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響些 再響些
臺子上,劉迅行過禮後,站直了身子。
那麼多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在最初的那點緊張過後,餘下來的是享受。
他很喜歡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
不過,在等待、好奇、審視的目光裡,還夾雜着一些取笑。
劉迅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心裡冷哼了一聲,劉迅暗暗想,這有什麼好笑的?
誰還不是個男人了?
誰還沒有嗓子難聽的時候?
玥娘說得對,拿聲音取笑他的人,要麼不懂事、沒見識,要麼就是故意爲之、與他不睦。
他來比試文采,又不是唱戲,還管他是鴨子叫還是黃鸝叫呢。
當然,還有欲揚先抑。
現在有多麼輕視他、因嗓音笑話他,等下聽了他的文章,他們纔會更震驚。
就這麼點兒工夫,劉迅的腦海裡想了不少內容。
好在誰也不會催促他。
石陽書院出的這道題不算簡單,哪怕有粗淺的想法,也得費些心思再整理整理纔好出口。
劉迅站在那兒、因着心中憤慨而微微蹙起的眉頭,剛巧與思索的模樣不謀而合。
一時之間,倒也很唬得住人。
等劉迅腹誹了一番後,他重新集中精神,從頭背誦準備好的文章。
臺子底下,起先還有些細碎交談聲,很快就徹底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他們都被劉迅的出口成章吸引住了。
不止學生們聽得全神貫注,幾位山長、先生們都興致十足,邊聽邊不時點頭。
底下內行看門道,閣樓雅間裡來看熱鬧的人亦是面面相覷。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不一定能分析得頭頭是道,卻也曉得劉迅答得很不錯。
有好爲人師的,立刻與左右之人講解。
小雅間裡,林雲嫣與徐簡交換了一個眼神。
劉迅確實準備充分了,口述這樣一篇文章,也難怪他從前能名聲鶴起。
徐簡沒有說話,靠着椅背聽完。
直到底下劉迅說完了,在一陣掌聲之中與各方再行禮時,徐簡才淡淡地、下了結論:“劉靖寫了九成。”
林雲嫣相信徐簡的判斷。
行文風格、各人各異。
徐簡與劉靖關係緊張、不熟悉,但他從前也看過許多劉靖寫的東西,能敏銳地察覺出來。
不過,判斷歸判斷,拿出去說道,不止沒有意思、還會落了下乘。
畢竟,劉迅作爲兒子,受過父親指點,模仿父親行文又有什麼奇怪的?
除非劉靖站出來認領。
可劉靖能認嗎?
他不會認文章,他只會認兒子。
這麼一個在學會上博得滿堂彩的兒子,可太讓劉靖滿面紅光了。
“可惜,劉大人能提前潤色,卻不能當場改文,”林雲嫣說完,轉頭看向陳桂,“該我們陳東家登場了,別浪費了這一身好衣裳。”
陳桂忍俊不禁。
開了雅間門,他大步下樓去。
不得不說,郡主這回交代給他的事兒,與上回算計蘇軻截然相反。
上一次,他藏身暗處,哪怕露面也只在幾人之前,大庭廣衆之下丟人的是蘇軻,與他陳桂沒有一丁點干係。
這一次,劉迅肯定還得丟人,陳桂聽國公爺的意思就明白了,這位劉公子肚子裡沒有墨水,離了他那個考中傳臚的爹,劉公子寫不出什麼好文章來。
可他陳桂也得在臺上,當着這麼多先生學子唱一唱戲。
從幕後到臺前,別說,怪不習慣的。
陳桂繞到山長、先生們那一側的時候,劉迅還沒有從臺子上走下來。
他正陶醉於那悅耳的掌聲裡。
響些、再響些!
劉迅在心裡吶喊着,這真是天下最美妙的聲音了。
而在掌聲之外,不少議論之聲也漸漸傳了過來。
“論點不算新穎,但剖析得真好。”
“有頭有尾、點題明確,立意頗深吶!”
“文章也規整流暢,能在短短時間裡得如此成文,真有水平。”
“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鴻臚寺卿家的公子,他父親科考時二甲頭名,出類拔萃。”
“虎父無犬子,家學深厚啊!”
劉迅聽着很滿意。
他是劉家公子,是劉靖的兒子。
在這裡,沒有人會提那勞什子的輔國公府、徐家、徐簡……
深吸了一口氣,劉迅依依不捨地準備從臺子上走下來,轉頭看去,卻見山長那廂多了一位眼生的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打扮透着“有錢”兩字,臉上堆着笑,親切又和善,舉手投足的有那麼一點兒官家氣,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
劉迅見過這類人。
衡水城中不乏這種“大善人”。
做買賣賺了銀錢,又不想通身的銅臭味,自家沒有子弟能念好書,便捧着銀子到書院來,想要資助些窮困學生。
這中年人莫不是叫他的文章打動,想給他一份資助?
哈?
開什麼玩笑。
他們劉家又不缺唸書錢!
山長們正與那人交談,劉迅便沒有急着下臺子,反而多張望了兩眼。
那人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擡頭看過來,還對着劉迅笑了笑。
中年人自是陳桂了。
他剛剛向山長們介紹了自己。
京城人士,做生意的,衙門裡也算個眼熟。
“各位想來聽說了,年後衙門會給進京趕考的學子們統一安排住所,新修的老實巷也會投入,”陳桂樂呵呵地,“在下租了一間門面做文房生意,不說賺多少銀錢,就是想沾點書香氣。
店鋪還未開,筆墨紙硯已經備了不少,鋪名生輝閣,盼着是妙筆生輝。
說是打響名聲吧,想借學會的東風,讓學子們能認得我們鋪子。
希望先生們能給在下一個機會,讓在下給今日登臺答得出色的學生們送一份薄禮,都是些文具,先生們可以過目。”
陳桂說完,廖子隨後,捧上了些文具來。
山長們對陳桂這樣的“善人”也見怪不怪了,彼此看了看,想要尋個由頭拒了。
陳桂把對方的反應看在眼裡。
他同樣是有備而來,另一番說辭準備出口,就見端坐在旁的一位先生開了口。
“老夫知道你們擔心什麼,”他道,“怕送來的不好,怕用着不妥,反正我們的學生家境都過得去,真困難的也得了書院相助,不缺東西用。
可你們別忘了,今兒在場的不止是三個書院來的,還有許多趕考學子,他們未必寬裕。
老夫看着不錯,這位陳員外,昨兒那留思堂的詩會,你也去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