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檐下的雨聲淅淅瀝瀝不大成韻,有一陣沒一陣亂了調子,皇宮大殿被雨沖刷的分外乾淨,纖塵不染,雨水滲入瓦片紅牆,被洗刷過的顏色凝重,透出一種越發震撼雄渾的鮮明氣概。
檐下侍從悄然無聲,殿內有人不知所措。
靳公公仰頭向着微寶懷中望了一眼,練就了的目光如炬,微微含笑着躬身回答:“回皇上,那好像是一雙鞋子。”他的樂呵呵如此泰然自若,就算是帝王的強勢之下也不見造作,反而覺得有一種古怪的襯和。
“鞋子?”景天帝不明,雙眉一展,看向微寶,及她懷中。
微寶望他一眼,莫名地低下頭,緊了緊雙臂。心中遺憾沒有在進來之前換上,腳上涼涼的,不大好受。
靳公公笑吟吟地:“皇上,小寶姑娘來之前還沒有帶,想必是方纔在外面等候,有人看她鞋子被雨水溼透了,於心不忍所以才替她找來的吧。”
“是嗎?”景天帝略微沉吟,隨即露出冷笑,“是誰如此細心呢?”
微寶聽他的語氣怪怪的,躊躇着不做聲。
靳公公只是曖昧地笑。
景天帝見她神色,又睨了旁邊靳公公一眼,心底已經有數,冷冷一笑,又說:“怎麼,鞋子溼了?雨很大吧。”
微寶遲疑了一下,才說:“是的,皇上。”
“你的人緣倒是很好。”他彷彿很不悅很嫉妒。
微寶小心地看他一眼,不答話。
景天帝冷冷地瞅了她一會,大發慈悲說:“既然已經取來了,就穿上吧。萬一受了涼病了,朕也不好交代。”聲音仍舊是冷的很。
微寶眨了眨眼。
“是啊。別辜負了人家一片心意,”旁邊的靳公公見她不動,跟着笑說:“皇上憐惜你。你就自己換上吧。”
當着皇帝的面換鞋,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旁人心底驚訝莫名,微寶卻正巴不得,急忙答應一聲,將鞋子放地上,自己躬身把溼了地脫下來。裡面的襪子都被浸溼了。只好也跟着褪下,放在一起。剛弄好,旁邊的宮女上前,將她換下地鞋襪迅速取走,保持殿上本來的威嚴氣氛,微寶換了乾淨的新鞋子。不再是原先溼漉漉的感覺,不由地輕輕地在地上跺了跺腳,低頭打量,有點高興。
景天帝自始至終坐在龍案背後,冷眼看着這一幕,望着那小小的人兒躬身下去,烏黑的頭髮擦過肩頭滑落地上,逶迤一地,她脫下鞋子。小小的腳。是白色地襪子,也溼了。她伸手將溼襪子褪下,露出雪白地小小的腳,看來如藕一樣嬌嫩,他地目光一動,定定地落在上面,望着她手快腳快地又穿上新鞋子,好似高興地模樣,輕盈跺了跺雙腳,十分生動活潑,心底有什麼東西聳動了一下,才緩過神來,將目光強行轉向桌面的摺子上去。
旁邊的靳公公不動聲色打量着這一幕,皇帝變幻的神色一一捕入眼底,只是微笑,不動聲色。
微寶跺了兩下腳,鞋子稍微有點大,不過也挺合腳,穿着很舒服,而且漂亮,不由地提起裙角欣賞了一會兒,等想起皇帝的時候,驚得心頭一窒,急忙擡頭去看。
卻見那西越第一地人正苦大仇深滿懷心事地望着面前的桌子,不知正在想什麼,反正是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慢慢地低頭下去。
“你倒是長胖了些。”耳畔又響起了突兀的冷冷的聲音。
微寶怔住,情知是皇帝又說話了,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句,於是習慣性的保持沉默。
“看樣子昭王府的生活不錯。昭王對你很好吧。”皇帝氣悶,又說。
這句她知道怎麼回,臉上不由地露出了一絲幸福的神情,一閃而過。因爲想到了春山,及他的好。回答說:“是的,王爺對我……”忽然一頓,害怕地掃了一眼景天帝,又改口,“對奴婢很好,很好。”最後吶吶地低音了。
