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充之朱遵斌案與陳正湘2
研究1940年初的那一段一分區史,如果孤立地看問題,這些叛逃行動都只是一個個獨立的現象。似乎互相沒有關聯。但你只要作爲一個具有前後邏輯關係的整體來看,問題就顯現出來了:他們原本是相互關聯並具有因果關係的。
羅文坊回憶:趙玉昆在易縣最先見到的紅軍領導幹部,就是陳正湘。1937年11月初,鄧華、陳正湘、羅文坊一行人從淶源縣來到易縣的紫荊關,與獨立團肖思明的二營會合的時候,聞知易縣縣城裡還沒有鬼子,只有保安隊的時候。陳正湘當即下決心,二營用一個連守紫荊關,兩個連打易縣縣城。這一打,果然得手。八路軍打下易縣縣城,一些易縣縣城的青年學生在八路軍影響下出縣城往西,到達當時獨立團二營控制下的西古縣村,參加了方國華帶領的地方工作團。
西古縣村,就是楊成武夫人趙志珍的老家。當年參加方國華地方工作團的,除了趙志珍,還有陳正湘的夫人康捷,易縣學生齊堯。
當時二營這兩個連攻打易縣縣城的時候,有一支易縣當地的農民軍就近觀看。羅文坊說,當時問起來,才知道他們是易縣城南趙玉昆的隊伍。陳正湘當時找趙玉昆談話,做工作,對趙玉昆隨後參加共產黨領導的河北農民遊擊軍起了關鍵作用。
陳正湘1940年初離開一分區,在晉察冀軍區賦閒住了一年多時間,這期間,他最後一次指揮一團是晉東南“反頑”鬥爭,又一場打得很不錯的成功戰鬥。直到一年多後的1941年8月,陳正湘才被任命爲四分區司令員。這是一個與楊成武在職位上相同的位置。陳正湘絕不可能在一分區得到的領導位置。
你仔細覈算一下。1937年的10月底-11月初,鄧華、陳正湘、羅文坊(還可以包括上蔡鐵根)等幾個紅軍領導幹部一起來到一分區,兩年多之後,這幾個紅軍領導幹部一個不剩。都走掉了。“反頑”作戰結束。1940年6月,陳正湘帶一團回到晉察冀。但再也沒有回到一分區。值得注意的是,不僅陳正湘,8月22日開始百團大戰的第一階段,一團也卻始終沒有出現在一分區部隊的行列中。直到9月淶靈戰役開始。一團纔出現在淶源縣的戰場上。
現在到了事情的主題,1940年的百團大戰,是一分區沒有了陳正湘指揮部隊的第一次戰鬥。楊成武一定要表現出自己的軍事才能:讓你們全晉察冀都看看,沒有了陳正湘,我這個一分區照樣能打好仗,而且還要打得更好。
百團大戰第一階段,一分區打的是井陘之戰。楊成武親自指揮三團打的是井陘煤礦中的一個礦——新礦。因爲戰鬥帶有出其不意的突襲性質,雖說是攻堅戰,三團一營損失很大,但總的來說對手是中國礦警(事後得知鬼子僅有12人)。戰鬥力不強,八路軍又有內應。最後這一仗達到了作戰的目的,攻下了井陘新礦(老礦區和陽陘煤礦因爲各有幾十鬼子兵把守,都沒被攻佔),還給聶老總帶來一段佳話。
問題就出在第二階段的淶靈戰役。這一仗楊成武親自擬定了作戰計劃,同時指揮幾個主力團作戰,事先偵察的結果鬼子人不多,戰鬥力不強。從淶源縣城、三甲村、東團堡的鬼子分別有130多、150多、170多。楊成武出動三個主力團,應該能消滅這三股鬼子。
可偏偏偵察出了問題,淶源縣城的鬼子增至五百,早在百團大戰第一階段八路軍出擊正太路時,淶靈地區的日軍便有所察覺,各據點相繼增加了兵力,僅淶源城兵力就增加到了500人,而城外的東團堡、三甲村等據點也增至百人左右。日軍爲了防範八路軍的襲擊,紛紛加固工事,儲備糧食彈藥,加強戒備。鬼子方面已有防備,帶有出其不意性質的偷襲不可能了。最重要的,按照抗戰時期的戰鬥力對比,八路軍一個團兩千餘人不是這五百鬼子的對手。
