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府邸,書房房‘門’緊閉,管家大人‘精’神抖擻的站在十步之外。 年近六十的管家大人腰桿一‘挺’,那也是不怒自威。來往下人們一瞧這情形,不由得放緩腳步,幾乎是踮着腳尖繞過書房。大家都知道,每當管家大人這副樣子站在書房‘門’前之時,那一定是自家老爺在書房之中同別人商討機密大事。
“崇名,今日皇上和爲師說要成立什麼皇家商貿行,是不是你出的主意?”高拱黑着臉問道。
師徒二人認識這麼多年,這還是沈崇名第一次見到和藹可親的老師變了臉‘色’,趕緊解釋道:“老師,這主意確實是學生出的。不過這事還得看皇上的意思,弟子說的都不算啊。”
“荒唐,若不是你胡說八道,皇上又怎麼會想着自己做生意,這事要是傳出去,你小子就等着背黑鍋吧。”高拱恨鐵不成鋼的訓斥道。看來這孩子是順風順水慣了,在朝爲官,不單單要靠皇上的寵信,朝臣的看法也很重要。萬一做了錯事惹得天怒人怨,皇上也難保他周全。
知道高拱是爲自己好,沈崇名嘿嘿一笑,幾近撒嬌道:“老師,這事學生可沒有張揚出去,他們就是想彈劾學生也沒有證據啊,皇上總不能把學生放在臺前吧。”
高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斥道:“僥倖之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被羣臣彈劾,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再說了,自古以來哪有天子從商的,你這番鼓動皇上,實在是胡鬧。”
這個罪名沈崇名可不願意背。“老師,這可不是胡鬧。那什麼皇家商貿行一旦成立,不是還有朝廷的三成乾股嘛,既然朝廷都能參與了,爲何皇上參與不得?”
“這……”高拱一時語塞,有些強詞奪理道:“皇上是皇上,朝廷是朝廷,兩者豈能‘混’爲一談。”
沈崇名笑而不語,立刻讓高拱一張老臉臊紅起來,“你這臭小子,莫非是想看着爲師出醜?”說罷,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說,這件事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怎麼會想起鼓動皇上參與此事。今天若是不能說服爲師,你自己回去想辦法讓皇上收回成命。”高拱努力地做出威嚴的樣子,只可惜剛纔已經笑場,這時想要收拾殘局談何容易。
讓解釋就好,沈崇名自信憑着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完全可以說服高拱。“老師,弟子之所以鼓動皇上參與此事,也是爲了讓解除海禁一事更加順利。”
高拱點了點頭,這話倒是不假,皇上的動向就是風向標,到時肯定會有不少人爲了討得皇上歡心贊成此舉。
“另外,一旦解除海禁,各地商貿必定會繁盛起來。那時便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錢財倒在其次,靠的就是誰的路子廣,路子廣的人必定能在海外賺更多的銀子。這樣一來的話,各地的皇親國戚功勳權貴必定會獲利甚大,而那些普通商人們卻要差上不少。甚至有一種可能,最後朝廷根本得不了多少好處,只會白白的便宜那些達官貴人。”
沈崇名的神‘色’有些凝重。話雖然沒有說完,經驗老道的高拱卻是聽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你是說,怕這些人有不臣之心?”
沈崇名無奈的點了點頭,“老師高見,這些人現在在地方上都可以呼風喚雨,若是讓他們富得流油,豈會甘於現在的身份地位?到時主弱臣強,那便是大‘亂’的前兆啊。”
“嗯,你說的倒是有些道理。”高拱點頭說道,“所以你就鼓動皇上參與此事,到時候再加上朝廷的乾股,那什麼皇家商貿行必定會成爲天下最大的商家,那樣大部分的收入都會匯到京城來。如此一來,朝廷便可以穩壓地方權貴一頭了,爲師說的可對?”
