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隋文帝楊堅之父啊。賀六渾腦子嗡了一聲,現在自己接觸的人物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接近原有的記憶。能生出開國皇帝的人,那肯定不一般啊。更何況自己後面也才知道,高平的守城就是楊忠,應該說能力還是相當的不錯,雖然是手下敗將。而且爾朱榮對這個將領也是感覺不錯,還專門叫人來找。
“那就恭喜黃縣令了,這是大功一件呢。”賀六渾微微笑道。
“哪裡哪裡,沒有侯爺的威名,這個楊忠還找不到呢。”黃縣令合不攏嘴。其實古代抓捕人犯真的很難,沒有照片,就是畫圖。在中國古代畫影圖形對於捉拿逃犯,根本就沒有意義。很多人畫的圖片也根本不可能相像。但畫影圖形主要突出一些囚犯的主要特徵,最主要的用處是提醒守城守卡軍官,在盤查出入境的人持有的路引身份證得時候能夠更加的專注一些。更大目的是震懾逃犯。因爲畫影圖形的存對於逃犯心理造成的影響,在被盤查的時候自己露出馬腳。百姓的識字率不高,用畫像來突出犯人的一些特徵,主要是發現奇怪的人,能夠及時報告。
而楊忠被抓不是這些原因,首先是畫像完全不像。本人容貌俊美,身材魁梧。結果畫像上濃眉大眼,還有鬍鬚。其次是楊忠心理素質奇好,遇事不慌。他在高平城被攻下來之後,跑出城,過了半個月回來了,待在自己手下小兵一個客棧裡,做後廚夥計,不出門。一向以來楊忠對待屬下都是非常好,親如兄弟。所以手下這些人也都願意護衛他的安全。原本是想過了風聲,就去草原,或者落草爲寇。甚至想過投靠葛榮,但是被楊忠否定了。因爲楊忠覺得葛榮也長不了!
事情就有那麼巧。
黃鶴是從京城特派到這裡來的,內層原因不說。來了之後就想整頓風氣,樹立名聲。可是高平城四通八達,商業繁茂。結果治安便很不好,盜賊小偷很多,偷搶之事頻發。黃鶴一來下狠手,決心“嚴打”。 正好早上聽說侯爺路過,就藉口朝廷要整頓街面,開始清查人口。正好抓到小偷數人,師爺建議爲了徹底禁偷, 抓來的小偷,當着他們親屬的面嚴加鞭打,然後由捕快押着小偷去掃路,唯一解脫辦法就是“輪崗”:可以舉報以前的同夥,來代替代自己掃馬路,即所謂“令偷舉舊偷自代”。此事一經傳開,當地的小偷生怕被認識出來,全都逃走了,一度“天下無賊”。這種抓盜賊的的手段,可以叫“賊幫捉賊”法,既絕,又靈,深爲後世推崇,無有不靈,賊喊捉賊,想矇混過關是沒門了!
好幾個小偷找不到人替代,就胡亂攀咬。其中一個小偷實在找不到人替代,就舉報說,有個客棧有陌生人,根本不像夥計,肯定是盜賊。
在被圍捕的時候,楊忠還是心軟了。因爲捕頭扣押了客棧的老闆夥計,所以只能束手就擒。
見到酈道元,自己偷偷高興了幾天,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現在聽說了楊忠,當然是必須見見了。
“黃縣令大功一件,不過現在我還想問問,這個楊忠,你是往哪裡送呢?”賀六渾笑笑問道。
當然是洛陽,這個可是欽犯。但是黃縣令準備脫口而出的話,立馬收了回去。這麼簡單的問題,侯爺會問嗎?
自己是朝廷任命,但是現在越來越多的官員都是走爾朱家的路子。現在誰都知道皇上是誰支持的,自己一個小蝦米當然是能夠左右逢源的好。
“請教侯爺,下官應該怎麼做呢?”
“按照常理,自然是送到朝廷。可是現在朝廷哪裡有這個時間來管楊忠。你還不懂朝廷目前的局勢吧,只要不是高肇,元叉一派,沒有人會處理,都是升職。而據我所知,楊忠這個人是晉王原來指定要的人。所以你自己看着辦吧。”賀六渾也不再年輕,說話也是會打機鋒了。
其實這次爾朱榮勤王,除了高平詹國興之外,真沒有什麼人抵抗。也就不存在什麼清算,所以孝莊帝上臺第一件事情不是清算,而是普遍賞賜官爵,穩定人心。接下來爾朱榮河陰之變殺人無數,那麼多王公貴族一掃而空,更需要人來支撐朝廷,對地方官更是討好。只要上書恭順,其他任何事都好說,什麼貪污、腐敗無所謂。當然,詹國興這樣的也就是白死了,而楊忠這樣的就是雞肋了。
既然是雞肋,那就隨便了。黃縣令清清楚楚明白,這個楊忠就是自己和侯爺的聯絡禮品了,所以很自然的回答道:“既然是晉王要的人,那就下官派人押送過去。侯爺也去晉陽,不知道可否讓差役和您一起上路,確保人犯安全。”
很有水平,這個人很的轉,可以打交道。賀六渾哈哈大笑說道:“本侯當然願意,就請黃縣令儘快把人犯送來吧。”
跟着楊忠一起來的,不僅僅是囚車,還有美女和酒菜。黃縣令專門派人送來給侯爺修整的,自己卻沒有出現。真的是恰到好處!
