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六渾在鄴城就一晚,感覺就像一年。
從開始的放鬆開心,到劍拔弩張以爲要拼命,再到爾朱兆的出現,最後還見到傳說中的酈道元。動盪年代的生活就是這樣,你永遠想不到下一刻會是怎麼樣?就像現在,馬上睡一覺又趕赴洛陽,明天又會是怎麼樣呢?自己好像一直沒有停下來,從來都是忙忙碌碌,根本就沒有時間想遠方,想希望。
策馬奔騰的路上,賀六渾也是如是在想。
因此在路上打尖的時刻,賀六渾問崔蒿和一旁也在喝水的花弧:“我好像一直沒有停下來,都在奔波。”
崔蒿仔細看了看賀六渾,說道:“侯爺居然會停下來,回頭想。說明又提高一個境界。”
賀六渾笑罵道:“滾,少來貧嘴。說實話。”
“那就是你老了。只有老人家纔不停的回頭看,用即將逝去的年華來安慰走不動的日子。”崔蒿居然這樣回答,又惹來賀六渾一腳。崔蒿故意不躲,嘿嘿嘿的笑。
花弧也笑笑的看着,一邊說道:“侯爺現在想這些,我不知道意味什麼。但是我覺得跟着侯爺走南闖北,挺新鮮的。而且帶勁,有味道。”
阿木圖在一邊也湊趣說道:“我們懷朔的人,哪一個不羨慕我。能跟着侯爺,一步步升官發財。大家都說,跟着侯爺纔有前途。”
賀六渾更是罵他:“你個混蛋,原來跟我就是升官發財。我有難,你就跑嗎?”
阿木圖狡黠回答:“當然是我第一個上,侯爺有事我哪裡活的了。當然升官發財我也要啊。”賀六渾搖搖頭,沒有辦法。現在阿木圖都已經提升爲副軍主了,的確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特別是在混亂年代,不是自己人哪裡敢用,敢信任。
“其實,侯爺偶爾回頭看是好事。走的更穩。我讀的書裡,多少發跡的人卻不知道天高地厚,最後栽了跟頭。更重要的是侯爺一直很清醒,從來沒有驕奢淫逸。所以我們大家,一直追隨,不曾走遠。”崔蒿居然說的很深情。
賀六渾也被感動了。
“崔賢弟是被我巧取豪奪的,現在也有四年了。”賀六渾長吁短嘆,時間真的很快。
“我還踢過你的門呢,當時還以爲是傻子。”花弧居然神采飛揚,想起來初見面的時刻。“不過,你這個人是挺壞的,居然騙了我那麼多裝備,還有馬。”
“哈哈哈,開心”賀六渾心情馬上好了很多,從一開始的彷徨中走出來。“那是你年輕氣盛好不好,套子裡面你就想鑽進來。”賀六渾也開始打趣,不過總覺得有點怪。套子,鑽進來,污了,污了。
“再也不會被你騙了,放心好了。”花弧很快回答道。
“我人品有那麼差嗎?”賀六渾問道。
“有!”花弧,崔蒿,阿木圖齊聲回答。
賀六渾一臉糗樣。
衆人哈哈大笑。
賀六渾無奈的搖搖頭,說道:“走吧走吧。”一起上馬,揚鞭而去,留下一地的笑聲。
兩日後,來到洛陽。
每次來到洛陽,賀六渾都是覺得非常震撼。
的的確確,洛陽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都市,有接近100平方公里,人口約60餘萬,相當於現在一個三線中等城市的規模。可是,那是在公元500年,也就是1500年前。
再和懷朔對比一下,那就是九十分之一大小。可想而知了,更關鍵的是城高10多米。沒有感覺的話,告訴你,五層樓高,或者是學校升旗國旗旗杆的頂端。一般的雲梯怎麼可能搭上來?
也是怪事,每次自己走進來,怎麼腦子裡想的都是攻下來?賀六渾心裡也是糾結。
沿着慈孝裡,走西陽門,進內城,目的地是晉王府。
晉王府就在永和裡,這是洛陽城裡高官住宅區。“皆高門華屋,齋館敞麗,楸槐蔭途,桐楊夾植”,因此“當世名爲貴裡”。 裡內“崇門豐室,洞戶連房,飛館生風,重樓起霧。高臺芳榭,家家而築;花林曲池,園園而有。莫不桃李夏綠,竹柏冬青。”至於晉王府,屋宇奢侈,樑棟逾制,一里之間,廊廡充溢,堂比宣光殿,門匹乾明門,博敞弘麗,諸王莫及也。
阿木圖先到門房去交涉,賀六渾就在外面等。現在已經不是原來北秀容的軍營了,規矩森嚴。官越大,離開現實越遠。不是你想這樣,而是別人希望這樣。原來賀六渾見爾朱榮隨時隨地,現在不一樣了。自己也主動遵循了這個規則。
不一會,阿木圖陪同一個管家,其實就是一個軍官模樣來了。
“末將爾朱東烏,見過侯爺。”賀六渾第一次見到這個看起來形貌威武,滿臉鬍鬚的將軍,也不敢怠慢,拱手回禮。
“末將已經派人向中書令大人稟報,還請侯爺到廂房等候。”爾朱東烏也明白,這個人好歹是個侯爺,也是有名有位的人,所以趕緊請到廂房去。
中書令?賀六渾一邊走進王府,一邊納悶。隨口問道:“敢問爾朱將軍,中書令大人是?”