“哼。”景天帝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微寶感覺他好像很不喜歡這個回答,心頭想自己是不是哪裡又出了錯,這一想便又想到他昔日地兇暴樣子,於是默默地再低頭下去。
大殿內一片沉默,沉默之中,微寶覺得有一絲絲地陰冷在身旁圍繞,忽然非常後悔跟着進宮來了,恨不得轉身狂奔回昭王府,找個地方躲起來。
“將她帶下去吧。”很久很久之後,皇帝開口說。
微寶聽了這句話,這才鬆了口氣,眼睛一掃望見個小太監躬身走來,便立刻跟着他向着大殿外退去。
景天帝望着她聽到自己那句話時候忽然放鬆下來的感覺,十分有神地目光一閃,旋即沉了下去。的聲音響起。
微寶正怔怔地望着欄杆外被雨點打溼了的花枝,翠綠的葉趁着嬌嫩的花瓣,帶着星星點點的雨滴,顯得十分精緻晶瑩,有種叫人不忍驚醒的美。
如果不在乎其他人的奇怪目光,不在乎皇帝的奇怪舉止的話,皇宮內的景色,很美啊。
然而還是昭王府好些吧,心底這麼認定。
聽到這聲音她驚愕回頭。這是皇宮,除了那見過一面的英護衛跟靳公公,她沒有再多認識的人,這般親暱的叫她的,更是屈指也數不到一個,然而這聲音……
就在她回頭的瞬間,聽得有低低的聲音接連響起:“見過太子殿下……”
此起彼伏的,有人跪倒。
視線裡出現個不高的人影,興沖沖地向着這邊奔過來,小臉上帶着歡悅笑意,旁邊的內侍們慌慌張張地伸手護着他。母雞護着小雞一樣着急,一邊低低地勸說:“殿下,殿下您慢點
正是久違不見地靖太子。
微寶愣了一下。望着靖太子轉眼就到了身邊,才微微地躬身下去,正要行禮,胳膊卻已經被抓住,先前那個聲音脆脆地叫:“小寶,真是很久沒有見過你啦!”
他的聲音很是熟絡,微寶吃驚地擡頭。看着他純真面色。不由地心頭有一絲感動,低聲叫:“太子殿下……”
靖太子帶來的侍從都站在旁邊看着。靖太子徑直伸手捉住她地手,拉着不放,小手滾燙,小臉上神采飛揚:“孤知道王叔去巡邊了,心裡悶得不得了。正不知怎麼是好,可好你就來了。孤見到你,就好像見到王叔了!”他的聲音極大,傳出很遠去。
微寶一怔,望着周圍內侍跟宮女們的目光,有些窘,卻低低問:“太子殿下爲什麼這麼說呢?”靖太子笑嘻嘻說:“孤知道王叔是很疼你的,上次在王府的時候,王叔可是很維護你啦。王叔疼的人。孤也會疼的,來來。”說着拉她地手。轉頭向着大殿外走,微寶想站住腳,靖太子卻不由分說向外跑,只好爲難地叫:“太子殿下,皇上命我在這裡伺候呢。”
“回頭孤叫人跟父皇說一聲就行了。”靖太子不以爲意地說,“跟孤去東宮吧。”他停了步子,又誘惑說,“孤那裡有很多好玩地,你的那隻土狗呢,沒有帶來嗎?”
微寶見他還記得小毛,心底高興,說:“沒有,想必是不能帶到這裡來地,再說……我過幾天或者就回去了。”
靖太子的臉上掠過驚奇的神色,旋即說:“哦,這樣,那也好,反正我可以去王府,走吧,我帶你去東宮玩,我有很多好玩的小東西呢。”
微寶見他如此興奮,不忍心辜負他的好意,更何況她也是個半大孩子,當下也跟着答應,兩個人興高采烈地向着東宮而去。
景天帝回到寢宮地時候,想着心底好像有一件事,或輕或重的壓着,可是卻一時想不起來,只好不停地環顧周圍,然而都沒有看到或者想到究竟是什麼。
正有些不解地皺着眉,嘆一口氣,準備寬衣休息一番,眼前忽地掠過個小小的瘦弱影子,那墨也似的長髮,烏溜溜的眼睛,還有她在大殿上……
----她哪去了?
景天帝驀地從牀邊站起,動作太過突兀,將上來替皇帝更衣的宮女們嚇的後退幾步,不知哪裡犯了錯,紛紛跪倒地上口稱死罪。
景天帝聞得耳畔一片恕罪之聲,略怔了怔,才定神問道:“今日進宮的那……昭王府的丫鬟呢?”