宋玉琳、朱遵斌帶領的一團在淶源城下碰了釘子,鎩羽而歸,應該在意料之內,毫不奇怪。一團22日夜間開始進攻,23日就停攻淶源,集中兵力進攻外圍據點。
日軍記載說:9月23日,共軍晉察冀邊區獨立第一師楊成武部約二千人、迫炮三門、重機槍一挺、輕機槍十五挺,進攻插箭嶺,日軍獨立混成第二旅團獨立第四大隊第二中隊約130人。防守作戰七晝夜,日軍傷亡慘重,孤軍奮鬥,而保全插箭嶺陣地。
28日張家口日軍增援,八路軍從淶源縣撤退,改攻靈邱。日軍在駐渾源、靈邱間槍風嶺警備部隊37人,與駐南坡頭日軍一箇中隊,遭八路軍擊潰,據點被佔領。10月9日,日軍增援部隊到達,將據點奪回。10月以後,東線易縣、定縣、保定等地日軍增援,有合圍一分區之勢。1940年10月10日,八路軍主動撤出戰鬥。持續18天的淶靈戰役至此結束。
解放軍軍事理論家郭化若在《論百團大戰及其勝利》的文章裡說:“‘百團大戰’第二階段,我軍把攻佔敵人據點作爲主要目標,不適當地強調了陣地攻堅戰,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游擊戰爭的戰略、戰術原則……我也付出重大的代價。”
後來被日軍繳獲並引用的1940年10月29日寫給晉察冀軍區的《冀西第一軍分區司令部戰鬥詳報》(在《楊成武軍事文選》中被命名爲《第1軍分區關於“百團大戰”第一、第二階段作戰總結》),實際上是一份非常有水平的總結報告。敵我之間各種長處、短處分析得十分透徹。在這份總結的最後,楊成武強調:“最大的缺陷是犧牲精神不足及決心不當。必須強調幹部平時的戰術學習。”
看到這裡,你會明白:楊成武要的是邱蔚領導下的三團攻佔東團堡戰鬥中那樣不顧一切損失的犧牲精神。一個團三個營,打到最後不滿一個營也不足爲奇的犧牲精神。
現在,可能誰都會明白:什麼叫“一將功成萬骨枯”了吧?
在這之後,楊成武還有一份報告給晉察冀軍區,這就是《1940年冬季反“掃蕩”作戰詳報(1940年12月14日)》。之後,就開始解決一團的領導班子、特別是團政委朱遵斌的問題了。我認爲,楊成武從嚴治軍是沒有錯的。只是在給團政委朱遵斌定罪上不很合理。
1940年12月,楊成武經過反覆考慮之後,決定更換一團的領導班子。這也標誌着一團“陳正湘時代”的結束和“楊成武時代”的開始。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除了團一級班子,營一級班子也被更換。那位晉東南“反頑”戰鬥時擔任一團二營教導員的幹部,一團班子改組後被調到察南支隊,任地方部隊幹部。
一團領導班子更換的第二年,1941年,誕生了狼牙山五壯士的英雄事蹟。
以後發生的故事,衆所周知,不用我細說了。
陳正湘晚年,極力爲朱遵斌一案平反。陳正湘是極其聰明的人,經過這幾封與當年老戰友的書信往來,他非常清楚,1940年朱遵斌那一場公案,在證據上是子虛烏有。雖然所有人都沒有直說,但究其原因這樁公案的產生與他陳正湘的離去是分不開的。如果朱遵斌因晉東南“反頑”戰鬥中的貪污問題而被定罪,他這個帶領一團的最高領導人難逃其咎。
查清了,即使沒有平反,又有何遺憾?起碼在歷史上留下了清白。
我黨的幹部制度從來是以政治界限劃線,而不是以道德水準的高低來劃線的。所以,在我黨歷史上的各層人物,有的道德水準很高,有的道德水準則很低。別的人不提,僅陳正湘這個歷史人物來說,應該是一個道德水準很高的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