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正又跟陳夫人鬥了幾句嘴,這才起身道:“娘,兒子也該去給爹請安了。”
陳夫人又好笑又好氣,道:“早催着你去,你偏不肯,這會兒再去做什麼?橫豎待會你爹也該進來了。”
陳雲正嘻嘻笑道:“娘你這就不懂了,我若是早些去,放着大把的時間,竟等着爹考問我功課,再長篇累牘的訓斥我了。可這會兒去就不一樣,娘等着爹吃飯,他自然不好意思拖着兒子絮叨……”
陳夫人擡手要打陳雲正:“你素日不用心讀書,敢情把心思都用在這些歪門邪道上了,也不用你爹教訓你,我今兒就教訓你纔是正理。”
陳雲正抱着頭就跑,道:“娘打人啦,救命啊。”一頭說已經一頭跑出了屋。陳夫人又急了:“你跑什麼,仔細摔跌了腿,誰跟小六兒來的,還不趕緊給他拿上鬥蓬,仔細凍着……”
早有丫環婆子拿了陳雲正的外衣追了出去,蓮媽媽便道:“是小廝白朮跟着六爺來的,那小子雖說年紀小點,倒也算是盡心,我瞧着他給六爺還帶了手爐呢。”
陳夫人微微斂了笑意,道:“那便罷了。”
不用說,她也知道這都是那個蘇曼曼安排的。小廝再精心,還真能事無鉅細,連這些都照管得到的?
但兒子沒有主動替蘇曼曼表功,她也就樂得裝糊塗。算那小子識趣,要是敢在她面前提蘇曼曼一個好字試試。
陳夫人一邊自嘲的笑了笑,擡眼看陳雲方,慢條斯理的問道:“你這些日子瞧着倒是瘦了些,身邊的丫頭服侍的可還盡心麼?”
陳雲方還是那一句話:“都挺好的。”
固然他心裡一包苦水,可他沒有跟母親傾訴的慾望。母親什麼都幫不上,只除了總是違揹他的意願,逼着他按她的意願過活之外。
能夠藉着陳雲正分家另過的機會,他讓自己從陳家脫離出來,陳雲方不後悔。他可不願意像大哥那樣,就算是娶妻生女,可還活在爹孃的廕庇之下。這是好聽的,其實說穿了就是還受着孃的控制。連他想睡哪個女人都沒有自由,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趣味?
陳雲方現在缺的就是錢,否則他的生活真可謂無憂無慮到了極點,遠比待在這死氣沉沉的府裡要有意思的多。
如果不是臨近年關他要躲債,如果不是朋友們都被拘回了家裡,他更願意和朋友們去把酒品茶,談天說地,偶爾放縱一回,品嚐一下不同於賢良淑德的女人們的風情。
陳雲方在心裡琢磨着該如何跟陳老爺說在鋪子裡謀個差事,也好有個最基本的日常用度,對於陳夫人剩下的話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問十句,往往連一句都答不上。
陳夫人無耐,便道:“你只怕也累了,先去外間小書房裡歇歇,等你爹和你大哥來了,我再着人叫你。”
陳雲方也巴不得找個地兒清淨清淨,因此辭了陳夫人便出了門。
陳雲正出了春意濃就站住腳,等着白朮捧了鬥蓬跟上來,自己接了穿上,才道:“走,去瞧瞧老爺。”
白朮沒有二話,跟着陳雲正去了陳老爺的書房。
臨近年關,陳老爺忙的不可開交,剛打發走幾個管事掌櫃,就聽說陳雲正來了,他不由的笑了笑,道:“叫他進來吧。”
陳雲正當着陳老爺的面可不敢像對陳夫人那樣放肆,乖乖的行了禮。陳老爺瞥他一眼,忽然一拍桌子道:“不孝的逆子。”
陳雲正激靈靈打了個哆嗦,擡頭道:“爹?”他最近挺聽話的,好像沒惹什麼大禍吧?老頭子這是真的發作呢還是在詐他?
陳老爺喝斥道:“你這幾個月都做了什麼?”
陳雲正雖然害怕,卻不心虛,挺直了胸脯道:“兒子還能做什麼?除了讀書就是窩在院子裡,哪兒都沒去。”他做的可都是正事。
陳老爺道:“身爲人子,理當懂得孝道,可你自己說說,這都幾個月沒過來給你娘請安了?”
陳雲正暗裡撇嘴,心道,不給娘請安是虛,沒給您老人家請安纔是實吧?不過他可不會這麼說,只嘻皮笑臉的道:“這不是太繞腳了嗎?您給兒子的用度,可不夠兒子養輛馬車的。”
陳老爺本就是嚇唬他,見他不懼,心裡反倒更喜,笑罵道:“你還想要馬車?美得你。聽先生說你最近書讀的不錯,背幾篇來給我聽聽。”
陳雲正道:“請爹爹考吧?”
