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難看嗎?子詹?”春山嘆一口氣,終究將那面磨得透亮的銅鏡放在一邊,第一百零一次的問。
“你這樣幽怨又是怎樣?在哪家姑娘那吃癟了不曾?”寧子詹瞪了春山一眼,低頭仍舊去擦拭手上的寶劍。
春山伸手托腮:“若說是在個絕色美人面前出糗,那也是罷了……偏偏是個毛丫頭……”他自言自語地說,忽而又想到重點,於是大叫:“喂,你還沒說我到底難看與否呢!”
寧子詹皺眉:“這話你別問我,去問你那八位已然望穿秋水春心騷動的姬妾,她們會給你滿意的答案。”
“又春又秋的,”春山眼睛一瞟,狹長的眼尾眨了眨,別有點嫵媚流轉,他笑說:“你這話裡好像有點吃醋的意思。”
寧子詹手上寶劍一揮,寒光滿室。春山慌忙擺手:“喂喂,開玩笑的好不好?”
寧子詹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將寶劍流利回鞘,轉身向外走去。
春山叫了一聲:“子詹!”
寧子詹站住腳,回頭看,卻見春山笑的眉眼彎彎,明眸皓齒望着他,說:“我不過開個玩笑罷了,何必當真嘛,大不了我陪個不是?”
寧子詹心頭一動,說:“你好歹也該顧忌一下自己的身份,別對誰都是這吊兒郎當的樣子。讓外人看見了,成何體統。”
“那你說我這樣子難看麼?”春山跳起來,眼睛閃閃鍥而不捨地問。
寧子詹嘆了一口氣:“不難看。”
“我想也是。”
“可是很虛假。”寧子詹望了他一眼。
虛假?春山身子一顫,站住不說話。
原來,癥結在此。
寧子詹本是要走的,見狀卻停了步子,想到他先前的自言自語,不由問道:“怎麼?是有人說你這樣兒難看了?這人倒是……大膽。”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眼中卻透出一點驚奇,到底是誰如此火眼金睛,能看穿春山這春花綻放底下的虛假不懷好意?尋常人見他這般百花盛開的絢爛笑容,早就軟了骨頭,哪看出什麼真什麼假。
春山無力般吐了一口氣,寧子詹見他一反常態,心底越發吃驚,不由折身回來,問:“怎麼?到底是誰?莫非是尚書家公子?他喜歡雞蛋裡挑骨頭你不是不知。”見他面無表情,心想自己猜錯了,於是又問,“或者是太師家小姐?”
尚書家辰公子向來同春山看不對眼,兩人相見,免不了會生口角,而春山對太師家蘇小姐卻異常傾心,偏偏蘇小姐清高,且說他“不學無術”,時常不好生對他。若說春山吃了癟,不是尚書家公子,便肯定是蘇小姐。
除了這兩個,西越國也難有第三個人敢惹上他春山。
寧子詹本以爲自己猜的十拿九穩,卻不料春山仍舊一臉漠然。
寧子詹一時愣着,見他大反常態的樣子,只當他是又愛上了誰家的姑娘,卻千年難得一次的被糗到了,到底是他知心好友,不忍見他如此,當下勸慰說:“春山,我只是隨口說說,我同你相交不錯,纔敢這般說你,也能看出你這笑不過是哄人來的,若是其他人……想必是無心所爲,你不用放在心上。”
春山看他一眼,腦中卻回想到那小姑娘說“很難看”時候如常的表情,忍不住苦笑一聲:“若說是無心所爲,我倒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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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春山照樣是早早的去逛集市,幾年來這已經成了他的愛好,只不過有時候起早,有時候晚了就罷了。也難有一連幾天都去的。這日卻反常,精神抖擻的裝扮整齊了,便直奔市場而去。
他在牌坊門邊轉悠了許久,除了來的小狗三兩隻,渾然不見那嬌小身影。
一直從早晨太陽初升到中午豔陽高照,春山收穫了滿臉的汗滴,身上的汗也滲出來,差點成了尊雕像,來來往往的人都將他當成好看的一幅畫來觀賞,笑的太多瀟灑的貴公子也有點難以忍受,終究忍不住悻悻離開。
第二日他依舊去,沿着市場細細地兜了一圈,甚至連菜農大叔用來挑菜的框子都忍不住翻了個個兒,卻仍舊沒見到那小小的瘦弱身影。
春山大恨,到了第三天他還是想去,府中卻發生了一件事情,阻礙了他的腳步。而後一連三天都沒有機會瀟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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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再有機會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一連幾日的忙碌他也幾乎將那影子給淡忘了,當時那麼急切,本也是心血來潮。原本就該這麼繼續淡忘下去,一直到幾十年後或者偶然想起年少,會想到:喔,原來曾經有那麼一段……但彷彿是上天註定,那日春山在同蘇家小姐喝茶的時候,有人送來一幅畫,畫中人執扇溫文而笑,蘇小姐讚了一句“笑如春風”,春山心頭一顫,似想起了什麼事情來。
他告辭了蘇小姐,沿路回府,在經過城南市場之時,心血來潮,隨意進去逛逛,卻不料在經過饅頭攤的時候,望見那一頭長髮的女孩垂着肩站在原地,面前是個肥頭大耳的老闆,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說着什麼。
春山急忙上前去,走近了,卻聽的那老闆說:“收留你在這裡,已經是小五極力求的了,你這般笨拙,幾天下來已經打碎了多少傢什,你自己算!”說着歇了一下,又罵:“我是找人來幫忙做事,不是要人來破財的,你若是這樣,我這裡是養不起的,趁着小五不在,你自己走人吧。”
春山在不遠處看着,他的目力甚好,看的一清二楚,女孩子的眼睛垂着,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的,臉頰有些泛紅,櫻桃般的小嘴被牙齒咬的紅紅,顯然是窘迫交加,不知如何是好的嬌羞慚愧狀。他心頭砰然而動,心想這可不是天賜良機,讓本公子出手英雄救美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