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說的是行軍和吃飯,這節重點說說這吃飯的問題,嘴裡不進食,肚子里老是空的,這飢火難耐啊!
老兵們回憶比較多的除了行軍打仗,再就是個吃的故事了。記得祖父和外祖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還經常爭論哪種野菜好吃呢?時常爭的臉紅脖子粗的。
在一分區的老兵中,很長時間,楊浩慢條斯理的吃飯樣子,還是大口吃飯的北方漢子嘲笑的對象。
39年初,楊浩剛到八路軍,當文化教員,吃大竈。那時經常吃的是苞米、小米混合的大茬子燜飯。他最初還是從小家裡養成的吃飯習慣,手端飯碗四平八穩,細嚼慢嚥不能搶先。結果,一碗飯沒吃到一半,人家已抹着嘴巴走人了。再看飯鍋空、菜盆淨,已無任何可吃之食留下。
很長時間,他都是在半飢中度過來的。沒辦法,只能拋棄家教的斯文,吃起飯來一副狼吞虎嚥的樣子。但這還是不行,你一個新兵,哪裡趕得上那些老兵的吃飯速度?一個個苞米茬子小米粒嚼都不嚼,生嚥下去。每每當他吃完一碗,準備再添飯的時候,已經是鍋光盆淨,粒米全無。他個子大,食量大,這樣長久下去可不行。
據說,那些老陝老西的老兵們對他說:“楊教員,當兵的,吃飯如上戰場,也要速戰速決才行。你這個文縐縐的吃法不行,餐餐要捱餓的。你第一碗,要盛上半碗,當你吃完之後。趕在別人前面將第二碗盛得滿滿的。這樣。起碼你每餐能吃一碗半飯。比以前能多吃半碗飯。”
楊浩後來說:可靜下來的時候我一想:飯鍋裡的飯並沒有多,我多吃了半碗,別人就要少吃半碗,我吃的是別人的那份呀。
幸好這樣的時間不長,他到了三團,當上教育幹事,又分到三營,每餐在營部吃飯。結果他自幼養成的老毛病又犯了。吃東西又慢了下來。看他吃得慢,三營長肖應棠一笑,放在了心上。那一年的5月打大龍華鬼子據點,繳獲品不少,肖應棠讓人取來一個鬼子的鋁製飯盒,給了楊浩。
很長時間以後楊浩才得知,老陝們是很抱團的,私下裡老陝籍的老兵們沒少向老陝籍的營長肖應棠說楊浩的好話,所以纔有了肖應棠的特地關照。以後有了這個鬼子飯盒,吃飯時炊事兵直接將飯菜(如果有菜的話。許多時候是幾乎沒有菜的,只有鹹菜或菜湯)盛在飯盒裡留給他。讓他可以從容不迫的吃一餐飯。
其實,抗戰年間,日軍士兵配備的鋁質飯盒並非八路軍餐具首選。日軍的鋁飯盒看似科學,下層放飯,上層的一格可以放菜。但八路軍常常無菜可吃,放飯的地方又偏小,餅子窩頭根本放不進去。所以人們常把上層的一格拋棄不用,只用下層。現在所能見到的抗戰時期遺留下來的日軍飯盒,大都是沒有上層一格的。
抗戰時期八路軍餐具首選,是一種搪瓷大茶缸,東洋過來的民用舶來品。直徑四五寸見方,盛食物、煮水、裝粥湯均屬一流。比日軍飯盒輕上許多,爲許多首長、知識分子幹部所青睞。楊司令就是喜歡這種大茶缸的。
再以後,調到了一分區司令部當參謀,發現了司令部食堂的分飯是絕對公平的。一分區司政機關食堂的兩個班長,一個叫郝運,一個叫賈三。這名字可不是胡謅瞎編出來的,看一分區老兵們的回憶文章,對這幾個炊事兵沒少給文字。
郝姓、賈姓、都源自山西最常見的姓氏。這幾個人是紅軍東征時的老兵還是八路軍到山西后就地招的老兵?俺猜應該是前者。因爲那時候能在一分區司政機關做飯的老兵,大都有個紅軍的身份。沒在飢餓年代出生的現代的年輕人,是體會不到把炊事員記這麼牢的苦衷的!
