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千算萬算,卻也不曾算到居然是老三建立頭功。平安郎會用人啊,要是沒有這個秦觀,只怕老三立功不得,還要當真做了敗亡之將,令寡人面上無光呢......”
嬴渠樑哈哈大笑,連幹了兩碗苦酒昨日送來的高度白酒,一把將兒子抱在膝蓋上,狠狠親了他的小臉一下,按着他的小腦袋道:“好兒子,看看爲父替你找得這位太傅如何?有了這位老師,就是日後爲父不在了,你小子也能在秦國橫着走,斷無人敢輕視你母子......”小贏駟那裡懂得許多,只感覺父親太粗暴了,昂起小腦袋怒視着父親,小手已經摸上了嬴渠樑嘴巴邊的鬍鬚;看樣子是準備揪幾根下來稍做報復。
“君上......”
卜戎異雖得寵愛,更是正牌的國夫人,卻畢竟是戎狄出身,又沒有驪姜那等翻雲覆雨的手段,嬴渠樑在時自然無妨,若是不在了,她母子的境遇卻也難說得很;國君就是國君,就是再如何愛他,也擋不住太夫人和羣臣要他收納騰妾的要求,楚國送來的鄭夫人也已經身懷六甲了,說不定就是個男孩兒。雖說是長幼有序,可從春秋末年開始,這個規矩就被漸漸打破,幼子奪位的可也不在少數,如今君上早早安排了白棟來做駟兒的師傅,有了這棵大樹倚靠,那纔是風吹雨打也不怕,贏駟纔算是穩如泰山。嬴渠樑的這層用心,卜戎異如何揣摩不出?
卜戎異心中感動,卻不說破這層心思,伸手接過戰報、暗暗擦去眼角邊的淚水微笑道:“這一仗打得可是真好,可見白家叔叔的‘運動戰’當真是可行的,這下朝中就不會再有懷疑之聲了,君上也免去了好多爲難。”
“呵呵,細君說得是啊,平安郎借道楚國去攻擊魏國,連上大夫都不看好他,朝中更是議論紛紛,寡人難啊......這次大敗木子齒,寡人壓力頓輕,不過卻是更加爲難了......”
“仗打贏了,君上怎麼又會爲難了呢?”
“難就難在平安郎功勞太大,寡人已是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啊......他經略西域手段剛柔並濟,西爾德和孫賓隱隱已是威懾戎人,羊毛經濟一出,西域人更是早晚要被羊吃掉,一個個進入我老秦腹中;老秦百年來已無如此開拓疆土之功,若是不封他一個西君,只怕滿朝臣子都要心寒了,說我嬴渠樑刻薄寡恩。可我又想要他做駟兒的太傅,細君你可曾聽過既得國內封侯又得授太傅之職的?當年的賢相百里奚也不曾有如此榮耀啊......”
“那又如何?白家叔叔功勞之大,早已超越了當年的百里奚,封國侯拜太傅又如何?有誰敢不服秦國白子!”
卜戎異見夫君如此瞻前顧後,不免爲白棟不平,白家叔叔是要給駟兒做老師的,在她看來那就與孃家人無異,封個國侯又如何了?可惜夫君不是周天子,不然都該封個公爵纔好!
“寡人擔心的是駟兒,他日後是要做秦國國君的,平安郎做了太傅又爲國侯,還得了我的免死玉牌,所得殊榮爲老秦第一人!寡人在時還好,若是寡人不在了,駟兒可能抗衡他這位名滿天下的老師麼?田氏代齊殷鑑不遠矣......我雖然拿平安郎當兄弟,卻也要爲贏家的後代子孫考慮,不得不防啊......”
嬴渠樑畢竟是一代雄主,與白棟君臣交心是不假,可這隻限於他活着的時候,自然會擔心白棟權勢如果太大,日後兒子無法與之抗衡;子與老人海外尋仙的事情雖然虛無縹緲,可這仙神之道卻是深入人心的,何況白棟的種種作爲手段,當真是如仙如神,嬴渠樑可不以爲自己能夠活過這位神秘的鬼谷高弟,自然要爲子孫籌謀,這卻不算他不講交情義氣。
“君上過於擔心了,白家叔叔爵位雖高,至今卻只肯做老秦的‘客卿’,就算這次率軍東征,還不是被君上逼迫、爲了跳蚤妹妹之事麼?這樣的人做駟兒的太傅你不放心,換了他人難道就能放心?”
嬴渠樑被她說得一愣:“不錯,若是連平安郎寡人都不放心,秦國還有何人能令寡人放心的?細君說得有理,正是寡人胸懷不夠,枉對了平安郎......來來來,細君你來看看平安郎的這封奏書,說是要寡人授受大權,讓他可以在此戰中破格提拔新進將領,以壯我老秦士氣、補我爲將不足之缺。比如這個秦觀,平安郎有意提升他爲中尉副將,嘖嘖......景監當年在軍中時,所授的也不過只是一箇中尉副將而已啊......”
“君上萬萬不可吝嗇,臣妻也看過了戰報,這次能夠大敗木子齒,秦觀的功勞可不比叔公子小了,封他一箇中尉副將又有什麼?”
“我吝嗇?你啊......看來只要是平安郎的請求,你就必會支持了。細君,就因爲他是你和駟兒的救命恩人麼?”
“君上冤枉人家......人家可沒有因私廢功,所作所爲還不都是爲了秦國?”
