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臉上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種現實的無奈!
楊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說:“也別太理想化了,這個世界只要有人存在,有國家有法律的約束,就不可能避免違法犯罪的存在。歸根結底,我們的暴力機關維護的是大多數人利益。”
道理是這麼一個道理,張鶴也知道楊帆是在淡化問題,一次整頓治安的大行動就抓了小兩千人,屁大的海濱市,可見之前的治安問題有多嚴重。
“好了,我先回去了!”楊帆笑着出來,張鶴送到門口的時候,楊帆突然站住說:“這次行動主要針對的還是治安環境,不是打黃掃非整治專項行動。回頭跟他們把我的意思說一下。”交代完這一句,楊帆邁步上車。
本來最後一句話楊帆不想說的,可是看看戴軍和艾雲被抓了,覺得這裡面是不是還有更多的類似男女被捲進來?總之好心辦壞事,或者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那纔是和本意背道而馳的壞事。假如楊帆沒看見戴軍,估計兩人的結果肯定是罰款放人,當作賣淫嫖娼處理。
楊帆也不過是點一下,往深裡說會給公安局過大的壓力,反倒不美。
一號車開進招待所,叢麗麗正在大堂裡等着,看見楊帆下車快步迎上前來,笑着彙報:“楊書記,您的朋友都安頓好了,正在房間裡梳洗,要不要我去叫他們一聲?”
楊帆想了想說:“領他們到餐廳吧,另外你去把思齊和周穎也請來。”說着楊帆和黎季先到餐廳小招,招待所經理是一個禿頂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的上前來招呼:“楊書記,我是這裡的經理管平潮,前段時間不在本市,昨天剛回來,所以一直沒能當面問候您。”
這話楊帆聽着纔想起來,好像住進來之後,很快小何小張就成了門神,一般的人根本不能靠近自己,出門也是坐車,這招待所裡的人在大街上見着了,還真的一個也認不出來。這就之地位高之後的無奈,平時吃飯都是送到套件裡,今天不是想起來請客,估計也見不着這裡的負責人。
“呵呵,管經理太客氣了,今天請朋友喝早茶,麻煩給安排個地方。”楊帆這麼一說,管平潮連連解釋說:“叢秘書長已經交代過了,地方都準備好了。您請跟我來。”
楊帆的平易近人,倒不怎麼出乎預料,越是身份地位高的人,大多數對一般人都非常的隨和。管平潮也是有見識的,不稀奇但是更不敢怠慢。接待不好領導不找你麻煩,下面那些人覺得在領導的面前丟分了,你的日子就難過了。
一間雅靜的大包間,後面一扇大窗子對着院子裡,光線和通風效果都是極好。可見管平潮是費了一番心思才準備下這麼一間包間,估計是專門爲領導準備的。
看見牆上還掛着兩幅山水畫,楊帆不由好奇的走近看了看。管平潮見楊帆居然駐足畫前,心裡多少平靜三分,剛纔進門的時候還暗暗叫苦,心說怎麼忘記把這畫給摘下來。
“管經理倒是雅緻的人,這畫雖然是臨摹石濤的作品,但也能窺見畫着的幾分功力。”楊帆主動開口評價這畫,管平潮想了想猶豫了一番才說:“這裡的佈置是按照前任雲書記的喜好弄的,您進來之前我心裡還忐忑不安呢。”
什麼話都沒實話踏實!管平潮說完心也不跳了!
這個說話的技巧還是很有講究的,管平潮沒捧楊帆風雅之類的話,但是言下之意倒是襯出楊帆是識貨的人。所以,有時候肉麻的話不說比說更有效果。
楊帆微微一笑,回頭掃了一眼管平潮說:“我對這個懂的也不多,不過早年的時候給家裡的長輩逼着接觸了一點。說到石濤這個人,身爲大明皇室後裔,居然出來給滅了自家的滿族主子畫了一幅《海晏河清圖》,晚節因此不保。呵呵!”說到這裡楊帆收住了話,沒有往深裡說。
正好進來的張思齊和周穎聽的清楚,周穎笑着接過話說:“康乾盛世雖然是滿清自家吹出來的,但是比起明末的亂世,百姓的生活確實算的上是安定。石濤出來拍一下馬屁,其心倒也算是真誠的。”
楊帆過來伸手攙了一下孕婦張思齊,坐下之後張思齊微微一笑說:“後世文人對石濤的詬病不多,我倒覺得是因爲文字獄的關係。”
兩個女人從下都接受的是啥教育楊帆不敢說,不過看這意思都不尋常。
“我說,一幅畫而已,你們就別較勁了。”楊帆趕緊出來做和事佬。
兩個女人一起把目光盯在楊帆的臉上,張思齊先笑着說:“那你說說,你怎麼看的?”周穎接上一句說:“你剛纔話沒說完,接着來。”
楊帆無奈的搖搖頭說:“你們啊,非要我趕着鴨子上架不是?那我就說兩句。剛纔周穎說的是一個民生的變化問題,思齊說的是一個文化問題。我認爲這兩個問題不能分開來看。滿清入關至民國,從整個大時代的背景來看,這是一種嚴重的倒退。東亞的地理環境的特殊性,造就了元、清這兩個中國歷史上文明大倒退的朝代。周穎說的民生問題,在每一個朝代初建的時候,都會出現這種動亂結束之後的繁榮,統治者是誰並不總要,這是一個歷史規律。我個人覺得,假如沒有滿清的入關,明朝繼續存在的話,南中國可能會出現一點民族變革的萌芽。當然這只是一個假設!”
