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好討論的,白子更是無需猶豫,因爲公輸家纔是真正的工家,家中子弟都以工爲生、以工揚名,墨家與工家有什麼關係?不過是一羣農人加刺客而已,白子所創的木牛流馬實開時代之先河,如此了得的發明,自然是該交給公輸家這樣的純正工家門戶!”
“呵呵,可笑至極,公輸清你如此說話,難道就不會臉紅麼?世人都知墨家巧匠聞名天下,遠非公輸家可及,當年墨子與公輸般議論攻防城池之法、任憑公輸般有千般巧具,皆可一一破之,正不知是誰輸到面紅耳赤?如今竟說什麼以工爲生、以工揚名,就不怕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白子請看!”禽滑西連聲冷笑,從袖中抽出一張帛書來,只見上面勾勾畫畫,隱隱卻是兩種車具的模樣,用手指點着道:“這是墨家依了白子的要求,專爲木牛流馬畫成的內面圖,其中多有我墨家改良之見,公輸家可能做到如此細緻入微麼?”
“嘿嘿,當日白子只是提出基本構思,自然是要細變改良的,你公輸家做的,難道墨家就做不得麼?白子請看,這一張是墨家提供的改良圖紙,按照白子的要求,會在其中加入‘齒輪’這種變力裝置,如此民夫就可以節省許多力氣,在蜀道行走尤其重要”
“木牛流馬?還有那齒輪是個什麼東西?”
眼見公輸清和禽滑西這兩個工家大能爭論不休,趙良更是好奇,忍不住探頭湊了過去。只見那兩張圖上都畫了兩種奇怪的車具,其中一種車具還雕刻了牛頭形狀。兩根長長的牛角伸出來,剛好形成了扶手,這應該就是木牛了,所謂流馬者倒是沒見到有雕刻的馬頭,形狀比木牛又短窄了些。看來更爲輕便靈活,只是若是用來裝載貨物不及木牛負重;這兩種車具都是隻有一個輪子,不過在擔負車身的兩根橫樑下方,分別有四個略略短於輪徑的立柱,有了這四根立柱,若是民夫需要停車休息。車身也就有了支撐之物。
“好巧思!”趙良不覺鼓掌叫絕,蜀道之難就難在車輛難行,章蝺入故道時,就是因爲道路狹窄走不得車,纔不得不用毛驢拉了糧食輜重。可如今從西方來得毛驢也並非無限,價格雖然及不得戰馬卻也不菲,毛驢的數量不夠,就得靠農夫們肩挑背扛,如何能夠保證幾萬大軍的糧草供應,最終便只能退兵。如今有了這獨輪的木牛流馬,用來行走狹窄的棧道正是合適,而且看這木牛流馬的構造。應該是一車只用一人就可把持,這可比毛驢載重更多,也不會像那些毛驢一般還要搶奪糧草吃。
在公輸清和禽滑西提供的內面圖上。可以看到車軸處連接有成組的齒輪連桿,顯然是一種新奇的助力裝置,他在治理涇渭之水時曾大良接觸過白子創造的水車,對於齒輪連桿並不陌生,只是想不到竟可將齒輪用在車具之上,水車上用的木齒輪都是用巨大的硬木做成。如此才能經受長期的咬合推力,可這木牛流馬比水車要小得多了。那齒輪就必須要做到極爲精細,恐怕就是世上最硬的木料也無法支持吧?行上幾十里路齒輪就磨碎了。那可大大不妙,不過白子天縱之才,想必早有解決之法。
“妙極妙極,有了這木牛流馬就不必擔心糧草軍資會接濟不上了,這該算是白子的發明了罷,不知是否已經申請了專利?”
