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緻歉:上一章不留神讓大宋出現了油潑辣子這樣的烏龍事件。這是扇子明明具備這個常識的情況下大腦短路踩到的一坨屎,有個屁的玄機啊!嗚嗚嗚嗚,給大家添堵了,對不起!)
看着敵人無休止似的發起新一輪強攻,趙大用強打精神,號令用條石壓制盾牌軍。幾十個垛口處聽到命令,以十人爲一組,喊着號子擡起整整齊齊碼放在城上的每一塊足有三四百斤的條石,“一二三放”,沿着城牆斜坡滾向每一架雲梯。
巨大的條石力量驚人,搭在牆上的數十架雲梯的人無一倖免,全都被條石砸到地上,死傷慘重。但是搬動笨拙,也讓城下的騎射有了瞄準的機會,宋兵們十有二三中箭倒地。
趙大用眼看不行,拼人頭是幹不過的。這時只好把禁軍撤下改作壓制敵人的掩護,換上廂軍防守。廂軍在宋軍中原來只能做些後勤方面的粗重活,但這時被命令上陣,心中也知道城上禁軍不足,一旦城破,自己們也免不了遭到屠城殺戮的命運。便也不再懼怕,毅然承擔起來。
拉鋸戰反覆進行,幾個党項軍衝上來,又被大骨朵或者大刀長槍殺死丟回城下,城下不停變換攻城方式,城上也不斷調整應對方案,來來回回一直殺到天黑,李元昊方纔命令罷手。
自古攻城,除非守城一方太軟弱,否則就算區區幾百軍也不易一時攻破。因此一般攻城一方都是試探性地發起若干次大小攻擊,慢慢消耗守方的實力,直到對方筋疲力盡或者彈盡糧絕方纔一鼓作氣拿下。今日之戰。在元昊眼裡。不過是一道開胃小菜而已。
大軍需要歇息。退後十五里安營。
敵人退卻,樑豐累的蹲在地上,和李達背靠着背大口喘氣,趙大用走過來道:“副使沒事吧?”
“沒事,羌賊如此勢大,今日險些被破,唉!”他已經有些氣餒了。
“副使不知啊,今日纔是個小小開始。真要大戰,怕是四五天之後哩!”趙大用笑道。刀尖上打滾多年,已不再將眼前區區一戰放在眼裡。卻把樑豐說了個透心涼,雖然心理上早有準備,但被專家點破就是不一樣,方纔的後怕加上現在的恐懼,他話都說不出來。
趙大用卻不知道他想些啥,只是看見這位副使大人還算勇敢,跟在城上用刀槍很是幹掉了幾個敵軍,便對他刮目相看。哪知這廝已經牙齒打架。打主意逃跑了。
爲防敵人窺探,城頭已經將燈火熄滅。只在走道上低低燃起一堆堆篝火,以供守城士兵取暖之用。樑豐和趙大用找一處篝火坐下歇息,城下送上饃和羊雜湯,胡亂吃了。說起今天的戰況,趙大用開始憂心匆匆,剛纔清點,今天已經戰死六七百人。若是明天開始敵人發起更大攻擊,傷亡會更慘重。戰爭消耗,是乘幾何方式的減少人數。人家十萬大軍,少千把沒事,自己可是死一個少一個。
樑豐心神不寧,幾乎在打算乾脆逃走,回到京城接了老婆孩子找地方隱居躲起來。反正有錢又餓不死,老命要緊,什麼千秋大業,現在看起來還真不太重要了。一面又猶豫,蹭蹭蹭腦海裡也閃出許多英雄豪傑的榜樣鼓舞着他,做個好漢子,男兒當自強啊,這麼夾起溝腚顛了,今後在娘們兒面前還擡得起頭來麼?胡思亂想中,忽然想到相好還在城裡,準頭對李達悄悄耳語幾句,吩咐李達趕緊去通知雪裡梅捲包袱快跑。自己麼,暫時還是要充一下英雄的。李達應聲跑去報信,樑豐心裡稍稍舒服了點,平靜下來,也跟着琢磨白天的戰事。