爾朱東烏立馬畢恭畢敬回答道:“中書令大人,就是世子爺。他不喜歡這個稱呼,一直讓我們都叫他中書令。”
賀六渾立馬就懂了。
大魏朝,中書令一官最爲清貴華重,常用有文學才望者任職。比如十六國時前秦王魚擔任中書令,職高位隆,建言朝政。 爾朱菩提以榮翼戴之勳,超授散騎常侍、平北將軍、中書令。這麼多職務,還有世子這個頭銜,居然他都不喜歡,就喜歡大家稱呼他中書令,有味道。
有了鄴城的經歷,賀六渾早就知道這個爾朱菩提的想法和做法了。可是現在自己要見爾朱榮,居然要通過他兒子嗎?賀六渾有點不明白,於是繼續問道:“爾朱將軍,晉王不在府中嗎?”
爾朱東烏回答道:“侯爺,晉王的去向末將不敢揣測。”
賀六渾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一行人來到廂房坐下,爾朱東烏走了。
崔蒿湊到耳邊嘀咕一聲:“侯爺,不對勁啊。門衛怎麼可能不知道晉王去向。”
賀六渾點點頭道:“既來之則安之。”自己已經來了,不可能走。從目前的情況看,爾朱菩提再黑,也不可能在這裡幹什麼。爾朱榮的威名在那裡呢,他不動自己,沒有人敢明着亂來。但是看來,自己是非要見這個世子爺了。
結果預想不到,居然一等就是兩個時辰。從中午等到下午,不停的有人來添水,就是沒人召見。阿木圖的肚子都嘰裡咕嚕幾次了,中午飯大家都沒有吃的。但是賀六渾面無表情,安然坐着。其他人自然也不動。
一直等到天黑,還是喝水。賀六渾繼續安坐。
直到王府燈火通明,已經到了亥時,再不走就要違反宵禁了。阿木圖鬆口氣,準備起來提醒侯爺,然後以這個藉口離開。
結果這個時候,一個僕人提着燈籠來了,請侯爺到大堂見面。
賀六渾微笑着邁步向前,示意其他人繼續等。
進了大堂,主位端坐一個十三四歲左右少年,一旁伺候着幾個僕人。說青年吧,個子是有了。但是臉上汗毛未退,一臉稚氣。長得和爾朱榮很像的地方是白白淨淨,個子也高,差不多五尺多。不像的地方是英武之氣不足,文氣太多。最不像的是眼睛,爾朱榮是鷹眼,這個是桃花眼。
按照級別,應該是世子爺給自己見禮。當然賀六渾不會傻到那個地步,主動上面,面帶微笑拱手施禮,道:“見過世子爺。”
爾朱菩提一皺眉,不過也沒有怎麼樣,平淡的答道:“侯爺免禮,請坐吧。”
賀六渾稱謝在客位坐下。
“讓侯爺久等了,實在是事務繁多。 這裡上上下下都要我來打點,所以怠慢了。”爾朱菩提其實還是孩子一樣,但是說話一板一眼,像大人。對了,像。盡力模仿。
其實爾朱菩提非常好奇,這個被自己屬下可以提及要滅除的人,居然這麼好的耐性。自從來到洛陽城後,身後自然來了一大幫簇擁者。形形色色的謀士都來到身邊,給了自己很多建議。其中更多的人提及,影響自己今後的就是爾朱兆。要對付爾朱兆,自然對付爾朱兆的左右手。最主要的就是面前這個有點傳奇色彩的人物。
其實自己根本沒有見過人,就是隨口讓某人去說了一聲,結果沒用。對於他這樣的人物來說,搞死幾個人根本算不了什麼。就算這個人是侯爺,在當下作死也不是大事,父王還殺了幾千個呢。而自己其實就是想給個教訓,讓某些人看看自己的手段,好玩呢。
但是等到這個人居然回到洛陽,來到王府之後。自己立馬來了第二招,吊着。
結果,從目前情況看,是沒有效果。這個傢伙,儀表堂堂,居然餓了一天還是笑眯眯。
再試探看看,這個傢伙城府究竟有多深。
“來人啊,上茶。”爾朱菩提吩咐道。
你既然吼得住,那就繼續洗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