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戶部衙‘門’裡便流傳開了一個事情,後院罰髒庫的歐陽小大人因爲辦差不利被罷職了。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官場上尤爲這樣,到底是怎麼個辦差不利,大家心中都知道。幸災樂禍之餘卻也有些羨慕,瞧瞧,貪墨了近萬兩銀子被查出來才這麼輕的處罰,這就是有背景的官員厲害之處啊。
而作爲拔橛子的沈崇名卻對這件事情的後續情況不甚瞭解了,當然,更多的是懶得去了解,畢竟被人當槍使的感覺很不好玩。
他是沒事了,可是歐陽敬之看着原本活蹦‘亂’跳的侄兒日益消沉卻越發惱怒,
這趙啓明和吏部那個什麼沈大人太不給自己面子了,直接就把這件本來可以避免的事情捅到了張居正面前,分明就是在當衆打自己的臉嘛。若是不加以懲治,日後其他人豈不是也會不再將自己放在眼裡了!
趙啓明也就罷了,畢竟他是罰髒庫的直屬上司,若是以後事發了而他現在沒有上報,那可是要丟官的大事情。可是你沈大人一個外人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卻偏偏作爲了急先鋒做了不是自己分內的事情,把這件事捅到了張居正面前,這分明就是故意和老夫作對,不給你點顏‘色’瞧瞧,還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呢!
有了計較,歐陽敬之立刻付諸行動,下令胡應嘉就這件事情上書彈劾沈崇名一條逾越職權!不過歐陽敬之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沒有查沈崇名的底細,知道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青小官員呢。
這罪名雖然不大,但是也夠一個剛剛步入仕途的年青人喝一壺了,只要有了這麼一個污點,日後想升官可就難上加難了。
胡應嘉可是歐陽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自然是惟命是從,一番查證得知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官員就是沈崇名,雖然懼於他高拱弟子的身份,但是想了想前些天吏部考公清吏司上‘門’挑釁的事情,還是一咬牙洋洋灑灑的寫了一篇彈劾奏摺呈遞了上去。
自從嘉靖帝‘迷’戀上長生不老術之後,就很上上朝了,很多事情全部是內閣議定,司禮監批紅,這兩道關卡一過,那也就生效了。
而內閣每日早晨都有一個會議,全是各衙‘門’主官和副手列席,實質上就是個缺了皇帝的早朝。
按照慣例,衆人先就個地發生的大事討論一陣,接着纔是那些彈劾之類的小事。
歐陽敬之準備已久,已經大部分事情議完了,立刻對着首輔徐階說道:“徐大人,昨日下官聽我都察院的胡大人說呈‘交’了一批彈劾參奏多名官員的摺子,不知道內閣可有定論?”
徐階呵呵一笑,拍着腦‘門’說道:“哎呀,事務繁忙,本官倒是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乘着諸位大人都在,咱們好好議議吧。”說罷,揚聲吩咐道:“來人,把昨日都察院送來的那批摺子呈上來。”
摺子不多,也就五份。平日裡都察院彈劾的都是地方官員,這樣的事情根本無法現場定論,只能‘交’給相關衙‘門’差人前去查證,若是罪證確鑿那那人便可,若是沒有發現,只能不了了之。
翻到最後一份,徐階不由一頓,眼神很怪異的看向了歐陽敬之,心中卻是隱隱不快,這歐陽大人越老越糊塗了,這件事情罷了也就罷了,你還非的再生‘波’瀾,當那高拱好欺負的啊。
不過這場面就算他想把這件事情壓下來也沒有辦法,值得把大意說了幾句。
還沒等歐陽敬之開始添油加醋,高拱就怒了,眼睛一瞪道:“都察院的御史們每日不幹正事,就知道抓着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不放。”
歐陽敬之一愣,立刻反擊道:“高大人此言差矣,聖人有云勿以善小而不爲,勿以惡小而爲之,我都察院的御史們也是爲了防微杜漸嘛,省的官員們日後辦差沒了規矩。”
“哼,歐陽大人這句聖人之言用錯地方了吧,這件事情難道是壞事嗎?”高拱很是鄙視的看了一眼歐陽敬之說道。
被人說成這樣,歐陽敬之老臉不由一紅,強辯道:“高大人,本官只是就事論事,你不要扯到別處去,此事若是不加以懲戒,日後大家都逾越職權,那朝廷不就‘亂’套了嗎?”