趙良微笑着看了眼公輸清和禽滑西,有些明白這兩人爲什麼會爭得頭破血流了,專利和商標法雖是白子所創,卻向來是磊落胸懷,白家這些年也有不少發明創造,卻無一例外都要分潤給合作者,這木牛流馬極盡巧思,更融合了連桿和齒輪之理於其中,簡直就是領先時代的天才作品,其中的利益還在其次,誰若能與白子合作,那立即就要名聲大震,公輸家和墨家向來都是死對頭,就算不爲了錢利也要爲面子爭奪到底,否則豈非是被對方壓了一頭?他此時問白棟有沒有申請專利,根本就是故意的,誰讓他治水之時公輸家和墨家都不肯伸出友誼之手呢?去公輸家訂製了無數具水車,結果連個折扣都沒給他!
“此物關乎民生,就算在秦境也有好大作用,日後我大秦收取巴蜀,黎民更是無法缺少,如何可以申請專利與民相爭?”
白棟笑着搖搖頭道:“此次用兵巴蜀,我軍暗渡褒斜道,另有孫師兄率軍自故道明取,所用的木牛流馬當以千萬計,公輸兄和鉅子還爭什麼,只怕就算公輸家和墨家子弟全力以赴也未必應付得來呢,更莫說日後天下之民都需此物,只怕半個老秦的工匠都要投入其中方可。”
他讓公輸家和墨家討論,可不是爲了討論誰來獨佔木牛流馬,而是希望兩位巨匠可以提出新思路改良這兩種車具,畢竟他只是憑藉後世記憶提出這個偉大的‘天才創意’,卻不比這兩位巨匠纔是真材實料。
禽滑西連連搖頭:“墨家向來不圖錢利,只問名聲,錢可以不賺白子的,這第一臺木馬流牛卻是要墨家來完成,白子若肯應允,相信跳蚤師兄也是會開心的。”這是要改走夫人路線,世人都知道公主姬涓原是墨家子弟,說來禽滑西還算是白棟的大媒人呢。
“笑話,自白家建立工坊以來,公輸家便與白家合作密切,是最好的夥伴,蒙帝君不棄,如今公輸清得封五大夫之爵,公輸家爲秦國之民也,可墨家是什麼?你們號稱兼愛天下,不爭不攻,扶弱鋤強,日後若是秦國強大,只怕秦國就是墨家的仇人了罷?白子不可不察。”這是釜底抽薪的絕計,墨家向來都是弱者的朋友,這次也就是巴蜀爲化外蠻夷,不算華夏正統,否則禽滑西多半還會去幫助弱小的巴蜀,公輸清自然要提醒白棟,公輸家有心爲政,會安心做秦人秦民,墨家卻是養不熟的惡狼,早晚有一日會變成秦國的敵人
白棟哈哈大笑:“兩位就不必說了,公輸家有心爲秦國效力,本侯自然是喜聞樂見;墨家所謂兼愛非攻,也不過是求個世界大同、人人相親、與本侯所求並無二致,如何又會成爲敵人?公輸家與墨家聚集當代巧匠,兩位更是此道鉅子,這木牛流馬就拜託二位了,至於哪一位能夠先行做出,那也是各自的本領,不過只要速度還不成,質量也必須要保證此外我還有一個要求,木牛流馬上所用的齒輪將會有大秦軍械司提供,歐冶良先生和墨線掌爐,這次我是要用新鐵製成齒輪,如此方能經久耐用,只是木牛流馬多半還要用木材製做,如何在其上合理使用新鐵製成的齒輪,令民夫推動如飛,那就要看各種的本領了,到時本侯自會請書帝君與天子,爲勝者揚其名!”
“新鐵製成的齒輪?不過是應用在木具之上罷了,這有什麼爲難的?公輸家贏定了!”
“墨家贏定了!”
公輸清和禽滑西狠狠望着對方,幾乎是異口同聲。
天下不知有多少輕視金錢美女的名士,卻很少有人能夠真正看破這一個‘名’字,後世有個叫文天祥的大忠良,可以看破生死、不爲金錢官位,卻也還是要求個’留取丹心照汗青’,汗青是什麼?正是身後之名!墨家和公輸家爭了這麼久,所求又豈非一個‘名’字?所以聽到白棟如此承諾,禽滑西和公輸清都是心中狂喜。
果然,壓倒這百年來的第一競敵,就在這木牛流馬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