方纔緊急沒好時間問,現在問起猛火油的事來,他不知道這就是石油,只覺得很像,就是標號低些,估計五六十號而已。趙大用答了,說這玩意兒是土產,就在延州東北部不遠三十里處。樑豐這纔想起猛火油櫃,原來就是這玩意兒做的。就問庫存多少,趙大用道多的是,用不完。
他點點頭,思索用處,接着又想起那雲梯車,黑漆盾、大沖車等等物事。漸漸就有了些異想天開的想法,湊合着跟趙大用一說,趙大用一面思索一面點頭,兩人商議比劃,最後點頭達成一致意見,連夜傳令對城牆進行改進修整,務必等敵人第二天發起攻擊前準備完畢。
延州被圍,滿城軍民一下子全都緊張起來。但西北地氣剛勁,百姓樸實,就算是膽小一點的,也頂多就禁閉家門不出。收拾細軟逃竄的還真不多。許多人家已經安排下各種木棍刀斧,知道守軍不足,準備協同大軍與賊子們拼命了。
“砰砰砰”,德勝樓這兩天已經沒了生意,大門緊閉。忽然外面傳來急促的捶門之聲。懶羊羊在前店值夜,趕緊走到門邊問是誰。外面答道是樑大少爺的家人李達。懶羊羊趕忙開門請他進來。李達道聲謝,不及多說就去求見雪裡梅。
“雪娘子,俺家少爺叫我來傳話,延州情勢危急,請你趕緊收拾先行回京,回頭他再來同你們團聚。”李達言簡意賅說道。
雪裡梅輕蹙眉頭問道:“那他呢?”
“少爺自然要死守延州,不過他說了,咱們必定大勝,請雪娘子毋須擔心,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呵呵,既然必定大勝,我還用走麼?他也忒瞧得我小了,你回去告訴他,我不走,就在這裡等他回來,擺酒給他慶功!”雪裡梅輕笑道,神色自若又堅定。
李達有些捉急,“唉,雪娘子,方纔少爺切切交待小的,務必請雪娘子聽話先行一步。少爺隨後就來的!”
可是無論怎麼說,雪裡梅就是不走,還吩咐廚下給李達安排夜宵吃。李達說了半天口乾舌燥。實在無奈。只好唱個喏下去了。雪裡梅燈下凝神思索。有心想幫郎君,卻一個弱女子,無能爲力。想起此時不遠處,樑豐正在同官兵一道抵抗異族侵略,方纔神情自若,這會兒卻不免愁腸百轉,暗自垂淚。
寅時不到,党項已經迫不及待發起第二輪進攻。
城上守軍分爲三班。一班城樓下睡覺,一班城頭上和衣休息,還有一半值夜。這一夜風雪稍小,但還是紛紛揚揚有些雪花灑落下來。滿天黑暗,接着微弱雪地裡倒映的光線,城上看見隱隱一些影子不住移動,向城牆下靠攏。
頭一天鋪設在壕溝上的浮橋木板已經被摧毀殆盡,這是敵人工兵身披白布偷偷來重新搭建。一個眼尖宋兵看見,趕緊大聲示警,城頭上鑼聲急促。人人睜眼竄起。因爲元昊怕驚動城上宋軍,沒派出射手壓制。城上寬鬆了許多,大小土石直接朝地面猛砸,党項死傷一堆人。
見偷築失敗,党項趕緊後撤。行跡敗露,也就不用遮掩,依着昨日方略,後面射手掩護,前面盾牌軍開道,中間撞車、雲梯、衝車、巢車連同梢炮夾雜其中,乘着黑夜,朝城上浩浩蕩蕩又衝殺過來。
樑豐知道這是元昊的疲勞戰術,這廝已經把延州的家底基本摸得乾乾淨淨,人少,怎麼經得起他如此折騰?不斷地車輪上陣,累也要把守軍累死!他心中焦躁,已經過去一日一夜,怎地不見王德用的人消息?莫非真的遭了不測?