“若是爲了查處貪官污吏而逾越職權,只怕這朝堂不但‘亂’不了,更是會清明無比吧。”高拱寸步不讓,這樣愛護弟子不愧爲人師表。
看着兩人就要吵起來了,徐階趕緊圓場道:“兩位大人消消氣。歐陽大人你也不必太過較真,畢竟這沈崇名剛剛入職,很多東西都不懂,這一點歐陽大人應該包容一下。高大人也無須太過認真,這畢竟是都察院的職責,他們上摺子彈劾也在情理之中,高大人應該理解一下。”
徐階畢竟是首輔,雖然高拱和歐陽敬之二人尚不服氣,但是他都說出這話了,也只能惟命是從,兩人對視一眼,坐在那裡誰也不說話。
就在高拱歐陽敬之二人爲這事鬧意見的時候,深宮之中嘉靖帝也在聽李芳講述這事。
“這小沈子不懂規矩,被那趙啓明攛掇兩句便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張居正,呵呵,差點沒把歐陽大人給氣壞了。”李芳笑着說道,事情的緣由發展他都瞭解得一清二楚。
“呵呵,磕磕碰碰都是好事,隨他去吧。”嘉靖帝笑着搖了搖頭,接着吩咐道:“你照拂着點,徐階沒什麼容人之量,有了前面的事情只怕他容不下小沈子,別讓他把朕的點心給壞了。”
“是,奴婢一定照拂好他。”李芳趕緊應是,接着小聲道:“主子,嚴世蕃最近動靜不小,據下邊的人說,他現在竟然和東瀛人有來往。”
“嚴世蕃啊嚴世蕃,他自詡聰明絕頂,卻是連嚴嵩的一成都抵不少,他根本不知道朕要的是什麼樣的臣子。唉,可憐了嚴嵩後繼無人啊。”嘉靖帝有些感慨的說道。最近身體不好,時常回想些以前的事情,卻發現這麼多年來最明白自己心意的唯有嚴嵩一人。
看着嘉靖帝感慨不已,李芳也跟着唏噓兩聲,接着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子,那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置?”
這話的意思嘉靖帝明白,李芳伺候了他這麼多年,對他心思的理解僅次於嚴嵩,知道他最恨的就是擾的他很多年不安生的倭寇。現在嚴世蕃勾結倭寇可就是犯了大忌誨,不客氣的說,他惹了殺身之禍。
“唉,畢竟是嚴嵩獨子,讓朕就這麼殺了他還真是有些下不去手。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有人比你還着急,到時候他們出面,朕殺人的時候也不會覺得愧對嚴嵩了。”
嘉靖帝說的人,李芳自然知道是誰,躬身道:“奴婢明白了,這就吩咐下邊的人看嚴實點,別讓嚴世蕃惹出了什麼大‘亂’子來。”
很聽話,悟‘性’高,有見解,這三點便是李芳乞立宮中幾十年聖眷不衰的原因,的的確確是個難得的好奴才。
“嗯,去吧。”嘉靖帝說了一聲,繼續盤坐在那裡打起座來。
“學生拜見老師。”沈崇名笑嘻嘻的對着高拱施了一禮。
今天剛剛散衙出了吏部大‘門’就被高拱的長隨攔了下來,一聽說高拱要見自己,連家也沒回就直奔高府而來。
看着這個弟子一臉笑嘻嘻的樣子,高拱不由苦笑,這孩子自己越來越看不透了,有時候‘精’的和猴一樣,有時候卻是粗心大意的可以,要不是今天自己恰好在內閣議事爲他當了一陣,只怕這時候越職的罪名已經被歐陽老頭那張三寸不爛之舌給坐實了。
“崇名啊,這次是不是讓人給當槍使了?”自己的弟子高拱也懶得動用心機隱晦提問。
一說起這個,沈崇名就覺得害臊,本來還以爲自己的心機舉世無雙了,沒想到這剛剛當差沒幾天就被人給擺了一道。
“老師,學生剛剛入職,很多東西都不甚明白,這一不小心就被人家給當槍使了。不過請老師您放心,這樣的事情僅此一次,學生以後再也不給您丟人了。”
“呵呵,爲師倒不是怪你這點,只是氣你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說知會爲師一聲,若不是今日爲師也在內閣議事,你小子可就要遭殃了。”高拱點了點沈崇名說道,關懷之情流‘露’言表。
沈崇名心下也是感動異常, 相處日久,高拱對自己的好哪裡能感覺不到,能有這樣一位老師,當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謝老師關心,學生日後一定多多向您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