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終於打響了,中午十二時過五分時,日軍炮兵開始試射,先是零星的小口徑迫擊炮,沒一會呢鬼子的四門九二式步兵炮羣開始齊射了,數不清的炮彈在我方佔着的山頭植出了一片片桔紅色和灼目的火林,如同煉獄般的陣地上熱浪灼人,落下的雨絲被瞬間霧化了,白茫茫地一片。
戰士們躲在防炮洞裡,人人的心裡被爆炸聲攪得亂糟糟的,象麻花一樣絞成了一團。整羣的炮彈飛過戰士們的頭頂,落在不遠處轟然炸開,也分不清鬼子這是往那個目標打的。陣地前的那小片矮柏樹早就轟沒了,剩下一小截一小截的樹杈子,露着白慘慘的白茬子。
弟兄們用石塊和泥土壘起來的工事早就不復存在了,半人多深的壕溝也基本都被炮彈爆炸濺起的泥土填平了。炮火之猛烈使得洞裡的戰士們就如坐船一般,震得顛來倒去的坐不穩當,那一片長久不息的巨響着實叫人人爲之心懼。
可能是因爲上午的炮襲加上中午這次長時間的火力覆蓋,可能是震壞了連部通訊員的心智,這傢伙竟迎了炮火衝出了防炮洞,一把沒拉住,人就躥到了溝沿那,真慘呀,幾顆炮彈落下來正好將他撕成了碎片,一條被炮彈皮撕扯下來的大腿,隨着氣浪飛向天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向了山下。
後來,趁着炮擊間息,連裡組織人下去找他的殘骸,可除了那條大腿再連一小塊布片也沒找着,這位十七歲的通信員如同在一場由焰火組成的儀式中,同硝煙和火焰一起融化在這小天溝裡了!
這次小鬼子們動用了他們這支快速山地部隊加強裝備的60毫米以上口徑的各類火炮以及佈署在進攻前沿的擲彈筒部隊,對我小天溝陣地猛烈轟擊;山頭上一片火海,敵步兵的重機槍和輕機槍“噠噠噠”的怪響籠罩着溝口陣地,鬼子的火力達到了今天進攻以來的最高潮。
陣地上,特訓營的戰士們在如蝗的彈雨裡衝出防炮洞,在幾乎被夷爲平地的陣地上開始抵抗鬼子的進攻。每分鐘八路軍戰士們都得承受一次甚至數次的死亡威脅。所有的戰死者幾乎都保持着同一個方向,朝向山下鬼子來襲的方向!
上午的戰鬥中就已經多處負輕傷的副連長在一次反衝鋒中壯烈犧牲,敵人的重機槍子彈將他攔腰掃成了兩截,當時就不行了。烈士的鮮血在身下淤積了一大灘,崩碎脫落的肉塊和泥水混在一起,攏都攏不起來!
戰士們不忍他的遺體再受到炮火的摧殘,冒死衝出掩體搶回了副連長的遺體,爲此兩個小戰士也永遠地躺在了這塊浸透鮮血的土地上。指導員帶的二排陣地是小天溝整個防守正面最前出的陣地,清晨時還在的土溝子被炮彈崩塌落後,溝口就變成了三面臨敵的臺地了。
日軍的一個加強中隊連續向該陣地發起了集團衝鋒,特訓營的戰士們根本得不到喘息的機會,一個小時的時間內輪番進攻的敵人曾一度突破了二排的防線。指導員是第一個端起刺刀衝入敵羣的,他捅倒了三個企圖架設機槍的鬼子射手。但也終因腿部中彈被敵人刺傷腹部,腸子外流,可這位教導隊出來的保定清苑縣的學生兵,居然拖着血糊糊的腸子愣是撲住了一個驚呆了的鬼子小隊長,拉響了別在腰裡的手榴彈!誰說學生只會動筆桿子和動嘴的!
二排剩下的人在指導員的帶動下。全都殺出了戰壕,明晃晃的刺刀在雨水中迸射出逼人的寒光。衝在最前面的二排長此刻已經殺紅了眼,怒張着大嘴,卻絲毫沒有聲響,憤怒已使他啞了嗓子,這種赴死的決絕如同火焰一般閃現在他和他身後士兵的雙眼裡。
敵人在這近似瘋狂的反衝鋒面前怯懦了!支撐不住了!逃下山敗退了!但鬼子們身後山坡下的支援火力卻無情的行使了權利,連同他們自己敗退的士兵和衝下來的八路軍的士兵們。一起都納入了射擊範圍!
