底定下了神,“阿弟,不管這龍躍爲什麼來這裡,這個人都不可以放走。他是個天才,天下將帥中的第一人,只要牢牢的將他抓在手裡,戰場上何愁我們吐蕃戰不勝戎狄?”
“那洪良辰今天也看到他了,此事就斷然瞞不住那雷豐瑜了。”鬆贊貢布搖了搖頭。
“即使是拼着與天語決裂,也不能放了這人。他是真正的至寶,蓋世奇珍,無論如何不能將他交給別人。”白瑪看着鬆贊貢布,道:“雷豐瑜能給他的,你也一樣給的起他,財富、地位、甚至皇后之位,將他留在你身邊,讓他成爲給你下金蛋的雞,爲你開疆拓土的犬馬。”
在白瑪說到給龍躍皇后之位的時候,鬆贊貢布的嘴角抽了抽。不是所有人都斷袖的好吧!
他想了想,道:“這事我還是不能相信,能到東嘎兵營裡的差巴,都是身家清白的貴族家養的差巴。”
“把巴桑叫來問問。”
稍後巴桑被叫了來,盤問了一番。
“央金原是單曾領地裡的差巴,他家還有三個兄弟,一個妻子和兩個孩子,他們的名字都是在我吐蕃人口的名冊中的,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人。”巴桑鄭重的給出了這樣肯定的答覆。
得到了這樣的答覆,白瑪也有點糊塗了。
“你說天底下有沒有長相很像的兩個人?”打發走了巴桑,鬆贊貢布問白瑪道。
“這個……”白瑪想了想,說:“龍躍在黃河大戰中捱了拓跋烈一箭,那箭就射在胸口上,險些要了他的性命,要知道是不是他也簡單,一驗箭傷便知。”
“去。”鬆贊貢布吩咐隨從,道。
不久那隨從回來,搖了搖頭。
“難道這世上真有相像到這種程度的人?”白瑪疑惑着說道。
“既然不是,那就無妨了,交給洪良辰帶去給雷豐瑜算了。”對這個差巴,鬆贊貢布是真不覺得需要太上心。
“先不要交給他。”白瑪說道:“即便只是一個徒具其表的假皇后,也不能輕易就送了,還是按照原定計劃,讓他隨軍護送我和傑布進京,到了京城見了雷豐瑜再見機行事。至於洪良辰那裡,我會說服他,將這件事先壓下來,不讓雷豐瑜這麼早知道。”
鬆贊貢布笑了,“聽阿姐的就是。”一個假皇后,鬆贊貢布倒是不覺得能有什麼大用,而且聽白瑪的意思,這個假的要送也還要討些什麼好處似的。女人吶,說到底也是未免小家子氣了些。不過讓鬆贊貢布心裡高興的是,阿姐即便嫁了人,心裡還是向着孃家的。
這件事也就依了白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