卜戎異見丈夫質疑,頓時撅起了紅通通的小嘴兒,她雖爲人母,其實還不到二十五歲,這一撒起嬌來倒真有幾分少女的風情。
龐蔥最近很鬱悶。
身爲龐家子孫,他的肩上總是承載着過多的壓力和期望,龐涓對他這個侄子也曾非常重視,曾經親自傳授他將兵之法,給予他許多機會;比起一般的將領,龐蔥其實還算是優秀,可還是無法讓龐涓滿意,這次兵伐趙國卻沒有帶他同去,就已經表明了龐涓對他的態度。
在叔叔面前不得重用卻偏偏帶上了龐家人的烙印,於是魏申也不肯待見他,七路大軍迎擊秦君,魏申的‘嫡系’走在後面側面,卻要他直面秦國大軍,這不是有意排除異己又是什麼?
龐蔥倒是不怕被排擠,爲將者首重軍功,魏申要消耗他的兵力,他也正求第一個建功。秦軍算什麼?就憑老子手中的三萬鐵甲武卒,定可盡滅秦軍!公子少官魯莽無知,打仗時愛良光膀子的事情他早有耳聞,這種對手就是菜,他龐大將軍只需要輕輕揮刀即可。
公子少官很聽話的沒有南逃,反倒是直直迎上了他的大軍,可見愚蠢之極,興奮無比的龐蔥披掛上陣,擺開了他的無敵軍陣,就要正面突破敵軍時,卻發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秦軍居然一箭未放,掉頭就走?而且他孃的來去如風,趕都趕不上!龐大將軍目眥欲裂,這打得算是什麼窩囊仗?
秦觀是這樣對公子少官說的‘龐蔥與木子齒一南一北,我軍固可與上將軍夾攻木子齒,敵人又何嘗不是如此?所以我們要攻木子齒,必先迷惑龐蔥、疲憊其師!龐軍八萬,硬打是不成的,這與上將軍要求的時刻保持優勢兵力不符,好在龐軍多鐵甲重卒和沉重的戰車,我軍則盡爲精騎,一旦帶着他們兜起圈子來,那便優勢在我......待他們疲了累了,不肯追了,我軍再行南下,龐蔥將門傳家,必會駐軍休整,那時便是我大軍縱橫之時。”
魏申是從骨子裡看不起秦軍,仗還未打就已經將自己放在勝利者的位置上考慮問題,所以空有七路大軍,卻還要處處防備秦軍逃走、拉起一個完美的包圍圈,魏兵雖多,可需要防禦的要處也多;而且在他看來,有龐蔥和木子齒兩軍就已經足夠擊敗秦軍了。
魏申的驕傲爲秦軍一口吃掉木子齒創造了條件,秦觀看得準、用心也夠狠,再遇上一位從善如流只求滅敵的秦國叔公子,這對最佳拍檔不創造出奇蹟纔怪。
龐蔥果然是將門出身,看出秦軍意在誘敵,起初也未全力追趕,本想步步爲營逼迫秦軍決戰,哪裡知道這隻秦軍精騎太不安分,綴着秦軍走了方一日,魏申傳書來的信鴿就能做一場盛大的鴿子宴了,公子少官這哪裡是逃跑,一路上忽左忽右,大軍行進飄忽,而且還順手攻克了魏軍幾所囤糧之所!
魏國自成天下第一強國後,幾乎不用擔心敵軍侵犯,這些南方糧所都是爲隨時用兵準備,例如魏軍要攻楚國,有了這些糧所的存糧,大軍就能迅速南下,不用等待大梁從各地調集糧草;所謂強者恆弱,越是強大的國家,它的內部就可能越是虛弱,這些糧所就是弱點所在,此次龐蔥一軍南下,本來就肩負着消滅秦軍和保護這些糧所的任務,如今秦軍未滅,公子少官卻在他的眼皮下連克數座糧所,這等於是狠狠給了他這位龐家子弟一耳光!
龐蔥大怒之下,發誓要活擒公子少官,戰車不要了,取下套車的馬裝備步軍,魏武卒不是可以身披重甲奔向百里遇敵可戰戰可勝之麼?給我追!公子少官是本將軍的,誰敢插手那就是與本將軍過不去!魏申對這種精神士氣自然是要大加鼓勵的,魏申一系的將領也是樂得看戲,反正秦軍勢弱沒人看得起,誰也不信手握三萬精銳武卒的龐蔥會有被秦軍吃掉的危險,累死孫子的戲碼誰不愛啊?
龐大將軍這次真是想多了,魏武卒是能跑,可那是比起步兵而言,頂着幾層重甲每天奔行近百里,這麼春風和煦的天氣裡硬是有人中暑昏迷了!騎兵也不成,一來是人數太少,追着追着遠離大隊,反倒被秦軍回頭吃掉不少,而且魏國南方盡多山地,幾日追下來,馬蹄子都要被磨光了,戰馬如此就成了廢物,只能殺了吃肉或者送到鄉下去拉車。龐蔥就是想不明白,秦軍用得莫非是天馬麼?馬蹄都不帶磨損的?
秦軍超強的運動能力總能爲自己爭取休息時間,魏軍卻因此疲憊不堪,等到被公子少官帶着繞了幾個圈子下來,龐蔥終於頓悟,公子少官這龜孫就沒想過要與自己正面作戰啊?他這是要生生拖死、拖垮自己的精銳士兵。不追了!大軍就地休整,愛誰誰!畢竟被叔叔多年薰陶,龐蔥會糊塗一時卻不會糊塗一世。
魏申太過驕傲,木子齒自大驕狂,龐蔥不是沒看到木子齒的危險,卻也顧不得照射許多了,自己手中的三萬武卒纔是龐家的根底,魏申一系就是死光了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只是連龐蔥都不曾想到,木子齒的六萬大軍會有覆滅之險,更不曾想到此一戰後,秦國將士對白棟的‘運動戰’再無任何懷疑,全軍上下一體尊行,將會創造出一場場驚人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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