旁邊地靳公公了得聖意,上前回稟說道;“回皇上,那小寶丫頭,白日裡被太子叫到東宮去了。”
“被靖兒叫去了?”景天帝愣住。
“是地皇上。”靳公公回答,看了皇帝的神色一眼,又試探着說,“皇上可是想要那丫頭侍夜?”
問這樣地話是有潛臺詞的。
這樣問當然有些禽獸,然而宮內當差,需要禽獸的時候必須禽獸。如果自己不禽獸,難道要皇帝親自禽……?
咳咳。靳公公內心暗咳。
景天帝聽他這麼問,手一揮,皺眉說道:“不用。”卻沒想更多的樣子。
靳公公鬆了一口氣,領命。
景天帝倒退一步,重新坐回了牀上,靳公公做了個手勢,地上的宮女們才緩緩起身,正要靠前替皇帝解衣,景天帝卻忽然又說:“你們先退下吧,朕現在還不想歇息宮女們領命,姍姍離去。
“那皇上是想……”靳公公察言觀色問。
“擺駕。”景天帝吐了口氣,說道:“朕想去東宮看看。”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也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可是傳的範圍卻是極廣的,大有道理。
然而對景天帝來講,大概並不是無情。而是那種情,不是輕易能表達出來的。他本是個睿智聰明的帝王,年少精幹。也曾匹馬上過戰場,經過生死浴火,然而這樣強幹地男人,卻也正是因爲生在了帝王家,自小的環境影響,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薰陶之下,七情六慾逐漸地退化。
他不是個擅長表達情感地帝王。所以在對待胞弟之時。一言不合往往就是拳打腳踢,苦口婆心只是在痛定思痛後悔之後。每次在動手過後都想着應該如何如何,應該拿出溫和兄長的面目來對待那個是他親生弟弟的人,然而……
一方面是君王的面子,二方面也正是他身爲兄長的面子。
他懶得開口,而通常訴諸於武力。
對后妃。自然更是薄性。通常只是**發作的時候纔有一時間難得的深情款款。
對於唯一地兒子軒轅靖,他自然是十分疼愛,然而……這種疼愛,註定是無疾而終地。
每每想到,景天帝都覺得有一種痛心徹骨的感覺,付出再多又如何,到最後難免……一場空麼。
軒轅靖身上那不能公之於衆地隱疾,是他畢生的痛。
景天帝對待春山的惡劣態度,其實有一部分也是從此而來。
每當看着頑劣的春山。那不馴順的眼神。便會叫他想到自己地不如意之處,從而心頭烈火熊熊----馴順的那個註定不能長成。而不馴的這個……
命運十分不公。
春山就成了首要的被灼傷那個,有些類似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首當其衝被波及到了很倒黴。
太子殿內燈火輝煌。
尋常這時侯,早就偃旗息鼓,靖太子的作息時間是最權威的太醫制定下的,而靖太子也是個很乖的孩子,極少有違規情形出現。
景天帝在走到東宮殿的時候,就聽到一陣喧譁地嬉笑聲,從殿內傳來。
他先是一驚,而後一怒。
這般夜了,居然還……如此喧鬧。
“啊,我贏了!”是靖太子地聲音。
很高興地在笑。
景天帝加快步子向前,一伸手,制止了旁邊的引吭高叫。
“都別做聲,朕要悄悄地過去。”他下旨說。
無人敢出聲。
景天帝緩步向着東宮殿門口走去。
“過來,給孤刮鼻子。”靖太子地聲音。
旁邊是一陣陣歡快的笑聲,彷彿助威,內侍宮女的聲音都有。這幫人莫非是齊心造反了麼?
“我不要。”那聲音抗議,悶悶地說,“鼻子很疼的。”
除了那剛進宮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誰敢抗太子的意?
