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靜悄悄的。
林雲嫣有好一陣子沒有接上這話來。
幾個三年?
她當然知道,比兩個都多。
與那個時候相比,她的身量體型自是不同,手腕粗細自然也不同。
徐簡要替她做腕帶,當然需要重新比一比尺寸。
可這人說話,忒夾槍帶棒的了。
王嬤嬤在皇太后跟前逗趣的話,賬都算到她的頭上來,當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還什麼“今年芳齡”,整一個陰陽怪氣。
林雲嫣瞥徐簡一眼,又瞥一眼,連瞥幾眼彰顯了不滿,咕噥道:“那你可真熟,要不要把袖箭摘下來,國公爺把以後的孔也一併打了?”
徐簡似笑非笑地:“時間久了,倒也沒有記得這麼清楚。”
一面說着,徐簡一面伸了手,拿手指虛虛比了比,嘖了聲:“郡主慢慢長個頭,等戴着緊了,我再放一些。”
臉頰微熱,林雲嫣嗔了徐簡一眼,道:“東西在我這兒,打個孔洞而已,哪裡還要國公爺費心費力的?即便我手藝不精,那不是還有父親嘛,這點兒小事,父親手到擒來。”
說完了,林雲嫣抱起匣子,起身往外頭走。
參辰就在書房外不遠處候着。
不至於窺聽到裡頭說話,但國公爺若擡聲讓他添茶添點心,他也不會聽漏了。
忽然間聽木門打開,參辰擡眼看去,就見郡主出來。
她還抱着匣子,看來,國公爺確實把袖箭交給郡主了。
只是,郡主腳步匆匆,若是往常,她還會與何家嬤嬤打聲招呼,今兒卻是直直往前頭去,一副趕時間的模樣。
不對。
臉色微紅,更像是惱了。
參辰心下遲疑。
雖說袖箭不是什麼好禮物,但看郡主抱着匣子,也不像是不喜歡。
那怎麼還惱了呢?
更叫參辰不解的是,郡主走了,那書房裡就沒有動靜了。
他輕手輕腳走到廊下,隔着半啓的窗往裡頭看了一眼。
國公爺半步不挪,還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行,他們爺真的行。
把郡主氣走了,不止不追,還似沒事人一般。
參辰完全弄不懂了,只嘆荊東家不在,沒有人能立刻與他解惑分析,只能自己一頭霧水地退去一旁。
書房裡,徐簡擡手摸了摸耳根。
有些兒燙手。
他手上準頭好,原先一扣林雲嫣的手腕就知道尺寸,當然不用試大小。
偏她順口說的話,徐簡卻不知怎麼的,心底裡一陣發燙。
得虧把小郡主激跑了,要是叫她看出端倪來,嘴巴可就不饒人了。
前頭,林雲嫣在樓梯口站定。
挽月正在二樓雅間裡吃點心、看話本,聽見林雲嫣喚她,她趕忙放下手中東西、急急漱了漱口,小跑着下樓來。
她張口想問“怎麼這就走了”,卻見郡主的臉色有些紅。
這一遲疑,話又咽了回去。
再轉念一想,莫不是國公爺書房裡已經點了炭盆了?
也對。
國公爺的腿有舊傷,受不得寒,是得早些點炭盆,腿腳纔不會太難受。
只是郡主素來怕熱不怕冷,叫那炭盆的熱意薰着了吧。
挽月自顧自的,就把一連串想法理了,從線頭到線尾,還很順很直。
主僕兩人上了馬車。
車把式驅馬前行,車廂微微顛簸。
挽月看向林雲嫣手中的匣子。
靠着引枕,林雲嫣擡起手來,露出袖中暗器:“裝這東西的。”
挽月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她從未見過,又問,“難道是話本里提過的袖箭?您會使這個?看起來好厲害啊!”
銅色的桶身,花紋精美,一看就不是尋常物什。
而那黝黑的箭孔,則是兇狠、一箭封喉。
挽月連吞了兩口唾沫:“真刺激啊!”
“這會兒膽子挺大的嘛。”林雲嫣道。
一聽這話,挽月靦腆地笑了笑:“不一樣,這哪裡一樣。”
她怕那些看不着的、神神叨叨的東西,她纔不怕這暗器呢,怪好看的。
“除了夜裡歇覺,這袖箭我貼身收着,你心裡有數就好,萬一馬嬤嬤發現了,我會與她說的。”林雲嫣交代着。
挽月忙點頭:“您真會使這個?”
“我用得還挺準。”林雲嫣道。
“也對,”挽月喃喃道,“您若是用不來,國公爺肯定不會給您。”
林雲嫣眨巴眨巴眼睛。
徐簡給她時,少點陰陽怪氣,倒是更好些。
說起來,他以前很少這麼說話。
今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壞毛病,忒可惡了。
林雲嫣腹誹了徐簡好一通,又不由得彎着眼笑了起來。
可能,是跟她學的吧……
馬車入誠意伯府。
門房上,林惇將一封信交給林雲嫣。
林雲嫣看了落款,是朱綻送來的,她正想着回去寶安園再拆,卻見車把式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問。
車把式道:“車到衚衕口時,總覺得有人探頭探腦,像是瞧着咱們哩。”
林雲嫣挑了挑眉。
林惇一聽,也不用主子吩咐,當即找了個機靈小廝,拎了個酒葫蘆、樂呵呵去衚衕外打酒。
酒打回來了,人也看明白了。
“郡主,是個嬤嬤,有那麼點眼熟……”他道。
林雲嫣的指腹在信紙上摩挲了兩下。
剛等在這兒,她便先看了朱綻的來信。
朱綻正是孝期,平日就在於家隨外祖母念些經文,日子很清靜。
這段時日裡,有母親閨中相交的好友登門上香,對她亦是個安慰。
最叫朱綻意外的是,雲陽伯府的鄭家姐妹也來添了香,而這也是朱綻寫信來的原因。
“那兩姐妹心思不齊。”
“鄭瑜與我說,我們兩個都叫家裡人連累了,我還有皇太后格外開恩,她卻因鄭琉而被各家姐妹們疏遠,家中長輩也多有責怪。”
“偏她不能硬讓鄭琉如何如何,只能盼着妹妹自己長進些,好在近些時日還算老實,來上香也是鄭琉提議的。”
“鄭琉私下又尋我說了幾句話,話裡話外都對郡主很有怨氣。”
“她那意思,我若不與郡主深交,現在還是國公府的姑娘,哪裡要在外祖家寄人籬下,她也因着郡主,名聲受挫,全是中了算計。”
“她思想不正,我嘴上沒有與她計較,想來想去還是提醒郡主,防人之心不可無,那是個小人。”
林雲嫣又看了看書信,問道:“那嬤嬤是不是雲陽伯府的?她家姑娘以前來找過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