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家中,已是下半夜,慘淡的月光下,幾朵黑雲努力向飄向我家住房上空,但始終不能聚合,這是有鬼怪要侵入我家的徵兆。
我到偵緝所報到前夜,怕父母被鬼怪侵害,在我家吊腳樓周圍下了符,一般的鬼怪是不敢靠近的,更不要說進屋。但是,這幾朵黑雲努力壓向我家房頂,一定與我家有什麼深仇大恨。我立即掏出一把“陰彈子”,撒向我家房屋周圍,黑雲漸漸飄開。
走到院壩,老遠就聽到母親睡夢中“咿咿吖吖”那焦急、痛苦的叫聲,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我小時候經常被母親這種聲音吵醒,那一定是母親做惡夢了,多半是夢中有人在追殺她,或者有人要殺我和爸爸,她想幫忙卻絲毫不能動彈,特別是腳上好像綁了千斤重的石頭,始終邁不開腳步,急得“咿咿吖吖”亂叫,要麼被我的哭聲吵醒,要麼父親把她叫醒。母親每次醒來,全身都被汗水溼透了大半,醫生說母親神經非常衰弱,開了很多中藥、西藥都不見好轉。
我進“鍾馗堂”以後,母親基本上沒有出現這種症狀。後來,師傅解釋說這是鬼怪趁母親睡覺時,誘騙其魂魄離體,想誅殺母親,因爲師傅到過我家中,我一個月左右回家一次,我們身上的煞氣讓鬼怪不敢靠近,故母親很少出現這種情況。
我一邊大聲喊“媽”,一邊使勁拍門,終於把母親吵醒了。母親聽到我的聲音,急忙端着煤油燈、披着衣服開門。她的頭髮溼漉漉的,我彷彿還聽得到她急促的心跳,明顯受到過度驚嚇。
我扶着母親,問:媽,你又做惡夢了?
母親說:剛纔我抱着你到山上砍柴,將你放在平地上,你卻和一個小朋友跑到懸崖邊,眼看就要跌下懸崖去,我急忙跑過去抱你。突然,四支提着砍刀的鬼衝出來追殺我,我嚇得抱着你漫山遍野躲避。但時,要麼邁不動腳步,要麼每邁出一步都有千斤重。後來實在跑不動了,就癱在地上,四支鬼一起舉着刀砍向我的腦袋,突然有人敲打旁邊的石頭,四支鬼急忙逃跑了。
我知道這是兩個小鬼故意引誘我到懸崖邊,想趁母親救我之機殺害母親,急忙問:媽,最近還做過這種惡夢嗎?
母親說:自從你到“鍾馗堂”以後,我基本上沒有做過。不知什麼原因,最近幾天連續做這種惡夢。
我問:這些鬼怪追殺你時,說了些什麼話?
母親說:它們一邊追一邊吼,具體說的些什麼我也記不起了,大概是報仇一類的話。
我問:它們長什麼模樣?
母親說:一直都是那幾支鬼,模樣我也記不起了,反正是青面獠牙、血肉模糊的。最近你父親也做過幾次這樣的夢。哎呀,不說了,不說了,想起它們的樣子我都害怕。二娃,你也是懂這行的,看是不是有什麼髒東西侵害我家?
從母親的描述中,我斷定有鬼怪找我家復仇,結合羅黑牛及其母親的描述,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川河蓋逃散的鬼怪。
我立即讓李梅幫忙給母親燒水洗澡,自己去檢查我原先下的符。我走了一圈,發現我下的符完好無損,還在發揮效力。這些鬼怪一定是將我母親的魂魄蠱惑到符圈以外,再開始追殺。但是,除了我家住房前後左右各有一支鬼怪的來去痕跡以外,我沒有看出是什麼鬼怪、怎麼來的、逃向了哪裡?
我立即提取了這四支鬼的足跡,念動“請鬼咒”,居然一支鬼都沒有請來,說明我家住房周圍的鬼怪已經被追殺父母親的鬼怪趕跑了,或者斬盡殺絕了。
我立即請來土地公公,他立即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口口聲聲說什麼也不知道。但是,從土地公公躲躲閃閃的眼神中,我斷定他一定知道一些情況,只是迫於壓力或情面不便給我說。
能夠讓當地土地菩薩都畏懼的,一定是惡鬼厲怪。
暫時查不出侵害父母親的嫌疑鬼,我只好在母親的牀頭下符,讓她和父親睡覺後,魂魄不離開牀鋪,以免受到侵害。
我突然想到,當年協助師傅誅殺鬼怪貢獻最大的是我家,最積極的是羅黑牛和李白犬。現在,我家和羅黑牛家都被鬼怪侵害,如果李白犬一家也有類似情況,那麼一定是當年逃散的鬼怪開始復仇了。
李梅的水還沒有燒開,對面李家寨子上突然傳來三聲炮響。
川河蓋有一個習俗,誰家有人久病臥牀,都要準備三隻鐵炮,就是兩、三個拇指大小的一個鑄鐵管,在裡面裝上黑火藥,點燃時爆炸聲可以傳遞十幾公里,用於婚喪嫁娶等紅白喜事。病人一旦去世,親屬立即燃炮,稱爲“追魂炮”。
我急忙問母親:李家寨子上哪個老年人得病了?