景天帝腳步一停。
“你輸了當然要,”軒轅靖的聲音十分得意,而且很驕傲,“誰叫你這麼笨的,老是輸。”
“我有贏過的。”那聲音弱弱地。
微寶伸手摸摸鼻子,她自然是有贏過一兩次,然而輸了十數次了,輸得她手軟心生退意,最可惡的是,並不是因爲她真的笨,而是圍着她的這幫宮女內監們,彷彿都是鐵了心的要幫靖太子,處心積慮地不讓她贏,每次她要出手彈珠子的時候,就會覺得身邊冷風撲面,不是有人偷偷地衝着她吹氣,就是有人故意地戳她一下叫她分心,或者拍打地面叫珠子滾偏了。
她自然不知道這是宮裡的潛規則,奴婢們怎麼可以贏主子?她是一心地想刮靖太子嫩嫩的小鼻子,以她少數的贏了兩次的經驗來看,那小子的鼻子手感很不錯的,可惜好似沒太有機會了……反而總是被他刮到,鼻子疼還是小事,她忽然擔心若是鼻子被弄扁了,王爺回來會笑她醜,問起來也許還會笑她笨,被一個孩子打輸了。
因此牢牢地捂着鼻子不放手,打算賴賬。
靖太子拍着手笑了一陣,看她膽怯的樣,收斂了笑問:“你是不是想賴賬?”
微寶的臉略略地發紅,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才說:“我不是想賴賬。”
“那就讓孤刮啊。”靖太子得意洋洋地說。
微寶遲疑一會。才說:“能不能改天,今天晚上先別颳了。”
“爲什麼?”他問。
他跟微寶都是坐在毯子上,他人小。當下仰起頭,烏溜溜地眼睛盯着微寶看。
微寶略略扭捏,過了一會才說:“鼻子扁了,會不好看啦,明天給你刮啦……”
靖太子望着她紅臉的樣子,捂着嘴笑起來。
太子笑,周圍的內侍宮女們也跟着笑了。
微寶很不好意思。白了靖太子一眼。問:“你笑什麼!”
靖太子放下小手,一本正經搖頭晃腦地說:“原來你是怕不漂亮了。孤會不喜歡你啊,放心吧,孤不是那樣的人,就算你地鼻子真扁了,孤也喜歡的。”
微寶見他人小鬼大的樣子。明明是可笑地話卻說的很正經,哭笑不得,只撅起了嘴。
忽然靖太子撲上來,她害怕,急忙捂住鼻子。卻不料靖太子爬到她膝蓋上,將頭靠在她身上,卻說:“明天就明天,反正你又不會立刻回昭王府,更何況王叔不在。你回去也沒意思啊。就陪孤在這東宮吧。”
微寶見他不來刮她鼻子了,悄悄鬆了口氣。聽他說的話,點了點頭,忽然又搖搖頭。
“怎麼了?你不願意陪孤?”靖太子望見,盯着她問。
微寶看着他瞪得溜圓的眼睛,說:“不是啦,只是,我是王府的人,是要很快回去的。”
“孤不放你回去就行了。除了王叔,也沒人敢跟孤要人。”靖太子嘿嘿笑了兩聲,伸手抓住她的裙襬。
微寶見他說地很孩子氣,也不跟他爭執,只好沉默。
沉默中忽地望見旁邊一個宮女遞過來地目光,她不解,那宮女一急,嘴脣輕輕地動着,微寶仔細地看,終於明白一點,低頭望着靖太子,想了想說:“太子殿下,你該睡覺啦。”
“是嗎?”靖太子本來閉着眼睛,聽了這話忽地又睜開眼,看了微寶一會說,“是啊,平時的話孤早就睡了,今天特別高
微寶心頭一動。靖太子望着她,又說:“小寶,孤有點累了,不過睡不着,你給孤講個故事吧。”
微寶呆了呆,回看着靖太子不說話。
靖太子摸到她地手,握住,輕輕地搖了搖,央求似的說:“以前母后在的時候,曾經常常的給孤講故事,……”他嘆了一口氣,圓眼睛裡多了一絲罕見的寂寞,“現在……”
微寶皺了皺眉,只覺得胸口心潮翻覆,不知想到了什麼熟悉場景,聽得靖太子地話,卻又緩緩回神,望着他雪白的小臉,忽然說:“那好吧,我給你講……”
靖太子高興地看着她。
旁邊的宮人上來將地上散落的彈珠等物收拾起來,微寶想了想,卻想不到有什麼完整的故事可說,想來想去,迎着靖太子渴望的目光,終於勉強開口說:“那我……我就給太子殿下講個……王爺跟小毛的故事吧。”
“是王叔的故事,好啊!我最愛聽了!”靖太子沒想到她會講這樣的“故事”,當下一聲歡呼,瞪起眼睛盯着她,竟好像越來越精神了。
微寶想了想,正要開口說,忽然聽到一個威嚴十足地聲音自殿門口傳來:“這麼晚了,靖兒你怎麼還不睡覺啊?”
