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倒是好大的胃口,五萬兩銀子的貨物竟然只付三萬兩銀子,當真是欺人太甚,哼!”肖百川一聲怒哼,擡頭對着臉色焦急的肖老大說道:“去,告訴他們,如果不依照契約給夠咱們五萬兩銀子,咱們就把他們告到官府去,老夫就不相信天子腳下還沒了王法,會任由這樣的無恥之徒張狂!”
一聽肖百川這話,肖老大隻覺得臉色發苦。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爹,那連雲布莊的大掌櫃和孩兒說了,他們的東主可是朝廷官員,不追究咱們的罪名就算是高擡貴手了。如果咱們不識擡舉,不但這三萬兩銀子也撈不着,怕是難免牢獄之災埃”
要說肖老大執掌肖家門戶已經有些年頭了,原本碰到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像如今這般慌亂的。可是在京城他是人生地不熟,面對街頭接二連三出現的官轎,心裡着實有些發慌,這地方不好做買賣啊,都是咱們惹不起的人。
“怕他?”一直沒說話的肖二少眼睛一瞪,怒聲道:“是官員又如何,難道我大明律只對百姓管用不成,如果他們真的想賴賬,咱們就到順天府告狀去,順天府管不了,那咱們就告御狀,就不相信這麼大一個京城還沒了講理的地方!”
可是剛剛還怒氣沖天的肖百川聽了他這話,卻是微微的搖了搖頭,愁眉苦臉的說道:“氣話。自古民不與官鬥,更不要說咱們還是外地商人了。在這達官貴人遍地的京城,能忍就忍了吧,不要多生是非。”
和肖老大一樣,肖百川也是覺得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和朝廷官員作對有些不合適,那兩萬銀子就當是吃了個教訓,日後小心些便是。
“爹,您怕什麼呀。”肖二少哭笑不得,忽然間發現幾年不見的老爹,竟然膽子變這麼小了了。“他是朝廷官員,咱們也不是普通商戶埃您還不知道吧,幾日前沈兄的老師高大人剛剛回朝入閣輔政,有他老人家在,誰敢欺負咱們,咱們不欺負別人就算是做善事了!”
肖百川一怔,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你是說那沈公子的老師是當朝高拱高大人?”
肖百川也不是什麼山野村夫,雖然對官場上的很多事情只能說是一知半解,但是誰的官大誰的官小他還是能分清楚的。就拿高大人來說吧,雖然沒有首輔的名分,但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算得上是當朝第一人了。這樣的人,可不是尋常官員能惹得起的。
“那是,當年孩兒和沈兄一同入讀國子監,高大人便是國子監的祭酒大人。他慧眼識珠,一眼便看出了沈兄是難得一見的天才,沒過多久便收了沈兄做弟子。爹您是不知道,高大人可是當今皇上還沒有登基之前的王府講讀,沈兄和皇上那可是師兄弟的關係。”說着,肖二少還滿臉敬佩的吧唧了幾下嘴巴。還別說,沈兄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從二品的大員了,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當朝誰人不知啊,除了他個人的努力,另外一個很大的因素就是因爲和高大人這份師徒關係。
“原來如此。”肖百川恍然大悟。這些天他一直都在奇怪,這沈崇名出出進進身邊侍衛成羣,可見身份不低。原本猜想他可能是京城中那位王公貴族家的子弟,可是一瞧那彬彬有禮的樣子又覺得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貴族子弟。
雖然心中有這樣的疑惑解不開,可肖百川也不好直接打聽人家的家世,這可是要被人笑話的。現在肖二少這麼一說,他可就完全明白過來了,看來這沈崇名是仗着高拱的關係年紀輕輕就當了大官埃
知道了這一點,肖百川心裡也踏實下來。自家二小子和那沈崇名情同手足,而且隨着兩家親事的確定,這關係可就更近一步了,這種對於他來說舉手之勞的事情,無需自己求上門去,他知道消息肯定會來幫忙的。
點了點頭,肖百川又恢復了往日淡定的神色,擡眼看向肖二少,吩咐道:“既然這樣,那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記住了,我肖家人從來不仗勢欺人,但別人也休想欺辱我肖家人!”斬釘帶鐵的語氣,這纔是肖二少心目中自家老爹的光輝形象。
一聽這話,肖二少頓時神采飛揚,忙不連跌的答應道:“爹爹,您放心就是,孩兒這就去找沈兄想辦法。”心底早已打定主意,就通過這件事讓老爹看看他家二小子倒地出息成啥樣了。
坐着馬車趕到小院,沈崇名正躲在屋子裡挨個聽兩位嬌妻肚子裡的動靜,一聽院子裡響起了肖二少的聲音,不等他進來便迎了出來。這小子說起話來天馬行空,若是看到自己做這事,說不定又要如何取笑自己呢。
聽的他將事情敘述一遍,沈崇名想也沒想就答應幫忙。這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是對方仗勢欺人在先,好好殺殺他們的威風,也算是爲民除害了。
“二蛋。”一聲招呼,正在門外帶着一衆屬下進行今晚第三次清掃院落工作的二蛋哥倒提着掃把推門而入,“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又需要屬下爲您代筆嗎?”
