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道觀最大的那間廳房住的是一位面貌慈祥的老人,看樣子有八十來歲了。老人和藹面善,開口說話也是盤問家史,噓寒問暖,令人感動的難以言表。時常,山下有高級小轎車拉來了吃的、用的都送在了山腰。觀裡的雜工們幫助搬運,運來了就直接放在廚房,給大家吃。
時間長了,觀裡年紀最大的雜工就傳出了“新聞”,說這是位離休的老幹部,曾經位高權重,wg中迫害得家破人亡的冤主不下百人。他自己嗅覺靈敏,倒是沒有吃多少苦頭一直被重用,直到離休。
八年前,老幹部患了癌症,查出來已經到了晚期,渾身長包流膿,臭不可聞,昏睡中一個勁在向身邊周圍看不見的什麼東西哀告求饒,好像被冤魂纏身。消息傳出,聽說的人都拍手稱快,說這是老天報應,活該。
眼看被醫院定了死期,無藥可救。爲求得臨死前精神上的安寧,家人也爲了省卻麻煩,老幹部自己選擇,住進離城不遠的佛教寺院。沒有想到剛住進去,立刻受到當地全體佛教居士們的一致抗議,方丈再三勸解無效,只好對老幹部說:“看來,施主只能請便,另擇高處了。本寺受十方供養,信衆的意見是第一重要的,老僧眼下是再無能爲力了。”
此事給了老幹部以深深的刺激,無奈,也無處可去,只好換到地點偏遠的道觀。據說是主持道長說服了香客居士們不再反對才收進來的。
主持道長同老幹部幾次長談,切脈問診,然後又與附近幾處道觀的得道道長几次商量,最後定了下來,給老幹部服了一種觀裡自制的中藥“麻姑丸”。
“麻姑丸”原是專門治療婦女絕症而秘製的,腥臭辛辣,不知用何物所制,藥丸的包裝蠟丸上四個警示的黑字“男子禁服”。老幹部接在手裡,看着這幾個大字後眉頭略一皺,之後又坦然一笑,立刻毫不遲疑地放進嘴裡,大口咀嚼嚥下。主持道長不覺擊掌大叫:“好,孺子可救,你這條命天不該絕。”
老幹部服藥的當天午時,服侍他的小道士事先搬來幾個銅盆水罐,擺在面前。老幹部不解,正待詢問,忽然感到胸腹漲滿,暗流激盪,剛一張口,止不住的胃液胸水如浪潮一般噴吐出來。
一時間,吐完積食吐胃液,吐完胃液吐膽汁,吐完膽汁吐烏血,只吐得天昏地暗,眼淚鼻涕一塊流。細算起來,老幹部從午時起,直吐到晚間之後,方得以止息。這一夜,是老幹部發病至今睡得最安穩的一個好覺。
第二天清晨,一碗素粥喝畢,少歇片刻,又是一丸“麻姑丸”送到面前。老幹部別無二話,再次大口嚥下。午時一過,老幹部再次傾吐,但症狀已如洪峰之後的餘浪,比昨日顯然輕了許多。
以後,藥丸開始減少,先是隔一日一服,然後隔二日一服,再往後隔三日一服,最後是隔五日,隔一週,隔十日……,歷經數月,老幹部已經服了十六丸“麻姑丸”。來探望老幹部的醫生、親屬,還有省里老幹部局的分管幹部覺得幾天不見,便是一幅新氣象,老幹部渾身的腫脹全消,膿瘡結疤脫落,猶如再生一般。
再隔十餘日,老幹部局不大放心,用小車將老幹部拉到腫瘤醫院一檢查化驗,竟然症狀全無,老幹部奇蹟般的痊癒了。一時間,道觀門前遊客如雲。此時,主持道長蹤跡全無,早已獨身雲遊武當去了,遠遠避開了此地噪雜的口舌。
年末,數月不見的主持道長再回來時,此地已恢復風平浪靜,悄然無息。唯獨老幹部,從此以道觀爲家,不肯回去。至此之後,老幹部成爲長期的“住廟幹部”和不領工錢的自願者雜工,也成爲道觀裡一個處處幫人解急救難,自覺爲民效力的活雷鋒一樣的典型標兵。
再往後,時間一長,社會矛盾日漸尖銳,老幹部的歷史作用應運而生。附近的農民們有了不公平的遭遇,原想找老幹部傾訴一下,幫助拿個主意。沒想到老幹部聽了之後義憤填膺,立馬要車奔到市委,要市委書記、市長親自解決老百姓遇到的民生問題和疑難問題。
老幹部的地位級別在那裡擺着,虎瘦威風在,市委書記、市長的這點面子還是給的,一點都不敢耽擱,老幹部爲民請命的要求全都解決。消息傳出,人們真的是驚訝了:老幹部如脫胎換骨,不僅大病痊癒,連精神面貌也煥然一新。
人們評價說,老幹部站在了社會上最窮最苦的“弱勢羣體”一邊,竭盡自己的全部財力、人力,爲這些最普通的勞動人民謀利益。
名聲傳開,直至上面發了話,這才使老幹部從此在省裡、市裡的說話不再好使。這也好,這一來也給老幹部帶來了徹底的清閒。一個糊塗一生的人,在老來突然明白過來,受到了人們的愛戴,這難道不是幸事嗎?
老話說:“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歷史典故中還有“周處除三害”呢,古代成語中還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說法。此外,還有“浪子回頭金不換”,還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