景天帝站在東宮門口,本聽呆了。
心頭五味雜陳,不知道亂亂地想着什麼,一會兒甜一會兒酸,一會兒又澀澀地,燈火輝煌中望着軒轅靖小小身影,盤坐在大殿之中的毛毯上,同那小人兒玩着遊戲,十分盡興開心地樣子,恍然發現,原來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在兒子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了。
在他跟前,軒轅靖向來是聽話馴順的,彷彿是自知太子的身份,並非等閒,所以素來就如一個小大人一樣,極少的時候會同他撒嬌。讓他簡直不當他是個小小孩子,就算是對待春山,都比跟他親近。所以他心底也長長惱恨這點,記恨春山。
然而……現在……
他望着軒轅靖笑得彎彎的眼睛,咯咯的聲音,聽得他感覺此刻如同幻夢一場,而他得意時候眉毛輕挑起,驕傲地時候眼睛有點眯眯的,驚奇的時候小眼圓溜溜一眨不眨。種種可愛地模樣。都是他前所未見,卻都在此刻出現。驀地軒轅靖爬過去,景天帝一驚,卻見到兒子爬到微寶的膝頭,依賴地將頭靠在她的懷中。
他發現兩邊的宮人們臉上也露出驚訝的神色,應該同他此刻的神色差不多吧。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軒轅靖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身體中有個地方軟軟的,看了那如夢如幻地場景一眼,如果此刻打擾,恐怕不是很好吧,他轉過身,想要離開了。而正在此刻,卻聽得那丫頭說:“講個王爺跟小毛地故事吧。”
他心頭一震。
微寶不知怎麼了。
更不知這萬人之上的男人心底在想什麼。她自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君威難測。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卻也知道,此刻地皇帝。不能惹。
然而卻只好跟着走。
景天帝連軒轅靖的哀求都不管,冷冷地吩咐將她帶回了寢宮。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皇帝。
偷偷地看一眼,再看一眼。
除去了皇帝這個身份,他是王爺的大哥。
親生兄弟兩個,仔細看來,長相上彷彿有些相似,然而大部分好像又不一樣。
相比較王爺……她心底認爲,皇帝看起來冷冰冰,若說王爺是春風,皇帝就是寒風。
雖然這個比喻差了點。
但是她就是這麼感覺的。
他地眉毛太挺了,不似王爺那樣末端如柳葉一樣動人。
他的眼睛太亮,卻多的是讓人無法仰視的威嚴。
他的嘴脣太薄,不像王爺的那樣飽滿。
如果咬上去的話,也不會跟王爺的那樣甜吧。
莫名地想到這個,微寶的臉忍不住又有點發熱。
自從王爺走了,她很少想他跟她之間那些親暱地動作。
可是今夜偷看着皇帝,卻忽然又想起來,實在是尷尬。
“聽說,……”皇帝忽然開口說話,聲音拉地長長的,如試探。
微寶身子一抖,急忙看向他。
景天帝掃她一眼:“你在王府中地時候,王爺……夜夜都要和你同寢?”
微寶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
一時之間十分心虛。
她不是怕回答這個,而是忽然想到……她方纔想到的場景之中,就有這個。她不由地想:皇帝那麼厲害,不會是能看穿我心底想什麼吧?
她害怕地伸手捂住胸口,望着景天帝,卻不回答。
景天帝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冷冷一哼。
收回視線,呆呆地只看着前方,也不說話。
微寶垂下頭,按捺自己的臉紅心跳。
周圍只聽到淺淺的呼吸聲。
景天帝忽然又問:“你方纔在東宮給太子講的……王爺跟……小毛是什麼故事?”
微寶更驚,忍不住半張開嘴,看向皇帝。
景天帝正轉過頭來,望向她,忽然對上她驚訝的目光,一愣之下,臉上不由地多了一絲訕訕。
在東宮的時候,不悅她忽然又提起了春山,所以才發怒,執意將她帶回寢宮,都不顧軒轅靖淚眼汪汪。
然而現在,卻又主動地來問。
難道他也跟孩子一樣,想聽她講個故事?