“學生正是此意,那時候再分配乾股的時候咱們還可以故意多讓那些普通商人得一些,如此一來就更加穩妥了。”沈崇名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樣的原因說出來,老師肯定會同意自己的做法。
高拱點了點頭,看着沈崇名笑道:“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辦法,你能看到這一層,已經比爲師強出不少了啊。”
這話沈崇名可當不起:“學生不敢,日後很多事情還需要老師多加提點。”
高拱呵呵一笑,擺手道:“不說這個了,這兩日爲師在內閣同其他幾位閣臣以及六部主官商議瞭解除海禁一事,大家都是極力贊成。”
沈崇名眼前一亮,滿臉欣喜道:“老師這話可曾當真?”怨不得他這麼興奮,六部主官的意思就是朝廷各股勢力的意思,很多事情只要他們能通過,那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懸念了。
“臭小子,爲師何曾騙過你。”高拱瞪了他一眼,吩咐道:“現在爲難的就是如何說服朝廷衆臣不去反對皇上參與此事,這事是你惹出來的,趕緊回去想想如何才能說服那些反對的人,若是因爲這事耽擱瞭解除海禁的大事,爲師唯你是問。
“還請老師放心,最多半個月,學生必定讓那些反對之人乖乖閉嘴。”沈崇名拍着‘胸’膛保證道。
高拱心中雖然好奇。卻也不開口詢問,半個月後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而且這小子爲官有些年頭了,辦事的分寸他也都知道,絕對做不出那種千夫所指的事情。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朝堂之上還沒有最終定論是否要解除海禁,但是這消息卻像是長了翅膀一樣迅速的傳遍了大江南北。
幾家歡喜幾家愁,這些年來一直冒着殺頭風險悄悄做着走‘私’生意的沿海富商們聞聲而動,紛紛派出得力親信趕赴京城探聽消息,也好一旦消息屬實早日做些準備。
同樣經營着這樣買賣的無爲教卻是一片愁雲慘淡。這一日,教主趙文易主持,兩大護法四大堂主,外加殘缺不全舊貌換新顏的八大金剛齊聚一堂。
“諸位兄弟,想必大家也知道這次聚在一起所爲何事,你們說說自己的想法,我無爲教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危機。”趙文易臉‘色’不是很好看,歷經風雨的無爲教終於迎來了它最大的一次挑戰。
衆人沉默不語,猶如老僧入定一般。眼下的局勢大家心中一清二楚,一旦朝廷解除海禁,利潤驚人的海貿必定會惹得無數人加入其中。有同行就有競爭,那樣的話海貿的利潤也必定會隨着參與的人越多而變得越低。而且朝廷肯定會在稅收之上嚴格把關,再加上那些貪官污吏們要從中撈取好處,無爲教的經濟支柱很有可能會瞬間崩塌。
而沒了收入,什麼推翻朱家天下建立新世界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只怕大家的宏圖大志都要落得一場空了。
“教主,官府腐朽無能人所皆知,依屬下看來咱們根本不必驚慌,到時候多出些銀兩就是了。這些貪官得了銀子,肯定會對咱們多加照顧的。”看着沒人說話,鄭山川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鄭兄,我無爲教各地教衆數萬,憑現在的收入都有些入不敷出了,哪裡還有多餘的錢財送給這些貪官污吏。”蔡文遠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這麼長的時間,二人之間矛盾日漸尖銳,已經趨於白熱化。好在趙文易擅長御下之術,二人之間倒是沒有爆發什麼大沖突。
雖然這樣,想讓二人握手言和共謀大事已經沒有任何可能。就算是有,身爲教主的趙文易也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蔡護法費心了,這一點本座自然知曉。可是咱們不是還可以擴大船隊規模嗎,那樣一來這‘花’出的去銀子還能賺不回來?”鄭山川不遑多讓,就知道這姓蔡的會挑‘毛’病。
看着蔡文遠又要反駁,趙文易伸手斥道:“好了,讓你們來是爲了想辦法,而不是拌嘴!”語氣有些嚴厲,可見趙文易的心情有多不好。
蔡文遠雖然狂妄,但也不敢違抗趙文易的命令,點頭應是坐在那裡不再說話。
“教主,屬下以爲鄭護法說的不錯。一旦官府真的解除了海禁,那出入港口必定會容易很多,而且咱們不必再懼怕朝廷水師在沿海巡防,這樣一來擴大船隊規模不是什麼大難題,‘花’出去的那筆銀子輕而易舉的就能賺回來。”
說話的是‘色’郎君,他現在已經脫離八大金剛正式出任執法堂堂主,正式名列四大堂主,這身份地位可是提高了不少。
趙文易微微的點了點頭,這話聽着確實有道理。“諸位,你們可還有別的想法?”
看着‘色’郎君得到了趙文易的認可,一邊坐着的那羅伊可就不高興了,豈能讓這個綠雲蓋頂的傢伙專美於前?
琢磨一陣,那羅伊起身說道:“教主,這出海經商,通常都是攜帶一些瓷器布匹,這些東西在胡人那裡可是很值錢的。現在朝廷要解除海禁,只怕販運的還是這些東西。所以屬下以爲,咱們大可以開辦一些織布行,這也是一個發財之道啊。”
趙文易只覺得眼前一亮,欣喜道:“好想法。正如你所言,一旦官府解除海禁,各地商人必定紛紛涌入海貿,到時候所需的貨物也會成倍增加,若是咱們可以提供大批貨物,確實是一個發財的好行當。”
蔡文遠一瞧自己的姘頭的話竟然得到了趙文易的讚賞,立刻附言道:“教主英明。依屬下看來,創辦織布行不但可以乘勢解決我教銀兩短缺的問題,更可以乘機招收大批織工加入我教,此乃一舉兩得之妙計也。”
趙文易呵呵一笑,點頭道:“蔡賢弟所言甚是。現在解除海禁的消息滿天飛,只怕朝堂已經有了定論,用不了多少日子這件事情就能正式確定下來。爲了搶得先機,以本座之意,咱們無爲教應當立刻着手創辦織布行,以此站穩腳跟坐等生意送上‘門’。”
一件原本是危及無爲教根基的大劫難轉眼間就成了無爲教的大機遇,雖然大家平日裡有些隔閡,但是現在一個個眉開眼笑相談甚歡,紛紛憧憬着無爲教的光明前途,倒是暫時忘卻了彼此之間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