司令部、政治部吃飯,不比在基層部隊的一窩蜂吃法,由炊事班長賈三分飯。每個人兩平碗,司政機關的幹部戰士一律平等。碗是易縣農家常用的粗瓷碗,不用飯鏟,用瓷碗直接在鍋裡或木飯桶裡舀飯,然後一根竹筷子一刮,抹平了,再倒進你的盛飯傢伙。所以每人兩平碗,絕對公平。
如果是菜粥或者最艱苦時期的棒子核糊糊,直接盛,不用筷子颳了。吃餅子、窩頭就更簡單了,每人兩個,大小都一樣。有鹹菜,每日人一塊;沒有鹹菜,餅子窩頭一定有鹹味,放了鹽的。
1942年春節,一分區破天荒第一次吃上餃子,每人一斤面、一斤半菜肉餡,各科幹部自己領回去,包好後拿到炊事班來煮。楊、彭、週三個湖北佬不會包餃子,樂得吃個現成。宣傳科餃子包好,藺柳杞自告奮勇,要參加一起去炊事班送包好的餃子。路過井臺時,因結冰路滑,一下子跌倒,手中的餃子全扣在地上。
1942年那天冬天,因爲冀中全部淪陷,冀中十分區幹部戰士先是撤退到平西根據地,又轉移到一分區。時臨43年春節到來,楊成武前去慰問,發現十分區幹部戰士有抹眼淚的。問起來,春節沒吃上餃子,這在富裕的冀中地區是不可想象的。再窮的人家,一頓春節餃子也是能吃到的。
於是,楊成武特批從一分區庫存糧中拿出全部白麪,給十分區幹部戰士包頓餃子。白麪送來,十分區幹部戰士一片歡呼,但很快歡呼聲消失了。一問,方知道冀中吃的白麪,是真正去掉麩子的白麪。冀西山區因爲麥子的來之不易,是和麩子一起吃的,今天的名稱叫“全麥面”,屬健康食品。當年可不這麼看。也許是白麪的數量不夠,一分區管糧食的部門又在白麪中摻了少許玉米麪。難怪人家的歡呼聲很快就消失了。
還有兩件小事,也跟“吃”有關,值得一提。
在1942年挺進軍被撤銷之前,挺進報那些同仁絕對是夠朋友的。回到一分區的楊浩繼續用“桐古”這個筆名爲挺進報寫稿,這回又多了筆名“紅楊樹”的魏巍和筆名“柳杞”的寫稿,託往來一分區到平西的交通員帶過去。時不時,一個平西的通訊員來到一分區,給他們帶來一箇舊紙糊的信封,裡面是充抵稿費的晉察冀邊區郵票。那年月,郵票也可作晉察冀貨幣的代用品,於是,他們幾個人聚到南管頭那間既賣生肉也賣熟肉的店鋪,爲缺乏油水的肚腸改善一次。
那年月,一般人爲報社寫稿,是沒有稿費一說的。報社也窮得沒有幾個錢的。但他們有郵票,這就是變相的錢。編輯們又只有這點權限,於是關照了“自己人”。爲那些經常給報社寫稿的人多少補充一點營養。不算是腐敗吧?
有一個負責小竈的幹部講:分區最主要的幾位領導幹部小竈的早餐,當時只比中竈多一個雞蛋。幾個有資格吃小竈的領導幹部,就着稀粥、饅頭、鹹菜吃完之後,小心翼翼的將雞蛋放進自己的衣兜,爲的是回去帶給自己的孩子。當時的家屬大都隨軍。
當時不光是整個部隊,就連幾個部門集合在一起的食堂系統,難免會出現“關照自己人”的情況出現。以致幹部們之間有意見,“誰吃得多”、“誰吃得好”等等。政治部副主任還要奉命下食堂幫廚,就是爲了消除食堂炊事員中的山頭主義,對所有幹部、不管來自哪個部隊,都要一視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