陳老爺也就隨意挑了幾篇叫他背,陳雲正站直了,清了清嗓子,背的一字不誤,又辯說了自己的體會,陳老爺很是滿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你倒乖滑。”
陳雲正嘿嘿笑道:“都是爹和先生教導的好。”
噗。陳老爺好懸一口老血噴出來。他乖滑是自己教導的好?豈不是說自己就是老滑頭?他似笑非笑的瞥了陳雲正一眼,道:“過了年,你有什麼打算?”
陳雲正眼睛亮了亮,道:“打算很多啊,我都可以做嗎?”
陳老爺滯了一滯,沉下臉來道:“那要看你想做什麼了。”
陳雲正一邊腹誹自家老爹太過小氣,一邊扳着手指頭道:“當然都是正事,兒子要讀書,要學習六藝,要學騎馬……”
聽着倒都是正事。
陳老爺有些狐疑。怎麼彷彿一夜之間這個頑劣的小兒子就似懂事了許多?是誰讓他變化這麼大?這真是讓人匪夷所思的一件怪事。
陳雲正翻着眼偷偷打量着陳老爺,繼續道:“兒子越來越大了,一天到晚,只知讀死書也怪無聊的,連先生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兒子想出門逛逛……”
陳老爺拈着鬍鬚道:“可以,但不能走的太遠,而且身邊要有人陪着,最遠也就是在城中附近……”
陳雲正垮着臉道:“縣城就這麼大,能有什麼逛頭?再說一出門身邊呼啦啦圍了一羣人,還有什麼意思?我不要。”
胡攪蠻纏了半晌,陳老爺只得讓步:“一個月之內允許你出府三次,不能再多了,你嫌人多,但白朮和白莪兩人必須跟着。”
陳雲正初步達成心願,也就不再糾纏。
陳老爺暗暗思忖,他竟半點都沒提銀子,難道說他真的不缺銀子用?
陳雲正倒是很爽快的搖頭:“不用啦,等我要用銀子的時候再跟爹提吧,現在還用不着,倒是想跟爹討個便宜,看這府裡有沒有專門負責花草的給兒子撥一個過來。”
陳老爺也沒多想,爽快的應下來:“我給你留心着,等過幾天就給你送去。”大概他還是孩子心性,想一攤是一攤,對花花草草倒有興趣了,那就隨他吧。
陳雲正道:“也不急,開春之前找好了人手就成,不要年紀太小的……”
父子倆回到春意濃,陳雲端還沒到。陳夫人微微皺眉,打發人去請。陳老爺坐下一邊喝茶一邊同陳雲方、陳雲正兄弟倆說話。
不一會蓮媽媽進來,悄悄走到陳夫人跟前小聲嘀咕了幾句。陳夫人驚訝的問:“什麼?”
聲音稍大了些,陳老爺望了過來,挑挑眉,意思是什麼事。
陳夫人忙安撫的笑笑,站起身對蓮媽媽低聲道:“先把相關的人都看管起來,別鬧出人命,等吃罷飯再說。”
蓮媽媽應了下去,陳夫人則若無其事的道:“擺飯吧。”
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陳老爺和陳夫人對視一眼,都有點煩惱。大年下的,本應該闔府歡歡喜喜,可總是瑣事不斷,任誰也不會高興。
陳雲方很想做出歡顏在爹孃跟前盡歡,可是心裡壓抑鬱悶,又不太擅長插科打諢,實在做不出笑臉來,
整個席上,似乎只有陳雲正只的津津有味。
陳夫人憐愛的道:“你既愛吃,就多吃些,又沒人和你搶,你倒是慢點啊。”怎麼瞧怎麼可憐,想來他一個人過,雖說有個做飯的婆子,可哪裡有從前吃的盡興?
等到飯畢,陳雲正抱着肚子滾到一邊喝茶消食,陳雲端才行色匆匆的趕了來,陳老爺便藉口有事去了書房,陳夫人也就打發陳雲方和陳雲正回去。
陳雲正卻不肯走,唉喲唉喲的道:“不行了,吃的太撐了,我走不動了,娘,我就在你這歇了吧。”
陳夫人也不管他,只把陳雲端叫到對面的起居室,坐定了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陳雲端也顧不及避忌陳雲正,微沉着臉道:“是春情懷了身孕,可她年輕不知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見了紅……孩子沒保住。”
他說的簡單,陳夫人卻不信,道:“你媳婦還在坐月子,照管不到也是有的,可徐媽媽呢?她就一點都不知情?”
陳雲端苦惱的道:“她要管的事太多太雜,一時疏忽了吧。”
陳夫人卻沉吟着道:“我叫她過去,只是爲了照應你媳婦,順便替她管管瑣事,怎麼就忙到這份上?”她忽然擡眼嚴厲的盯着陳雲端道:“你沒有什麼瞞着我的?”
陳雲端虛弱的笑笑,不甚肯定的道:“當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