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的晚飯是蕭翊做的,幸好沈姨習慣在廚房存放一些食糧,這才讓他們當晚不至於餓了肚子。蕭翊雖出生在帝王之家,兒時又極受父王寵愛,但他七歲便隨玄千機遠赴江南,玄千機對秦燕縱溺寵愛,但對蕭翊的教導卻是極嚴的,蕭翊初到竹到館時,玄千機曾這樣對他說過:人生來都只有兩手兩腳,我們所看到的景色,所聽到的聲音都沒有什麼差別,你不過比常人多些身外之物,那些東西說到底也都是些醜陋之物,所以你大可不必因此沾沾自喜。
那時他雖還是個小孩子,倒也懂得這話其中的意思。與秦燕不同,他兒時是個極聽話的孩子,甚少讓人操心,加上他天資過人,任何東西都是一學就會。那時,因爲秦燕糟糕的廚藝,竹館每日的飯菜都是由他來準備,頓頓美味異常,秦燕曾稱他做的菜是人間至高的美味,歡喜到不行。
如今,在時隔一年之久後,脣齒間再一次回味這熟悉的味道,看着眼前人眼中流露出的溺愛之色,四目相望時,她心裡亦是甜味翻涌,喜色難掩。
若是能就這般長長久久,如此廝守,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窗外的雨已停下,圓月掛在天邊,異常明亮撩人,月下的竹館燈火微明,安靜如惜。
“嘩啦”一聲,秦燕從浴盆中站起身,她的溼發搭在肩上,纏至腰間,黑如深藻的發勾勒起了她曼妙的身材,她的肌膚白柔如玉,臉卻因爲泡了熱澡而泛起了紅,她的眼睛因熱氣而看上去有點朦朧,這讓她看起來極爲動人。
她將頭髮和身子擦乾,再將裡衣穿上,卻發現手邊沒有外衣可換。
她環視了屋內一眼,這裡是她的房間,與一年前並無變化,衣服……應該放在那裡。
她走到牆角衣箱前,她把衣箱打開,本想隨意取出一件可以穿的套上,翻找時卻無意間看到了箱底的一抹紅衣。
她並不喜紅色,自然也不會穿紅色的衣服。這紅色的衣服是從哪裡來的?
正奇怪着,伸手一掏,把那衣服放在眼前仔細一看,卻赫然發現手上拿着的是一件紅色的嫁衣。
她微微一怔,突然憶起多年前的往事,嘴角的笑忍不住似地淡淡溢了出來。
她十幾歲時,因武林盟主喬杉的大女兒出閣,玄千機曾攜她與蕭翊去過一次江陵。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新嫁娘,不僅驚歎世間竟然還有這麼美的女子,並不是因爲新娘子有多漂亮,只是那一身明豔的紅色嫁衣……這血紅的顏色,竟能襯得一個長相平凡的女子那般明豔動人,是她萬萬想不到的。她至今都忘不了當日新娘子臉上的笑容,如此甜蜜美好,怪不得人人都說一個女子出閣時最爲動人,這話不無道理,就連她如今想起來都讓人覺得幸福。
那時她不懂事,脾氣犟得很,看到那件嫁衣喜歡得很,當日便想偷了去,若不是那時被蕭翊發現,或許已攪了他人的洞房花燭,闖出大禍來。
想到這兒,她不嘲笑起自己當日的無知,臉也微微紅起來。
玄千機知曉後,自然是大大得罵了她一頓,她那時生蕭翊的氣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誰知,當晚蕭翊便捧着這件紅嫁衣來見她。
那不是他送她的第一件東西,但卻是最爲重要的一件。她那日還嘲笑他是不是沒臉見她纔不敢回過臉正眼瞧她,可如今想來,他那時別過去的臉是有些微紅的。
她看着手上的紅色嫁衣笑起來,突得手上一展,將嫁衣穿在了身上。她走到鏡前,左右打量自己。
這是她第二次穿起這件衣服,第一次穿時,因爲衣服太大,她穿着的樣子很怪,那時她特別氣妥,可耳邊卻聽得蕭翊說,燕兒,你出閣那日定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
她對着鏡子細細地打量自己,笑意嫣然。正如他所說,她果然是最美的——
如今,惜日張揚跋扈的少女早已出落得風華絕代,這一身嫁衣穿在身上也是極爲貼合,她很早就知道她的美麗勝過世上所有女子,而這一身紅嫁衣亦是穿得比任何女子都要來得漂亮。
“如何?燕兒,我早過你穿這身嫁衣是最美的。”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她猛得回頭,卻見蕭翊悠悠地倚在門前,笑眼看着她。
她大窘,下意識地扯起衣服,罵道,“你……你幾時來的,來了也不出個聲!”
他低頭笑起來,“我早來了,也敲了門,是你沒聽到罷了。”
那他豈不是把她陶醉的樣子都看去了——
她扯着衣服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當然不能當着他的面把衣服脫了,可就這麼穿着又覺得不好意思。
她正爲難,擡眼,卻發現她正盯着自己身上看。
“看什麼看!”知趣的還不退出去,好讓她換衣服!
他又笑起來,他的笑讓她渾身都不自在,心中的火氣一上來,開口便罵道:
“今日是十月二十,原本就是你大婚之日,你若想看,便回京城去看個夠!你那美嬌娘可正等着你洞房花燭呢!”
此話一出,她便後悔了。這是他們之間的禁忌,她不該說的。
蕭翊臉上的笑隨即斂了起來,兩人都閉了口,相視而立,秦燕在他眼裡看不到任何波動,他只是淡淡地一味看着她,她抿了抿脣,別開頭去,不願再開口。許久沉默了之後,他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她沒躲開,任他牽着,她被他拉到門前停前,她亦是乖乖站着不動,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子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頭頂那人也沒發話,她卻知道他正盯着她看,只是沉默。正當她開始覺得脖子酸時,卻突然聽到他說了一句話。
“燕兒,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