楊帆說到這裡又不說了,張思齊不幹了,推了一下楊帆說:“繼續說!”
楊帆苦笑一番說:“我又不是歷史專業的,說剛纔那些都有點裝的嫌疑了。還要我說,不是存心讓我丟人麼?”
屋子裡的人一起笑了起來,這時候戴軍和艾雲攜手進來,聽叫笑聲說:“談什麼呢?我好像聽見說什麼歷史系?”
楊帆過來笑着和兩人握手引見了一番,客氣一陣後各自落座。作爲陪客的叢麗麗笑着說:“剛纔楊書記給我們上了一堂歷史課,我倒是想起了歷史課本上提到的資本主義萌芽一事,最近沒事看來些閒書,提到這個的時候紛紛的嗤之以鼻。”
戴軍笑着接過話說:“楊帆曾經對歷史課本是這麼評價的,他說歷史課本從來都是按統治者的需要去編寫的。”
楊帆一看這話題要成立歷史專題了,瞟了一眼戴軍和艾雲手上的戒指,笑着轉移話題說:“怎麼,你們結婚了?結婚了怎麼讓公安給抓起來了?”說這話多少有點打趣的成分,楊帆並沒有因爲戒指就斷定兩人結婚了。主觀上還是認爲兩人是同居關係。
戴軍倒是氣的一拍大腿說:“我們兩人結婚,真是千難萬難,爲這個和家裡都吵翻了。沒想到好不容易下決心領了證,到海濱市來度蜜月,剛出車站先遇小偷,後遇飛車拎包的。值錢的東西沒丟,就是結婚證和工作證在裡面。晚上睡的正香呢,半夜警察進來盤問,把我們給帶回去了,怎麼解釋都沒用。”
這麼一說楊帆倒是愣住了,好一會才露出感慨之色說:“沒想到,當年我們這一撥,只有你們兩個再次重逢並且修成正果。就爲這個,你們丟的包我也要盡力給找回來。當然了,找不回來也別罵人。”
楊帆這會子說話的氣度,看着充滿了自信和從容的味道。艾雲心裡不禁微微的一酸,想起了莊小蝶來。緣分這個東西,有時候真的招人恨啊!
早茶喝完,幾個女人倒是混熟了,楊帆和戴軍坐在沙發上說話。女人們湊在臥室裡,天曉得她們在說啥。
“當初誰能想到,你30歲就是市委書記?”戴軍頗爲感慨的嘆息一聲,瞄了一眼臥室裡面說:“艾雲肚子裡有了,我才下決心結婚的。家裡的阻力很大,我也豁出去了。”
楊帆微微一笑說:“你還是幸福的,我記得當初就很喜歡艾雲的小巧,如今總算是結婚了,算是得償所願。”
戴軍露出滿足的笑容說:“是啊,艾云爲了結婚,把工作都辭掉了,安心做一個家庭主婦。我們的住房也是她出了一大半的錢纔買下的。我這個人沒什麼大志,老婆孩子熱炕頭,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對了,前段時間有萬秀峰還問起你來,他那個球隊降級了,現在正發愁找下家呢。”
“足球?”楊帆想想苦笑一番說:“我對這個沒興趣!”
戴軍猶豫了一下說:“萬秀峰人不錯,當年在學校的時候,來往不多,但是也沒像那些人一樣狗眼看人低。我記得他說過一句話,欺老不欺少,可見這個人還是有點眼光的。”
楊帆狐疑的看了戴軍一眼說:“你什麼意思?”
戴軍一正顏色說:“從發展的角度來說,海濱市有一個球隊,對於城市形象和凝聚力還是很有幫助的。”
楊帆嘆息一聲說:“你小子就會瞎操心,你也不看看現在的足球環境都成啥樣子了?假球黑哨漫天飛舞,我腦子壞掉了往裡面扎?狗屁的超級聯賽,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再說了,我一個市委書記,本地也沒像樣的企業往足球裡面扔錢,我拿什麼來養活一支球隊?”