景天帝皺了皺眉,前所未有地覺得心底多了一絲尷尬。
同時也覺得尷尬的氣息在身邊蔓延。
他忽然有點不敢看旁邊的人。
微寶呆了呆,眼睜睜看着皇帝又轉回頭去,似乎很不高興地模樣,他一連問她兩次,她都不做聲,是人都會發火了的吧。
微寶想了想。結結巴巴地開口:“回皇上……是、是這樣的、嗯,那天……”
正要講下去。
“好了,朕不想聽了!”忽然之間皇帝生硬地說。
“給朕更衣!”又一聲吩咐。侍立旁邊的宮女們紛紛上前來,伺候皇帝就寢。
微寶站在一邊,明顯地被冷落了。
皇帝被圍在中央,淡淡地吩咐說:“你新來乍到,不用你伺候,你出去歇着吧。”
微寶又站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皇帝是在對自己說話,急忙答應了一聲。匆匆地就退了出去。
宮女叢中。景天帝目光冷冷地望着她離去,看那小小身影。竟好像在逃走似地。
不回答?
哼。日她折騰得不輕,又換了新地方,心底還念着得罪了皇帝,不知道對王爺會不會有影響,翻來覆去到了半夜才睡着。第二日醒來了,急忙地整理梳洗完畢,卻得知到皇上天沒亮早就上早朝去了。
她竟然睡得不知道!當下心底越發害怕,感覺若是皇帝回來,搞不好會對她找茬的。恨不得找個地方藏起來,正在彷徨無措,聽到有個聲音叫她,她轉過頭看,卻見到有個高挑的人影臨風站着。正笑微微地望着她。
“是英大人。”微寶急忙招呼。行了個禮。
“怎麼了,有心事?”英公然握劍走過來。低頭望着她,輕聲問,“這裡住地還習慣嗎?”
微寶摸了摸臉,昨晚睡得晚,總覺得臉有些漲漲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好,謝謝英大人。”
“習慣就好。”他溫和地一笑,望了望周圍,忽然低聲說,“其實我是來傳話的。”
“什麼?”微寶一驚,仰頭看他。
他向着她一擠眼,說:“太子在御花園那邊等你呢,好像有急事,拜託我來告訴你的。”
“真的嗎?”微寶眨眨眼。
“我聽說昨晚你跟太子玩的開心,現在皇上還沒退朝呢,你快些去吧。”英公然眼睛彎彎地,望着她說。“謝謝英大人。”微寶舒了口氣。
英公然轉身,手臂一揮指了個方向:“沿着這邊走,到盡頭那邊拐個彎下臺階,再過一座橋就是御花園了。”
“那我去啦。”微寶點點頭,轉過身,忽然又站住,回頭問,“英大人,皇上什麼時候會回來?”
“大概半個時辰左右吧。”英公然說。
微寶記住,這才匆匆地順路向着御花園方向而去。
軒轅靖望見微寶,小跑着奔過來,臉上紅撲撲的。
微寶聽他說是從御書房偷偷跑出來地,吃了一驚,急忙勸他回去。他卻執意搖頭。
“孤不回去。”執拗起來地小孩子,神情裡有些跟某人相似,微寶看的發呆。
“孤帶你去看好東西。”他神秘地一笑,拉着微寶地手,兩個人偷偷摸摸地穿過御花園,微寶對皇宮的構造十分陌生,雖然知道這樣不妥,卻拗不過靖太子的倔強,只好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從花園裡經過長長一段道路,漸漸地聽到了嘶鳴的聲音,她正覺得古怪,靖太子嘿嘿一笑,說道:“你一定會喜歡他地。”
微寶不解,望着眼前長長的馬廄,高頭大馬在裡面徘徊,有的吃草,有的昂着頭,望着這兩個不速之客。靖太子背起雙手,氣派十足,有人匆匆忙忙跑來,跪倒在地行禮,又問:“太子殿下怎麼這時侯來了?”
“孤來看看孤的小威。”靖太子吩咐說,又望了一眼微寶,得意神色重現,“你速速將他拉出來給孤看看。”
那人不敢抗命,低頭喝道:“遵命。”轉身又急急忙忙走了。
“小威是什麼?”微寶奇怪地問。
靖太子臉上神秘一笑:“一會兒見了你就知道了。小威是父皇送孤的禮物,整個西越皇朝,就只有這一匹。”
正說着,耳畔聽到細微的得得馬蹄聲音,靖太子轉頭歡呼一聲:“小威來了!”衝了過去。
微寶驚奇地望着,眼前。是一匹小小的馬,好似跟靖太子差不多高,卻比她矮。頭頂跟脖子長滿了鬃毛,低着頭,很馴順的模樣。
“真可愛啊。”忍不住出聲讚歎。
靖太子正伸手撫摸着馬地脖子,又給他搔癢,聽微寶在旁邊說,回頭看她一眼:“小寶過來啊,摸摸看。”
微寶緩緩走近。她從小到大見過不少可愛地小動物。馬匹也見過一些,昭王府內都有。街頭上也見過,御馬房這邊,駿馬放眼皆是,然而這樣可愛的小馬卻是她第一次見。
靖太子望着她走近了,介紹說:“這種小馬都這麼高。不會再長高地,最適合小孩子騎,怎麼,可愛吧?”
