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棟笑得陽光燦爛,心中卻萬分謹慎,話說的極不正經。景監這種特務頭子可不同於公子少官和嬴渠樑,就連會用陽謀坑人的白崇在他面前也最多算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還嫩得很。對這種人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算過分,看看這是個多麼愛美的男人?身在苦秦,他也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有男人的手段,女兒的心性,這種人是非常可怕的。
“君上是個很執着的人,恢復穆公舊制、收費河西之土是他畢生的心意,可是這樣有用麼?”
景監笑着望向白棟,目光居然無比誠懇,一副要交心掏肺的樣子,換個人見到他如此坦誠相待,恐怕要當場感動的涕淚橫流,可白棟卻輕輕後退了半步,心中警惕之意更濃。交情不到你跑來掏的什麼心?哥們兒不是張良,你做劉邦也還差點。
“景某是個不會隱瞞心中想法的直人,白先生......或者我該稱你爲白子?高人弟子、入夢成學的當代奇人,我這樣稱呼你應該不算過份的。”景監忽然笑得很陽光,像那些年被我們追過的女孩兒,純純的。
“你查我!”
白棟怒視景監,厲聲質問,心中卻是無比感謝這位景公公,真是太配合了,這裡有很多傷兵,很快就會成爲白大夫神話的宣揚者,當積蓄足夠、人們足夠好奇時,老師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這位便宜師傅白棟已經選定,不管他答應不答應,自己這個弟子他算是收定了,好在這位老師名聲極大、弟子衆多、世人無不聞名,卻偏偏不肯出山,讓人要查證也很困難,在先秦諸子中的神秘程度僅遜於老子,莊子不算,他如今就是一道天地玄黃之氣,還在宇宙太虛中流浪。
“白先生這樣的奇人,自然是要調查的,這是景監的本份。只是景監萬萬不曾想到,當初義救越女、破壞我秦國大事的白先生,原來是有這一番離奇際遇!景監只想問一句,白先生害我大秦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難道就不該做些彌補麼?”故意不說那件東西是什麼,就是要勾起白棟的好奇心,人的好奇心一起,弱點就會暴露出來。
“還要怎麼彌補?師傅傳我‘壯麪’之法時就說,此法關係天下民生,牽引極廣,不遇明君,不可妄傳。這樣珍貴的法門我都給了老秦人,應該夠了吧?”
兩人漫步而行,走到一個土丘上,放眼看去,遠方正是鏖戰正酣的兩國大軍,因爲距離遠,倒不會看到什麼血~淋淋的直觀場面,不過撲鼻而來的血~腥味道還是會讓人皺起眉頭。白棟經常會想,人類從矇昧中走來,弱小的時候爲了抵禦天災野獸,就會無比團結,可當文字出現、有了文明,人類變得強大了,就開始相互征伐、殺戮同類,這又是爲了什麼呢?
“不夠,遠遠不夠。白先生,老秦國苦、老秦人苦,戰事更苦,先生忍心不教我麼?”
“這話君上來問還差不多,你如果一定要問,我就只有一個答案。”
白棟看了看景監,這個特~務頭子也在瞭望戰場,看着大秦壯士前仆後繼血染疆場,在天下聞名的魏武卒方陣前撞得粉身碎骨,仍是死戰不退,卻仍舊面無表情,嘴上說大秦國苦,行爲上卻更像是個旁觀者,這傢伙的心難道是鐵打的麼?若說自己這個穿越者對老秦國沒有多大的歸屬感,他可是根~紅苗正的老秦人啊?
“景監願洗耳恭聽。”轉回頭來望着白棟,景監很是期待。
“從平王東遷以來,天下諸侯就維持着一個均勢局面,以我看沒有百年變遷,天下均勢是不可能被打破的。秦國如果沒有完全消滅敵國的能力,河西之戰就算贏了又如何,難道魏人就不會再奪回去?兵戈興則天下苦,君上不智啊!”
“以先生的說法,我老秦國就該無所做爲麼?”
若是公子少官聽了白棟剛纔的那些話,一定會很不開心,不能對白家哥哥翻臉,他就會蹲在牆角生悶氣;換了是李敵,會罵白棟是真正的懦夫,沒救了;嬴渠樑可能會深思,他其實也不主張這種以收復故土爲名的無謂戰爭,河西是肯定要收回的,但不是現在,老秦國打得太累了!
“現在秦國需要的不是整兵黷武,而是改革變法,需要的是李悝、吳起那樣的人物出現;老秦人有戎狄血統,個個好狠鬥勇,武備不是當務之急,需要的是文事,景公是個聰明人、耳目遍佈天下,只怕已經在爲老秦國尋找這樣的人才了吧?你胸中早有成算,卻偏偏跑來問我,是欺負我這個少年人?”
是時候說幾句了,不然孃親和草兒她們不是白當了一回好演員?扮演一下名士、指點天下大勢,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不過白棟也挺矛盾的,嬴渠樑即位招賢、引衛鞅入秦還是一年後的事情,如今最多就是個腹稿草案;趁着衛鞅未來,給這個刻薄寡恩的酷吏下點眼藥兒會很容易,卻也有可能改變歷史進程,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讓歷史按照原本軌跡運行,對他纔會最有利。
可衛鞅是什麼人?那就是個殺胚。白棟會認同他?都是搞法律的不錯,可一個是‘唯刑而以’的惡法代表,一個是現代法治的擁躉,白棟怕自己忍不住會和衛鞅打起來,而且是像街頭鬥毆一樣,拍板磚撒石灰,不下黑手能出氣?
“哈哈哈,白先生果然高才。先生有所不知,景監苦啊.....諸子百家,多是誇誇其談之輩,孔孟老子這種嘴道高手,於我秦國無益,墨家名家兵家,前者無勢、後者借勢、再後者卻是敗勢,龐涓這種人若在老秦,老秦更苦,怕是要天天打仗......景監與先生一樣,看好的就是法家,可惜慎道在齊,申不害厭我老秦苦寒,天下之大,竟無我秦國可用之人!好在蒼天唯公,降先生於斯......”
景監的眼睛開始發光,緊緊盯着白棟,明顯有點小激動:“待此戰結束,無論老秦是勝是負,景監都會將先生之神奇蹟遇稟告君上。先生對天下之勢分析入微,提出李悝這樣的例子,可見對法家手段也有見地,先生若肯爲秦國謀,景監當爲先生謀也。先生......”
“停!”
白棟猛然打斷了景監,狠狠盯着他:“我是好心好意說幾句對秦國有利的話,你爲什麼還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