話說到這個份上,眼看這個事情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恰好叢麗麗和周穎從臥室裡出來,聽見楊帆的話周穎就笑着說:“其實,海濱市弄一個足球隊是個好事,可以讓天美集團來搞嘛。秋總不是很有錢麼?”
楊帆一聽這話,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正要駁斥一下週穎的歪理時,張思齊和艾雲也出來了,聽到周穎的話,張思齊笑眯眯的說:“我看周穎說的對,搞個球隊衝擊一下頂級聯賽。如今的足球是烏煙瘴氣的,但是不能因爲這樣,大家都避之如蛇蠍吧?”
兩個女人這麼一說,楊帆知道今天不表態,估計晚上就別想安生了。這事情鬧的,嘆息一聲後楊帆咬牙切齒的說:“那好吧,我去徵求一下秋雨燕的意見!”
搞足球肯定是要虧錢的,楊帆可不願意秋雨燕往這個坑裡跳。表面上對付一句後,正打算轉移話題呢,門口傳來敲門聲,接着小張探頭進來說:“首長,天美集團的秋總和王總來了。”楊帆頓時傻掉了,心說不是這麼巧吧?
“帶他們去另外一個房間等着,我這就過來。”楊帆趕緊這麼說,打算矇混過關。
“呵呵,人多熱鬧,讓他們進來吧。”張思齊這時候過來加一刀,順帶瞅了楊帆一眼,楊帆很冤枉的想大聲喊:“我和秋雨燕是清白的!”不過,看這個意思,說了也是白說。
很明顯小張主要是聽張思齊的,秋雨燕和王超進來的時候,看見客廳裡一羣人,也都有點愣住了。楊帆過來一番介紹引見,張思齊和秋雨燕握手的時候還能笑着說:“久仰!”
不能不說女人真的很善於掩藏自己,剛纔還算計人家呢。說起來楊帆確實覺得自己挺冤枉的,自從和周穎那啥後,張思齊變得有點見女人就像是情敵的味道。
出乎楊帆預料之外的是,秋雨燕笑着迴應說:“早聽說姐姐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今天是特意來看您的。一點小意思,別嫌禮物薄。”秋雨燕說着遞過來一個盒子,張思齊接過笑着問:“裡頭是啥?”
秋雨燕笑着說:“一點冬蟲夏草,不是啥名貴玩意。姐姐現在需要補身子的時候,我託人搞了一點帶來過來。”
屋子很快又形成了女人一堆,三個男人只好到楊帆的書房裡呆着。
“呵呵,早說來拜望楊書記,沒想到真來的有點不是時候。”王超笑着客氣了一句,楊帆搖搖頭說:“隨時歡迎,王總太客氣了。”
談了一會,秋雨燕突然推門進來說:“楊書記,聽說有個球隊正要找下家?我們天美正好打算搞一個球隊,提高一下知名度,麻煩您給介紹一下。”
這個話楊帆聽着心裡很不是味道,不過當着這些人的面又不好說什麼。只好點頭笑着說:“是有個朋友的球隊經營不下去了想出手來着,回頭我給你聯繫方式。”秋雨燕聽了笑着出去,楊帆的臉色微微的沉了一下。
午飯之後,一干人等紛紛告辭,屋子裡又只剩下楊帆等三人的時候,楊帆的臉色猛的沉了下來,兩個女人打算開溜,楊帆冷冷的說:“你們給我老實的坐下!”
周穎和張思齊互相看看,然後才由張思齊低聲說:“發那麼大火做啥?”
楊帆哼了一聲說:“球隊的事情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別跟我說你們兩個是足球愛好者,對國家的足球發展充滿希望,看好這個市場的前途。哼,你們兩個,一個是準媽媽,一個是公務員,我看你們平時連球迷都不是。讓人搞足球,你們這是在坑人知道麼?”