幾輪掃射下來,這醜陋的功利的子彈剝奪了數以十計敵軍士兵的生命,也結束了十多位八路軍戰士們那怒放的生命!
在兩側高地上的一排和三排的戰士們,無奈而又憤怒和絕望地目睹着卑劣的鬼子用這種連同自己人也打死的手段,把自己的戰友們射倒在山坡上!
同樣殺紅了眼的日軍的中隊長,下令讓那些還在轉動着槍口的重機槍逼迫着這些軍國主義的犧牲品們。掉轉身子再一次迎向更殘酷的死亡。二排的陣地上已經看不到幾個活人了!
一排和三排的戰士們躲在防炮洞和戰壕裡,看着越來越接近溝口陣地的鬼子們,握在手裡的步槍都被手心裡的汗水溻溼了,高地上陣地裡的空氣一如二排陣地般的緊張,戰士們全都趴到了洞口和陣地邊上。緊張地看着溝口陣地。
一排副排長最先沉不住氣了,睜着兩隻血紅的大眼嚷嚷着要帶幾個人過去支援,可這年青的曾經的民兵隊長早在上午的鬼子第一次炮擊中就已負了傷,一條腿現在都幾乎着拖在地上的。
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此刻二排的弟兄們最盼望的就是援兵,可是卻無法滿足他們這個最簡單的願望!溝口到兩側高地都是一片一百多米長得斜坡子,這一百米的距離高地上的人一出戰壕就會被敵人的壓制火力消滅掉的,況且兩側高地本身就在承受着鬼子炮火的轟擊,還要防備鬼子迂迴溝口的部隊,就憑都不足一個排的這兩人,就是能衝過去也是於事無補的。
高地上的戰士們心裡都恨透了自已,堅守陣地的命令像一座大山樣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來氣!唯一所能做的只是通過同樣在炮火中顫慄的機槍爲二排的弟兄們送去些側射火力支援,一排和三排的戰士們不知道這種方式對二排所剩無幾的兄弟們是否有用,但至少這樣做不是徒勞的!
戰爭的成敗,往往就在一剎間就被決定了!而這一剎那是需要無數的士兵們用鮮血去鑄就的!這一刻的出現則完全靠的是士兵們決死的勇氣和臨敵機智。瞬間,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鬼子的一個小隊就衝上了二排的陣地!兩隻受傷的軍隊轉瞬間就已經糾纏在一起了。
此刻敵我雙方的火力也驟然停止了,不管是盆地裡的鬼子炮兵還是高地上的我軍側射火力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注視着溝口那片不大的區域,等待着這轉眼將至的血肉橫飛的死亡之花的綻放!
也許在所有士兵的潛意識裡都是希望着能看到兩軍的這種面對面的廝殺,人人都是這樣的,原因說不清楚,也許是人性裡潛藏的那麼點野性,也許是作爲士兵的那種血性,誰也沒時間深究此刻士兵們所存在的所謂意識,因爲廝殺聲、慘叫聲、沉悶而短促的手榴彈爆炸聲,已經籠罩了那片幾百平方米的土地!
二排的士兵們,從碎石和黃土中一躍而起,用一切能抓到手的武器和擁上來的鬼子們肉搏在了一起,轉眼間就攪亂了敵人的陣腳,使得所有的鬼子兵也分不清個小隊班的了,全部都在各自爲戰!
在這一百多米的距離上高地上的人是無法聽清楚二排的戰士們因血戰而引起的低吼和叫罵的,但是穿過淡淡的雨霧,視線能及處,卻讓這極其慘烈的衝殺異常清淅地展現在人們的眼裡。
在二排的肉搏戰中高地上的人們竟只能看到蒙着一團水氣上下跳躍的人影,和那些露出來的刺刀和砍刀的鋒利的寒光閃動,不時迸發出的閃光代表着又一個戰士拉響手榴彈和鬼子同歸於盡了!
終於霧氣大了起來,再也看不清溝口那的情況了,隱隱約約地槍聲又密集了起來!
還是副排長拖着一條傷腿大呼小叫的給戰士們通報給了一點準確的消息,參謀長把預備隊派上去幫着二排將敵人殺退了,陣地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