“來 啊,給楊將軍鬆綁。”賀六渾吩咐道。囚車是一直到大堂外面,楊忠就那樣站在籠子裡。
押送的衙役也是非常配合,你侯爺說什麼是什麼。很快的把夾板鎖鏈取下,打開囚車,楊忠慢吞吞出來,站在賀六渾面前。
的確是個子高大,容貌不是爾朱榮那種俊美,而是一種彪悍。在古代,真要吸引眼球,當然就是個子。楊忠接近六尺,比賀六渾不矮。加上濃眉大眼,端的是威武漢子。衣服被扯得破破爛爛,但是就那樣一站,沒有人敢小看他。
阿木圖有點擔心出事,還往前走了走,隔在賀六渾和楊忠之間。楊忠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垂手而立,默不作聲。
“好了好了,你走開。就你擋得住楊將軍。”賀六渾笑罵。自己一點不擔心安全,賀若敦在呢。更何況自己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最關鍵的是楊忠一點不傻。和聰明人打交道,不是動手,而是動腦。
“楊將軍,到裡面坐坐吧。”賀六渾手一伸,邀請。
“罪將不敢當。敢問尊下是哪一位。”楊忠擡起眼睛,淡淡的看着賀六渾。賀六渾發現,楊忠的眼睛瞳仁居然有點綠色,應該是混血兒吧。
“瞎了眼,不認識我們侯爺。”阿木圖罵道,對待這樣的低層次官員肯定不用客氣。看軍服,比我阿木圖都好不了多少。
“你滾一邊去!”賀六渾笑罵道。“楊將軍,在下賀六渾。路經高平,正好聽說黃縣令要送你去晉陽。於是我就毛遂自薦,一起去晉陽。一直久仰楊將軍的威名,特意準備在行前,一起喝杯酒吧。”
“哦,久仰久仰。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更不敢在侯爺面前說話。這酒真不敢喝,羞愧難當。”楊忠居然不進來。阿木圖又忍不住想罵人,被賀六渾一瞪就縮了。
“不知道楊將軍羞愧什麼?是覺得戰敗呢,還是覺得對不住詹國興縣令?”賀六渾很有耐心,因爲這個人物是自己覺得值得交往的人。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桿秤,都會按照自己標準去做事,去選擇。對於值得交往的人,再低聲下氣也是應當。三顧茅廬,不就是低聲下氣換來的忠臣良將?
楊忠不語。
“每個人心裡都會衡量,自己究竟該做什麼選擇。而決定性的就是自己的良知和原則。你本是廂軍將領,詹國興縣令命令你守城,自然你感恩,效死命。可是,你忘記了,你自己還是大魏朝的人,最應該效忠的是大魏皇帝。兩者相比,你該作何選擇?當下,你是繼續感恩詹國興縣令,死守那份忠誠,還是選擇效忠朝廷呢?”賀六渾微微笑着解釋道,順便還走過來靠近楊忠。
“那死去的就這樣消失了嗎?道義和恩情會不會消失?”楊忠問道。
“說實話,我很欣賞詹國興縣令的忠誠。但是那是愚忠!一個昏庸的朝廷,一個荒淫的太后,你是效忠嗎?那是爲虎作倀。當今皇上賢敏遠達四方,四海鹹服。這纔是真正的國體。”賀六渾繼續勸導。
“這個世道就沒有忠誠與道義嗎?”楊忠反問道。
“有愚忠和真忠的區別。愚昧地忠實,不計後果,不想原因,不衡量利與弊,只知道按照命令去做某事,沒有自己的想法。真正的忠誠不是對個人,對朝廷,對這個國家。明明知道朝廷昏庸,高太后無恥,你還要對這樣的朝廷忠誠,請問是愚蠢嗎?”賀六渾畢竟是具備現代思維,很容易找到漏洞。而且這也是真理,只是這個時代的人無法理解。畢竟從下到大,就是知道天地君親師。不過,混亂的年代也有好處,就是把自我活下去放在第一,也會看清楚很多。
“皇上的話可以不聽嗎?這可是孔聖人的話啊,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侯爺說的好像不對吧。”
“有很多人把愚忠理解爲忠,認爲“君叫臣死臣得死,臣要不是算不忠。更可悲的是有一些人把這種觀點當成是孔子的,真是天大的誤會。孔子在《憲問篇》中回答子路關於如何事君的提問時說:“勿欺也,而犯之。”孔聖人反覆強調忠君,“勿欺”就是不要欺騙,不欺騙就是忠,就是實事求是,不能偏離中正。“犯之”即可以冒犯,可以爭辯,甚至可以頂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實際是先要求國君領導大臣要依照禮的規定和精神,而大臣侍奉國君則要忠誠。教育子路侍奉國君不要欺騙,而可以冒犯。將兩者聯繫起來,就可以知道孔子說的侍奉國君的忠便是不欺騙,而不是逆來順受,絕對服從。”賀六渾說話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