張思齊笑着過來,挨着楊帆坐下說:“你別生氣了,其實開始我們就是一個氣話。誰讓秋雨燕長的漂亮,還跟你不清不楚的。後來我們和秋雨燕聊天,艾雲提起的球隊的事情,秋雨燕當時就說她有搞個球隊,擴大天美集團影響力的意思。我們真的沒主動讓她來搞,秋雨燕人漂亮氣質也好,其實跟她很談得來,做個朋友沒問題,我和周穎還約了她晚上一起逛街呢!叢秘書長也要一起逛,我也答應了。”
張思齊這個解釋還算說的過去,不過楊帆還是有點不信。可是看看張思齊和周穎的笑臉,楊帆又狠不下心來,只好哼了一聲說:“以後再胡鬧我打爛你們的屁股。”
打定主意,秋雨燕找自己談球隊的時候,一定要斷了她這個心思。有錢也不能便宜搞足球的人,丟大海里還能聽聲響,丟足球裡響都沒一下。
想到戴軍的事情,楊帆擔心這是一種普遍現象,沒和兩個女人繼續生氣,沉着臉獨自出門,開着林肯車一個人往公安局過來。周穎倒是追到門口的,但是被楊帆一個兇狠的眼神瞪了回去,楊帆這是真生氣了。後院起火,從來是最頭疼的事情。看現在這個趨勢,這個後院大有隨時燎原的意思,楊帆決定找個機會大家好好談一談。
車到公安局,裡頭倒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楊帆的再次出現引起一陣騷動。很快沈寧等幾個人站在值班辦公室的門口,笑着迎接領導的突然襲擊。
“怎麼樣?”楊帆笑着往裡走時問了一句,沈寧笑着回答:“還好,上午你來的事情我知道了,當即到各分局和派出所走了一趟,果然有很多是無關緊要的問題抓回來的,目的就是要罰款。針對這個事情,我狠狠的挨個批評了一下,不過有的事情我也不好說的太嚴厲,大家的辛苦還要持續一個半個月,所以……”
沈寧欲言又止的,楊帆擡手說:“我知道了,你別解釋了。收點罰款可以,但是不能過分。我們是整頓治安去的,不是擾民。”
孫長平在邊上趕緊解釋說:“這個請楊書記放心,昨夜的行動主要是針對娛樂場所和私人旅館,私人旅館爲了追求效益,在入住登記的問題上不注意。下一階段我們的重點是清查私人出租房,現在的問題就是人手有點不足,大家有點辛苦。”
孫長平話說的很油,楊帆也不想揭破他的那點小心思。公安是吃財政飯的,一點死工資,大家不找點外快日子也不好過。再說這本來就是一個特權機構,長期存在的思想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掉的。尤其是管治安的警察,轄區內的娛樂場所網吧啥的,都要從他們手上走,吃的好處就更多了。這種事情,管是根本管不來的,換人也白搭,誰幹這個不都是一樣?
“別解釋了,凡事別太過分就行!引起事端來,我拿你們幾個試問。”楊帆說着臉色又沉了下來,坐在首位聽取彙報。
昨天也裡一種抓了一千七百餘有問題的人,經過一上午的忙碌和處理,現在各分局和派出所裡面還有三四百人沒處理。市局這邊還是很有針對性的打掉了幾個團伙,抓獲的案犯主要關在臨時拘留所裡面,目前專案組的人正在抓緊處理那些和毒品有關的人員,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點線索。
沈寧的彙報很巧妙的把側重點放在毒品案件上,楊帆很快就把注意力轉移開來。不過,目前來看,小毒販倒是抓了幾個,吸毒吃藥的人員也抓了兩三百,從處理結果上來看,還是很難和那個大案子掛上鉤。
在公安局呆到天黑了,楊帆和大家一起吃飯後纔回到招待所,結果發現屋子裡是空的,一打聽才從戴軍那裡知道,一羣女人出去逛夜市去了。安全的問題有小張和小何在,周穎的伸手也不差,楊帆倒是不怎麼擔心。
沒有女人的時候是安靜了,但是也挺無聊的。楊帆拉上戴軍不行出門,出去找個拍檔,炒了兩個菜,叫了啤酒坐一起喝酒聊天。
要說這個本地菜,還是大排檔的正宗,戴軍吃的就挺開心的。夜裡雖然溫度也不低,但是有風,兩個男人彷彿回到讀書的時光,打着赤膊邊喝邊聊,什麼市委書記的架子,去他孃的也不要了。兩位老友之間有太多的話題可以說,一番眼花耳熱後,戴軍突然提到莊小蝶。
楊帆嘆息一聲說:“過去的事情,不要提了。”其實楊帆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過三日就是莊小蝶的忌日,楊帆每年都會在這個日子,找個安靜的地方,給莊小蝶燒一點紙上一柱香,每次這個時候,都是楊帆一個人單獨去。
兩個人喝的搖搖晃晃的才往回走,回到招待所小張和小何連忙過來一人扶一個,楊帆被扶着回到房間裡,兩個女人急忙過來攙扶着上牀。
躺到牀上的楊帆腦子裡突然都是莊小蝶的影子,不由的一陣悲從中來,抱着枕頭嚎啕大哭。周穎見了一陣差異,張思齊倒是想到了什麼,淡淡的說:“由他去吧,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都要醉一次,第二天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