母親說:沒有聽說誰家老年人得病,剛纔那炮聲是不是打鳥的、炸野獸的?
我敢肯定那不是火槍聲音,也不是土炸彈聲音。還未說完,李家寨子上又響起了鞭炮聲,緊接着又傳來了呼天搶地的哭聲。
“追魂炮”過後再放鞭炮,一定有人去世了,再加上哭喪的聲音,百分之一萬有人去世了。
我仔細聽那哭聲,是一個老女人在哭蒼天瞎眼,一下奪走她家兩條人命!
母親大吃一驚,說:那是李白犬媳婦的聲音,他們的兒媳婦杜霞還有個把月就要生孩子了,未必突然早產,母子歸陰?二娃,都是鄉里鄉親的,你快送我過去,我必須去看一下。
我正擔心李白犬家受到侵害,話不離口慘劇就發生了,必須儘快查清真相,誅滅兇手,我和李梅急忙陪着母親趕向李白犬家。
雖說是對面寨子,但下到溝底再上到半山腰李白犬家,已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杜霞的屍體停放在堂屋的門板上,肚子高高隆起,褲子全是溼漉漉的,屁股下的門板上有暗紅的血跡,已經開始結痂;雙眼怒睜,既有疼痛的成分,更有驚嚇的因素,任憑丈夫、婆母怎麼撫摸,怎麼禱告,就是不閉。李梅從法醫角度仔細試探,其呼吸、脈搏俱無,身體已經變硬、發冷,早就沒有生命特徵。
李白犬一家人齊刷刷地跪在我面前,哭着說:大賢侄,我家杜霞一直好端端的,昨天上午鄉衛生院的纔來檢查,說一切正常,不料剛纔她肚子突然疼痛,我們一家人非常高興,以爲她要生孩子了。不想她疼痛不到一個小時,就帶着孩子走了,你看她死不瞑目的樣子,死得好悽慘。我家一向行善積德,不曾做過什麼惡事,上天爲什麼要這麼懲罰我們?你爲別人抓了那麼多鬼怪,又在偵緝局工作,求求你仔細看看,我家杜霞到底是正病而死,還是鬼怪作惡?
我急忙扶起李白犬及其妻子、兒子,說:大伯、伯孃、哥哥,請節哀順變,讓我們先看看再說。
我讓李梅從法醫角度再檢驗一下屍體,大約一個小時後,李梅說杜霞突然早產,孩子頭部向下的胎位突然變成了頭部向上,導致母體失血性、疼痛性休克死亡,胎兒也因缺氧死亡。
我問:有什麼不正常嗎?
李梅說:有兩大疑點。一是一個懷孕非常正常的婦女,怎麼突然就早產?二是一個頭部向上的正常胎位,怎麼突然就變成頭部向下呢?
在李梅屍檢時,我從端公角度查看李白犬住家附近的情況。其住家和我家周邊一樣,兩、三里路範圍內居然沒有一個鬼魂,多半已經被作惡的鬼怪誅殺或者趕走。
杜霞肉身的三魂七魄包括胎兒的魂魄早已離體,其頸部有鬼的掐痕,腹部有鬼的打痕。
杜霞的牀邊有三種鬼往來的足跡,兩支的鬼足長二十六公分左右,應該是成年鬼;一支鬼的足長八公分左右,應該是一個很小很小的鬼。我當即提取了鬼的足跡和指掌紋,通過比對,大鬼的足跡與侵害我母親的鬼怪中兩支鬼的足跡一致。我由此判定這些鬼怪本來是想殺我母親,因爲我突然回家未得逞,轉而狗急跳牆向體質相對較弱、魂魄相對較虛的杜霞下手,作案時兩支大鬼還帶了一支小鬼。
到我家作案沒有小鬼,爲什麼大鬼殺杜霞要帶小鬼呢?難道某個大鬼有小孩?難道侵害我母親的鬼和侵害杜霞的鬼各有兩個團伙?
我淚眼婆娑地對李白犬及其妻子、兒子,說:杜霞是鬼怪作惡引發早產,導致胎兒突然逆轉,母體失血性和疼痛性休克死亡,同時導致胎兒缺氧死亡。你們放心,我一定誅滅全部作惡鬼怪,爲杜霞報仇。
我轉身將手掌搭在杜霞的額頭上,說:嫂子,我一定爲你和孩子報仇,你安心上路吧。
衆人盯着我的手掌,發現杜霞剛纔怒目圓睜、怎麼也不能閉合的雙眼突然緊閉了,眼角還滾出一滴晶瑩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