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透亮,白家的工房就變得熱鬧起來,穿着黑白兩色布衣的工匠們像是螞蟻一樣忙進忙出,通常是一個跟着一個,破木的破木,鋸板的鋸板,跟着打下手的是已經轉化爲工人階級的白家族人,出手精準絕無偏差的是公輸家的老師傅,言傳身教,看得出沒有半點藏私。
廠房內外堆積了很多梨木,連罕見的硬香鬆也有,只是數量不多,跟寶貝一樣鎖在了庫房裡,白家的新手敢碰一下,立即就會招來公輸家老師傅的喝罵,你家五大夫都說了,這些香鬆有大用,亂碰什麼!
公輸家的力量真是太驚人了,昨晚人喊馬嘶的就沒清閒片刻;這個木祖家族傳承到今日,已經隱隱成爲了天下木工的精神領袖,哪怕是在偏僻苦寒的老秦,也能隨時調動大量人手。白棟很慶幸,這個合作伙伴算是選對了,否則就是動用杜摯的人,也未必能有如此效率。
白棟手書的《幼學叢林》已經給了公輸直,只等板子浸漚夠了時間,就可刻爲初版。在這個時代雕板印刷比活字印刷更接地氣,識字的人太少了,活字排版不認字能行?找讀書人做工匠困難太大,就算有人肯幹,你能給多少工錢?給少了是罵人,多了也是罵人,讀書的士子哪個沒有風骨氣節?
雕板印刷就沒有這個顧慮,哪怕是在成板的時候,也不要求雕刻的工匠必須認字,照着文字刻下來就成。認識字無非是刻的快些,等到陰板陽板成了,任何人都可以拿來印刷,還省去了排版數錯的麻煩;其實就算後世發明了活字印刷術也沒能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推廣,原因就一個,能爲活字排版的必須是讀書人,有辱斯文!
“你發明綾紙就是爲了做這種雕板印刷吧,這也是鬼谷子先生的手段?好東西啊......此物一出。立即就能解決天下學問傳承、交流的問題,天下之教從此興起!”
盧醫先生還是那身不知多少日未曾洗過的黑布深衣,來到白家後還多添了幾大塊油漬,最近吃草兒的烤魚吃上癮了,一次與哼哼爭搶弄到了身上,他也懶得洗。
白棟看到他的眼睛在發光,不覺微微一笑,用手往前方一指:“老秦你看那是什麼?”
在廠房前方,幾名白家族人正在安放一塊長條形的牌匾。這東西在戰國不算稀罕,不過多半是出名的宮室纔會懸掛,例如稷下學宮一類的地方。可白家族人卻要在廠房上也掛一塊。上面有幾個紅色的字——‘白家印刷坊’!
“印刷坊?”
“不錯,今後但有人想要印書的,都可以到我這裡來。我說的可不是簡書,而是用凌紙編訂的紙書,一本書可有兩百頁,載十萬字。老秦你看如何?”
“一本書可載十萬字?”
“自然,而且有了我的雕板印刷,一日一夜就能出書數百本,若是有哪位夫子想要出書,只要他能提供所需的費用。得到我白家首肯,就是印製萬本。通行天下也不是什麼難事。當然這只是我的計劃,要做到通行天下,還需要無數人力物力,搭建銷售網絡,所以我們就要大力賺錢,賺得越多越好,那些老貴族個個都有錢,我們去拿就可以了......”
“小子,你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麼?”如今秦越人對白棟的奇談怪論算是見怪不怪了,很快就理解了銷售網絡的意思,只是越想越心驚,認爲應該提醒這小子,此事看似繁華喧赫,其實危機深藏。
“現在除了白家的人,公輸家的人,還沒人知道我在做什麼。放心吧,我會慢慢來,事情也沒有你想得那樣可怕,我們手中有貴族諸子最想要的東西,不怕他們不爲同盟。對了老秦,我想印製完《幼學叢林》後,就爲你印製一本醫家典籍,你先想想該弄些什麼內容上去,比如你的‘望聞問切’啦,鍼灸實見啦,還有各種驗方、病例什麼的,都可以入書。書名可要想個好聽的,得流芳千古呢!當然了,你要是怕被人學了本事去,也可以不出這本書......”
