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嬰真君……
聽見這四個字,慕三娘有些微微愣神。
她纔不過練氣,可‘師尊’竟然就要讓她直接去生吞元嬰?
哪怕只是想想,都令人覺得荒謬。
那蒼老聲音繼續說道:“你也不用怕,我剛剛放出神識,察覺到了他的狀態,只怕已經被鎖在這幽獄百年之久,一身修爲手段早已荒廢,而且神智也被陰氣侵蝕,狀若癡傻,絕對是你的天賜良機!”
也不怪她如此激動,這樣的機遇,真的可以說得上是千載難逢。
至於能不能吞的下,而後又會產生什麼後果,老婦自然是沒有明言。
反正只要這個元嬰真君的魂魄到手,那就輪到她收網的時候了。
到時至於少女的死活,那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就像她之前說過的,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何談大道?
聽着‘師尊’語氣中的那絲急不可耐,慕三娘眼眸動了動。
她終於開口。
“幽獄共七層,你說的那個元嬰真君,多半被關押在最底層,我就算有心想要下去,也不太現實。”
聞言,識海之中,老婦眉皺了皺眉。
她剛剛被這巨大的機緣給一時衝昏了頭腦,反而不如少女冷靜。
現在想想,事實的確如少女所說,以她的修爲,在前三層還能算活動自如。
可一旦繼續向下,勢必要經歷一場又一場的惡戰。
那些凝聚了妖丹的金丹期兇獸,可不是前三層能比。
只是,難道真的就只能這麼放棄?
老婦的神情,有些陰晴不定。
機緣,向來瞬息萬變。
誰也不知道,下次再進來幽獄時,她還能不能感知到那個極度虛弱的氣息。
畢竟她剛剛也是靠着對方精神錯亂,不小心氣息外泄,才能精確鎖定對方位置。
想通這些,老婦咬了咬牙,心中很是不甘。
可另一邊,少女已經重新舉起命牌。
慕三娘不是傻子,自然不會真的聽之任之。
但就在這關鍵時刻,少女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劇烈的咳嗽。
那咳嗽又像是壓抑着諸多痛苦。
這聲音,慕三娘覺得有些耳熟。
她下意識轉身。
下一瞬,有無比猛烈的罡風來襲,吹起了少女身上的白裙一角。
也將少女纖細的身形,徹底推入深淵。
慕三孃的眼眸,微微睜大了些。
她看見在第三層入口的邊緣,靜靜站着一個低着頭的佝僂男人。
男人身上,那套象徵着上玄峰弟子的制服,早已破爛不堪。
此刻,數以萬計的黑色小蟲,正從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爭先恐後的爬出。
親眼目睹着這一幕,少女的眼眸,不免有些微縮。
她的身體凌空,在急速往下墜落。
那股罡風越發猛烈了,如同附骨之蛆,捲起少女身子,沒有絲毫停留。
漫天的青絲,在半空起舞。
手中緊緊捏着命牌,少女眨了眨眼,沒有慌張,神情依舊冷靜。
只是,命牌裡的傳送法陣……
好像失效了。
……
此時,幽獄第七層。
極深之處,一個四周都由玄鐵所打造的監牢。
監牢中間,立有一處高高的石臺。
一道近乎乾癟成肉乾的人影,安靜的躺在石臺之上。
他的頭髮極長,將整個面龐全部蓋住,唯一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也是緊緊閉着。
他的身軀,諸多地方都有腐爛,流膿。
在那腹部,還徑直插着一柄血紅長劍。
也正是這柄長劍,纔將男人死死釘在高臺,動彈不得。
無數暗紅的血跡,自那石臺向下,然後在地面擴散開來,宛如一株巨大邪惡的血蓮,緩緩盛開。
連帶着整座監牢,都隱隱透着不詳,給人一種心悸的錯覺。
接着,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男人緊閉着的雙眼極其細微的動了動。
一個約莫指甲蓋大小的蠱蟲,從男人閉着的眼角,一點一點爬了出來。
蠱蟲的背部,呈現出極爲眩目的燦金色,在這方陰暗昏沉的監牢,是如此耀眼。
男人的嘴邊,悄然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他知道,有魚兒上鉤了。
……
……
今年的南山,大雪壓滿了枝頭。
少年撐着紙傘,在和姐姐約定好的地方,一直站到了第二天晨曦。
晨光熹微,照耀着那張清逸臉龐。
他如同一顆紮根下來的大樹,身形站的格外筆直。
紙傘幫他擋去了絕大多數的風雪,卻擋不住腳邊越來越厚的雪層。
只是一夜過去,大雪的堆積,就已經吞沒了他的腳踝,可見昨晚風雪有多熱烈。
又約莫站了一刻鐘,確定天邊最後一絲昏沉都已消失後。
陳安終於邁開了步子。
他知道,姐姐大概是赴不了約了。
不過沒關係,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如今發生了,反倒纔像是心裡落下塊大石頭。
他的神情平靜,沒有被毀約後的羞惱,也沒有表現的多麼怒氣衝衝。
畢竟他比誰都清楚,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來臨。
……
今天的上玄峰,似乎是出了什麼大事,上空不斷有人影疾掠而過。
給以往平靜的山峰,添了幾分熱鬧。
只不過,看來往人影臉上那凝重的神情,只怕不是爲了看‘熱鬧’而來。
要說提起上玄峰,人們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峰內弟子脾氣火爆,好鬥勇猛且極爲護短的刻板印象。
而再往後,便是那位於上玄峰深處的幽獄了。
在幽獄入口旁,立有一道殿宇,喚作幽殿。
平日裡負責處理有關進出幽獄的事。
只是以往會來幽獄的弟子一般極少,幽殿自然也相應的格外冷清。
但在今天,幽殿中卻一反常態,聚集了數十道人影,而且人人皆是面色沉重。
少許,又有一道高瘦人影御劍而來。
大殿裡的一衆上玄峰弟子見了,連忙迎了上去,齊聲道:“師尊,您來了!”
來者正是一峰之主,左雲山,號雲山真君,元嬰大修。
左雲山的神情極爲陰沉,沒有理會,只是一聲不吭的走進殿內。
幽殿中,坐着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
在看見老人時,左雲山腳步一頓。
他出聲問道:“徐林,我徒風向鬆的命牌,碎在第幾層?”
被喚作徐林的老人擡了擡眸,答道:“第七層。”
聽見這個回答,左雲山眉頭一皺,面上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怎麼會去第七層?”
徐林看了他一眼,旋即又道:“現在還有一個人的命牌,也在第七層。”
此言一出,幽殿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鴉雀無聲。
然而這寂靜,又很快被別的聲音打破。
那聲響來自殿外。
噗嗤,噗嗤。
是腳踩進雪裡發出的聲響。
衆人尋聲看去,只見一個撐着紙傘的少年,出現在了殿外。
他神情平靜,輕聲發問。
“那一道命牌,可是慕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