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迅摸了摸脖子。
剛咳得厲害,他連呼吸都不太舒服。
見老管事關切地站在一旁,劉迅擺了擺手,道:“你出去吧。”
老管事遲疑着沒有動。
劉迅拉長着臉,甕聲甕氣道:“我累了,要睡回籠覺,你出去!”
說完,他也不管老管事是個什麼反應,走到牀邊,自顧自把外衣解了、鞋子踢了,翻身入被躺下。
揹着身子,被褥又幾乎蒙到了頭上。
他一點兒也不想看到老管事那張臉。
關心有幾分?
劉迅說不出來。
反正,同情挺多的。
他稀罕別人同情?
不對,憑什麼別人要來同情他?
徐簡被賜婚,與他劉迅何干?他難道沒有定下親事?他要娶的姑娘難道就不是伯府出身?
徐簡一個國公,娶伯府姑娘又不是什麼稀罕事。
應該說,本該如此。
而他劉迅,僅僅只是個官家子弟,能娶伯府姑娘纔是真本事!
沒錯。
就是這樣!
屋子正中,老管事見劉迅老老實實躺着,倒也不說什麼,退出去關上了門。
想到公子先前回不了神的樣子,老管事心裡頗爲難受。
設身處地想想,如果他是公子,遇着這種狀況,肯定不好受。
可偏偏旁人又不好開解。
哎!
冷風拂面,老管事搓了搓手,等老爺回來後,還是請老爺勸一勸公子吧……
裡頭,劉迅聽見關門的動靜,便把被子往下一拉,露出了憋得慌的腦袋,一個挺身就從牀上坐了起來。
耳邊嗡嗡作響,彷彿那些笑聲還在耳邊似的,笑得他抓心撓肺。
不要那些莫名其妙的同情,這是一回事,可徐簡爲什麼會被賜婚娶寧安郡主,那是另一回事!
他那回從慈寧宮離開,確確實實看到了徐簡隨聖上進去。
那位郡主,對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難道對徐簡就能和顏悅色?
就因爲徐簡不是鴨子叫?
呵,什麼郡主,真是膚淺!
徐簡也是,平時對父親走捷徑的方式很看不上,他自己不也一樣專挑聖上、皇太后的心肝兒嗎?
天下道路千萬條,找一條走得順的、快的,有什麼不可以?
最煩的就是徐簡這樣自己走、還看不上別人走的!
劉迅在心裡腹誹了一通,情緒起起伏伏,他把自己說通了,整個人就暢快了些。
“陶管事!”他喚道,“陶管事!”
老管事就在外頭守着,聽見劉迅叫他,趕緊又推門進來。
劉迅指着他道:“你去輔國公府轉轉,我還沒見過皇家賜婚的排場,你看完了來告訴我。”
陶管事賠笑:“公子,小的哪裡進得去國公府……”
“喏!”劉迅指了指架子上的一盒子,“拿給徐簡,就說我給他送的賀禮。”
帶禮上門,國公府的門房還能趕人不成?
陶管事拗不過劉迅,只好拿了盒子。
打開一看,裡頭裝着一塊硯臺,應是劉迅從安麓書院帶回來的,倒也不是送不出手。
陶管事退了出去。
怕別人送禮去,態度上出狀況會壞事,又怕他離開後公子胡來,等老爺回來自個兒要倒黴,陶管事思前想後,另找了兩個得力的小廝,叫他們守着前後,自己收拾收拾,匆匆趕去輔國公府。
劉府與國公府離得不遠。
若是從小衚衕穿過去,反而比行大路的更近。
只是陶管事出發得遲了些,等他到國公府大門外,那宣旨的儀仗早就進去了。
圍觀的百姓還聚着,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
“從轎子裡下來的那位,是個沒根兒的吧?”
“可閉嘴吧你!腦袋癢了?這種話都敢說!人家是內侍大總管,看那通身氣派,就是聖上跟前紅人的樣子。你有根,你有氣派沒有?”
“看他那衣服、那頭冠、那鞋子,一身裝扮夠你家婆娘一年四季的開銷了。”
“怎麼也不開箱籠,我都看不着裡頭有什麼。”
陶管事豎着耳朵聽着。
突然間,國公府裡走出來兩位白髮管事,後頭還跟着幾位小廝,一下子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各位左鄰,各位右舍,”管事喜笑顏開着拱了拱手,“府裡今日有喜,我們國公爺預備了些喜錢,各位一道高興高興。”
來看熱鬧的,自然也盼着這些。
喜錢不多,蚊子腿也是肉,若能再得些喜糖,回家哄孩子亦是正好。
輔國公府看着就財大氣粗,出手一定不會小氣!
再說了,今兒是賜婚,等兩家放小定、行大禮之事,還會再有的。
人羣歡呼着,互相擁着,一波一波向前。
陶管事漸漸被涌到了最前頭。
人暈乎着呢,聽見小廝念着“同喜、同喜!”下意識就伸出了手去。
一大把銅板落到了掌心。
陶管事這纔回過神來,看着那滿滿幾乎握不住的銅錢,心裡長嘆了一口氣。
比公子與鄭姑娘放小定那日,府裡給來湊熱鬧的百姓們分得多得多。
國公府一人一把。
劉家那是揚天撒,誰撿了是誰的。
想到還有禮要贈,陶管事忙擠到一旁,尋管事說話。
“徐叔,”他湊過去,堆着笑容道,“我來給國公爺賀喜。”
徐栢是國公府的老人了。
年輕時跟隨徐莽打過仗,表現極好,賜了徐姓,上了年紀就在府裡管事,上上下下打理得有條有理。
參辰與玄肅天天跟着徐簡行走,府裡就交給徐栢,此人很得信任。
徐栢認得陶管事。
他對劉家那兒也有一些想法,平素與那廂往來也十分注意,但人家來賀喜,總不好直接給個大黑臉。
“府裡有心了,我之後會轉告國公爺。”徐栢面上客氣。
眼看着要吃閉門羹,陶管事只好取出盒子來,道:“有禮物要面呈給國公爺。”
徐栢見他堅持,便道:“曹公公來宣旨,還在裡頭與國公爺說話,不方便呢,你也當了這麼多年管事了,體諒體諒!”
陶管事苦笑。
他很願意體諒,可府裡公子並不體諒他。
“那我再多等一會兒,”陶管事道,“東西沒有親手交給國公爺,我哪裡能回去與公子覆命呢?”
話音一落,倏地,徐簡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曹公公要走,他一路送出來,正好聽見這話,便道:“那就進來吧。”
他倒要看看,劉迅送了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