“嗯。”微寶呆呆地看着,伸手摸過去,那小馬也不動,鬃毛下地眼睛露出很溫和的光芒。
“你要不要騎看看。”靖太子挑眉,望着她。
微寶嚇了一跳,她唯一的騎馬經驗。是上次昭王爺抱着她出城去……單獨的騎馬還沒有試過。平常見那些馬匹那麼高大的樣子,就已經很害怕。一腳踩過來就不得了了,這雖然是個小馬,而且看起來很溫順,然而到底是沒有騎過,生怕跌下來。
靖太子一力要表現,當下拍胸說:“你不用怕,孤先騎給你看看。”
拉着馬就吩咐人上馬鞍,旁邊的人只好領命前去。
微寶遲疑看他:“可以嗎,小心跌到啊。”
靖太子信心滿滿:“放心吧,孤大馬都騎過的,沒問題。”
兩個人站在小矮馬旁邊,唧唧喳喳地討論,半晌馬鞍還沒有到,靖太子記起來,又叫一聲,過了一會,馬鞍沒到,不速之客卻來了。
“原來太子是躲來這裡玩了啊。”有個清冷地聲音,自兩人身後響起。
微寶聽得這個聲音好似有些熟悉,卻又不是十分地熟,正在想在哪裡聽過,靖太子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僵硬地笑,似乎有些害怕,衝着她使了個眼神。
微寶不解,靖太子慢慢地轉身,略點了點頭,說:“太傅……”
那人哼一聲,又看向微寶。微寶轉身,同他目光相對,驀地愣着了,瞬間也跟着記起來,眼前這張清冷的臉,如蓮身姿,是崔護辰崔大人,以前同他見過幾次,在昭王府,以及太師府上,街頭……現在是皇宮,還挺有緣的。
“太子以前可沒做過這種逃學的事。”崔護辰雙目清漣,盯着靖太子看一眼。
靖太子偷偷拉了拉微寶的袖子,微寶看他一眼,才擡頭望向崔護辰,行了個禮,叫道:“見過崔大人。”
崔護辰看她一眼,彷彿剛發現她似地,皺着眉說:“你怎麼會在此地。”
“我……是皇上讓我入宮的。”微寶老老實實回答。
崔護辰冷哼一聲:“你可知皇上傳你入宮做什麼?”
微寶說:“奴婢不知道。”
崔護辰瞪着她:“總不會是叫你帶着太子胡作非爲,逃課熬夜吧?”
微寶本來是以爲他會告訴她皇上傳她入宮是爲何,忽然聽他的口吻很有斥責意味,不由地呆住。
很少有人這麼斥責她。
心底不由難受。
卻聽得旁邊有個聲音響起,是靖太子說:“太傅誤會了,”童音很是清亮,“是孤讓小寶陪着孤的,不是她帶着孤。”
崔護辰略微詫異,看了靖太子一眼。
靖太子說:“太傅不要責怪小寶,今日的事,是孤引起的,孤向太傅陪個不是吧。”說着居然拱手,向着崔護辰深深作揖。
崔護辰呆了呆,深深地看了靖太子一眼,又望了望微寶:“今日之事,我不會對皇上提起,太子隨我回去吧。”
靖太子嘆了一聲,轉頭看看微寶,目光溫暖:“等孤下學了之後,再來找你。”
微寶心底黯然,卻不想叫他失望,只好答應一聲。
崔護辰帶着靖太子雙雙離去。
自有御馬房的人立刻上前,兵貴神速地將那匹珍貴的小御馬迅速拉走。
微寶垂頭喪氣地獨自出了御馬房,順着路向回走去,心中忽然很想念春山,心想:唉,如果王爺在就好了。
從早晨寫到中午,從中午熬到晚上,想放棄又打起精神,連灌幾杯茶肚子咕咕叫,誰敢再說寫文容易我拍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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