來不及考慮這些,大軍已經衝到城下。今日宋軍除了弓箭壓制和炮石打擊,也增加了新品種狼牙拍。狼牙拍乃是生鐵鑄成一塊厚兩寸,闊五尺的鐵板,上面長滿尖刺,以繩索高高吊起,通過固定安裝的滑輪絞盤,凌空擊下,專以應對搶登雲梯攻城的敵人。
昨夜樑豐給趙大用出主意,對這粗苯大傢伙做了改進,把絞盤撤下,放出長長繩索,每個狼牙拍安排軍士二十人,不住地拉動裝在滑輪上的繩索,重重放下。這個改動,機械上說是倒退,從原先只要四人操縱變成多了十六人,但從殺傷力來說則是大大增強,想想就這麼脫手扔下鐵板的威力吧,怎能是絞盤轉動放下的力道相比得了的?
狼牙拍大大滴有,針對性地,每輛雲梯車都對口安排一架伺候着,茲要是有人爬樓梯,上面就有人放手丟拍子,砸死了再拉上去預備下家。二十個人扯動一拍,速度快,力度大,打得党項兵哇哇叫。
此時衝車立了起來,增加人手,與城牆齊平處朝宋軍射箭放弩。今日的衝車比昨天又多了一倍,排在一起幾乎成了對面一道城牆。而且距離太近,梢炮反而無法攻擊。党項騎射本來就不是宋軍能比,這麼近距離的對射,宋軍大佔下風,被壓制得死死的,城下又衝了上來。
趙大用來回大聲指揮調度,城牆上送箭雨的,送滾石檑木的,送骨朵長槍大槊的,穿梭忙亂,行進匆匆。眼看衝車火力太猛,便要無法抵抗,趙大用便組織牀弩,輪流集中瞄準,重弩射出,要挨個摧毀。這是昨天樑豐說的,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與其雨露均沾,還不如逐個拿下。
拼着被敵人凌空包圍,終於在牀弩的大力攻勢下,先後三架衝車被擊得粉碎。宋軍見了,精神大振,照此速度,今日要摧毀党項軍的全部衝車也不是不可能的。
党項一看,馬上調整戰術,每當哪一架衝車受攻,也不約而同集中兵力朝對方牀弩射去。趙大用見了,趕緊站上城頭嘶聲大叫:“快,快,盾牌軍掩護牀弩,盾牌軍掩”一語未必,噗地一聲,一支弩從他胸口對穿而過。
趙大用站在城頭,被強力衝得退後兩步,嘴裡吐出一口鮮血,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這一下突兀之極,趙大用身邊衆人都嚇得呆住。趕緊大喊一聲衝上去將他抱着,然而趙大用已經氣絕。
樑豐此時遠遠在另一頭參加戰鬥,看見對面一人大哭急奔而來:“副使大人,趙大人他捐軀了!”
樑豐腦子嗡地一下,險些沒站穩摔倒:“你說什麼?”
“趙大人捐軀了!”再聽一遍還是這話。樑豐心裡叫苦不迭。城樓上只剩自己了。雖然下面還有十幾個營指揮和幾十個都頭。但羣龍無首。如何指揮得大軍堅守?
他心亂如麻,急急跟着跑到趙大用身邊,見他兩眼圓睜,嘴裡似乎還說着什麼。心中大慟,霍然起身道:“傳令下去,各都頭暫時自帶本部人馬守城,營指揮使以上齊至門樓聚合!”小軍領命而去。
樑豐當先來到門樓,不多時十幾個指揮使齊齊趕到。他也不多話。開口第一句道:“好叫衆位得知,趙大用將軍捐軀了!”衆人一呆,有些就放聲大哭起來。樑豐沉聲道:“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須先商量出一個方略,眼下羣龍無首,下一步咱們該怎麼辦?”
一個指揮使道:“副使大人,如今只剩你一個官階最高,咱們只有追隨你守城殺敵便是。”
“我?我不懂指揮的!”樑豐喃喃道。
忽然旁邊一人大聲道:“嗨,大人。現在什麼時候了?切莫謙虛,我們都聽你的。就是大家一齊戰死也就算逑。沒啥大不了的!”衆人齊聲稱是,紛紛要求樑豐扛起重擔來。
他左右爲難,可是看見衆人一片熱切和迷茫,耳邊聽見城頭上殺生震天,再不決斷,怕已經來不及了。當下狠了心點頭道:“行,只要大家信得過,咱們先把這一關拼過去再說!有沒有信心?”
“有!”齊聲回答。
“好,各自奔赴城頭,收拾本部都頭軍馬,先各自爲戰,等我觀察敵羣,再傳號令。來呀,牽一匹馬來給我!”