“怎麼會!”
秦越人越聽眼睛越亮,忍不住放聲大笑:“老夫只怕一身所學無法傳世,如何會有藏私之心?小子,你輕看我了。”
“如此就好,不過昨日似乎有人對我說過要周遊天下,四處行醫濟世的......出書可是要花費很多時間,我怕耽誤了老秦你的行程啊?”
“小子,那不過是說說而已。我半生行醫天下,又能救得幾人?若能著書立說,盡傳一身所學,那纔是真正的濟世救人!老夫分得輕重,再說了,你小子的秘密還未曾告訴我,如何就去?”
這次秦越人入秦,還真就是爲了白棟。白棟爲他除去了平生第一大敵衛無害,這是要感謝的;另外他也聽過老贏連創裂起熱毒,卻被這個年輕人用一種神奇的藥物治好了,這種熱病不說衛無害,就是他也沒有多大的把握,如何會不好奇?這些天詢問了幾次,白棟只是避重就輕,就是不肯明言,非要他說出不走的話,纔會把底盤托出,勾得他心裡癢癢。
“那就一言爲定,先生前半生奔波勞頓,如今已過不惑之年,正是著書立說之時;醫者非醫百人千人,當醫天下啊!白家願爲先生後盾,誓將先生之學傳播天下,先生莫要棄我!”
白棟忽然正色,面對秦越人深深一拜。他要將秦越人留在白家莊,可不只是爲族人找一位神醫級的保健醫生;秦越人是什麼人?正是他開創了中醫‘望聞問切’四法、完善鍼灸理論、尤其還是位高明的婦科醫生,歷史上深入研究人體骨骼的第一人!這樣的人如果去天下行醫固然是能救些病人,卻又能救多少呢?遠不如著書立說,然後由自己助其推廣,令好學者得其精妙,成就更多的名醫神醫,那纔是真正的活人無數!一想到自己要參與如此神聖的事業,白棟就有些小激動。
“醫者當醫天下......白子一言驚醒夢中之人,盧醫受教了。”
秦越人面色一肅,認真還了一禮,輕輕拉住白棟的手,竟是唏噓不已。白棟心中一寒,輕輕甩開他的手:“老秦,還是別來這套正經的了,我可不習慣啊。”秦越人愣了愣,不由哈哈大笑,原本只是想感謝這個年輕人,順便詢問那治療熱毒的奇藥,如今卻是真的不想走了。白家莊不錯啊,大碗酒大塊肉,尤其是這小子,很是對自己的胃口。
“跳~蚤姑娘如何了?”
專業人士都有固執的一面,跳~蚤雖然被送到了白家莊,這些天秦越人還是不肯開口求助,估計若不是驪姜催着,他都未必肯帶跳~蚤來;當代扁鵲是驕傲的,縱然欣賞白棟,也不會認爲這個年輕人的醫術能夠超越自己。
都三天了,跳~蚤姑娘還躺在白家專門爲她騰出的房子內,可見病情並無起色,要秦越人這個兩千年前的神醫徹底治療破傷風,也真是爲難他,自己不送下臺的梯子,誰送?
“跳~蚤姑娘的病情十分古怪,這類傷口我曾經處理過,也曾成功治療,可她的情況卻與衆不同,明明傷口已經癒合,身體卻仍是虛弱,有時還會盜汗盜精,身屈如蝦......”
“盜汗盜精,還身曲如蝦?老秦啊......讓我怎麼說你,快帶我去看!再晚上半日,人可就沒救了!”
白棟連連頓足,也怪自己對這位傳說中的神醫太過盲目信任了,中醫畢竟是經驗治療,沒有統計數據,秦越人或許救過此類病人,但那只是個例,以個例用藥,雖然不會犯下大錯,卻無法保證準確的科學治療結果。現在跳~蚤是盜汗盜精,若是等破傷風桿菌全面侵入身體細胞,還會誘發心力衰竭、併發肺部炎症,那時就真的是神仙難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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