一聽這話,沈崇名腦門上立時繃出幾根黑線。這個王八蛋,不就是讓你替老子起草了幾份公文嘛,至於這樣動不動就提這茬埃“不是,立刻帶人辦件差事去,把連雲布莊的東主身份查清楚。”沒好氣的擺了擺手,沈崇名實在是有些不想見到他。
“連雲布莊,那不是歐陽老頭家的鋪子嗎?”二蛋哥眉頭一皺,小聲的嘀咕道。
嗓門有些大,雖然是小聲嘀咕,但是依舊被沈崇名聽的一清二楚,眉頭一挑問道:“你是說這連雲布莊,是都察院歐陽敬之的鋪子?”
二蛋哥急忙點頭,“正是他家的鋪子,這事京城官員多數都知道,不少官員爲了討好他,平日裡不管用不用得着,都花大筆銀子去連雲布莊定做衣衫,那是門庭若市熱鬧非凡埃”
一邊說着,二蛋哥還一臉羨慕的樣子,如果自己將來也能這樣坐等銀子跑上門該多好埃
沈崇名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本官在都察院當差的時候沒聽說有人孝敬過歐陽敬之,原來這老小子是在變相受賄埃呵呵,倒是難得一見的好手段。”
“哎呀,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看來該着這歐陽老頭倒黴。”肖二少呵呵一笑,“沈兄,以小弟之見,咱們這次不但要告他仗勢欺人,也應該讓他受賄的事情大白於天下,保證這老頭哭都哭不出來。”
沈崇名笑着點了點頭,道:“呵呵,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自從徐階告老還鄉之後,歐陽敬之這老傢伙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深怕有人抓住了他什麼把柄彈劾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竟然閒着沒事招惹咱們,哼,這次有他好看。”
沈崇名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但有仇必報可是他的人生信條,這幾年歐陽敬之這個老傢伙可是跟在徐階屁股後面沒少算計自己,這一點自己可是一直惦記在心底的。
這時沈崇名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這歐陽敬之雖然垂垂老朽,但絕對是名副其實的老狐狸,雖然現在看着毫無威脅,可是說不定那天就會被他咬上一口。所謂除惡務盡,正好藉着這次的機會把他趕出朝堂去!
“哈哈哈,以小弟看啊,這歐陽老頭就是在自尋死路。”肖二少心情大好,這次可算是能讓老爹好好瞧瞧自己的能力了。
事不宜遲,約好明日順天府見面,肖二少便腳步匆匆的出了房門,趁着這次機會,再去佔些未來媳婦的便宜吧。
“升堂!”“威――武――”兩排衙役雙目怒瞪齊聲吼道。順天府府尹彥大人腳步匆匆的走上近正堂,一邊扶着腦袋上的官帽一邊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桌案之後。
驚堂木一拍,震耳欲聾的威武之聲戛然而止。“帶原告!”彥大人揚聲喝道,方纔擊鼓被請進衙門的肖二少隨即在一名捕快的帶領下走了進來。在京城生活幾年肖二少可是一口地道的官話,這衙門告狀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堂下何人,見到本官爲何不跪?”看着肖二少手搖一把摺扇大大咧咧的站在那裡,彥大人眉頭立時皺了起來。
彥大人爲官二十餘載,可謂是閱人無數眼光頗準。尤其是坐了這順天府府尹之後,短短兩年的時間讓他練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京城達官貴人遍地都是,雖說這正三品的順天府尹地位不算低,可在京城之內只能算是末流小官。對於彥大人來說,很多人都是不能惹,也惹不起的。所以自從坐上了順天府尹的位置之後,彥大人是如履薄冰,辦起差來不求有功但求不得罪人。
到現在,彥大人已經在應天府府尹的位置上整整呆了兩年,雖然看似時間不長,卻是前邊六位府尹大人在位時間的總和了。之所以能這樣,彥大人憑的就是那份不同尋常的識人眼光。
就在剛纔肖二少進門時他輕輕掃了一眼,便對肖二少的身份有了九分判斷。衣服華麗,一瞧就是上好的布料製作而成。通常能穿得上這樣的好布料,個個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有權便是有錢。
又看肖二少的表情,並非那種盛氣凌人的神色,這一點可不像是久處高位的那類人了,所以不離十就是個有些見識的富家子弟。這樣的人在自己眼中,可不能算作是重要的人物。所以現在這麼喝問他,也無需擔心什麼。
“呵呵,不瞞大人,學生曾在國子監就讀。”肖二少手中摺扇一合,微微拱手笑道。國子監生可都是天之驕子,放在地方上身份比舉人還要高出一截,見官免跪也是朝廷法令允許的。
一聽這話,彥大人不由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直接問道:“那你今日在府衙門前擊鼓,所爲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