衆人應聲而去,有小校牽過戰馬隨他上了城頭。
話說這人也奇怪,樑豐先前沒壓力的時候,全靠着趙大用指揮調度,他便渾渾噩噩,只知道跟着出力就是。現在趙大用一倒,肩上擔子壓來,反而清醒了許多。帶着兩個傳令小軍,騎在馬上一路不住觀測敵情,分析情況,目不轉睛,口中發話。
寒風中樑豐口裡不住呵出熱氣,已經不像先前那樣緊張害怕了,這時看到對方遠射、衝車又壓制己方,心中一動:“***,我怎麼沒想到這個?”
“傳令下去,把城上所有累搭全部用猛火油浸泡,記住,不得靠近火種,違令者斬!”小校答應一聲是,趕緊沿途跑去傳令。這是樑豐發出第一道命令,各營指揮遵令不違,也不問緣由便照做了。
接下來樑豐發了一系列命令,城下党項軍便吃了一個大虧。
他命所有累搭(麻繩等物編織的軟幕,用來遮擋攻城敵人,或者張開扔下像大網一樣覆蓋城下敵軍之用,非常廉價,只是粗陋不堪的一種工具而已。)浸泡猛火油之後,一部分由每四個人抓住四角,來到垛口,一人用火把從中點燃,甫一點燃,四人便要眼疾手快齊齊甩出朝城下覆蓋過去。這東西本來就不重,又多,如此不間斷地點燃扔下,頓時燒傷燒死敵軍不少。有些乾脆就點燃罩在攀牆的雲梯之上,開始一兩張不起作用,但覆蓋多了,雲梯便也漸漸着火,有些竟欄腰燒斷。
他又傳出第二道命令,五梢炮以上一字排開,掉過準星,瞄準對面衝車,只要二三十斤的大石塊,也用浸過猛火油的累搭緊緊裹住。原先是絞盤上死以後才發射出去,射程遠,殺傷力大。但敵人衝車距離反而躲開了石炮的拋物線,成了死角。樑豐好大半天才反應過來,只要絞盤不上死,轉動一半機關,石炮便可穩穩地砸在對面衝車之上。尤其是累搭裹緊炮石之後,一人點燃累搭,旁邊大汽錘便猛地砸下,只見數十個火球在黑夜裡劃過城樓,流星般直取党項衝車。
党項軍哪裡見過這個物事,看看一個個火球朝車上飛來,無法躲避,眼睜睜便被擊中,一下子燃燒起來,衝車上的党項射手被燒得無處遁形,慘叫着從高高四五丈處跳下,死得極慘!
樑豐看到計謀得逞,心中大喜,將梢炮分作三批依次發射,不但命中率高,而且可以密集輪番攻擊,簡直不給党項軍任何喘息機會。
城上宋軍見樑副使連出兩招,威力大增,忍不住齊聲歡呼,精神振奮起來,長槍大槊,骨朵砍刀,剁進攀上城牆的漏網之魚。
這場大戰直到天明,雙方纔暫時歇了一些,盤點下來,党項這邊是器械損毀嚴重,許多衝車直接廢掉,雲梯也被燒了十幾架。但傷亡人數雙方勢均力敵,都在六七百人左右。
党項傳令收兵歇息,樑豐在城頭一片愁雲,這一下雖然又暫時保住延州,但士兵只剩下了五千多人,而且多是疲憊不堪,敵人再來幾次強攻,怕是就要崩潰了!
放眼望去,天低雲暗,樑豐心裡着急,王德用、石元孫,你們倒是來個信啊!
這時城樓上也是一片慘然,到處都是烽火燒過的痕跡,士兵們渾身是血,城牆垛口也被多處砸爛,頹壁殘垣,觸目驚心。樑豐手按牆頭咬牙切齒,下令趕緊生火做飯,大家戰了一夜,早飯還沒進肚子呢。
他憑樓遙望,心裡不住思索如何堅守退敵,旁邊雙手遞過一個大碗來,裝了硬饃菜餚。樑豐看也不看推開道:“先拿開吧,我吃不下。”誰知那雙手堅持不動,樑豐不悅,扭頭看去,頓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