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芳無功而返,本就在陳雲方的預料之中,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地上跪着的詠芳,道:“她果然這麼說?”
詠芳有些咬牙切齒的道:“是,她不但看輕奴婢,還看輕三爺,根本就是不識好歹。”
陳雲方呵呵的笑着,心裡卻起了皺,賤人,賤人,不過是個毛丫頭罷了,她自以爲有小六照着,就可以作威作福,把誰都不放在眼裡了麼?
不過他沒打算和曼曼計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他已經脫離了陳家,陳老爺又肯拿銀子出來,他就一定要建功立業,做出一番成就來給他們看。
誰當初看輕過他,將來他都會十倍以報之,絕對要讓他們後悔。
陳雲方並非蘇曼曼不可,不過是意氣之爭,他如今心裡有了謀算,就暫時不會計較曼曼的態度。
詠芳添油加醋,連對夏烈的仇恨都不顧了,把所有難聽的話都說成是曼曼說的,就是想讓陳雲方厭棄了蘇曼曼。
誰知道陳雲方輕輕巧巧的就將此事放過了,不由的心裡很是不甘心,好在陳雲方除了收回那兩錠銀子,把衣服、釵環、首飾都賞給了她,也不算白辛苦一趟。
沒了孩子,詠芳也就沒了拔得頭籌的指望,不過日子還是要過,她已經沒什麼可顧忌的了,整天和夏嬈等人勾心鬥角,爲了爭得陳雲方的寵愛,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陳雲方對這些小伎倆門兒清,只要不過分,他壓根就不會過問,甚至還很樂於享受衆女爲他所表現出來的爭風吃醋。
曼曼對詠芳的羞辱就更不放在心上了,本來就是無關緊要的人,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雖然當時有點刺耳,但詠芳並沒佔着便宜,反是被自己弄的顏面掃地,曼曼絲毫不以爲意。
至於她回去後會如何,以後又會過什麼日子,曼曼實在沒有這個精力和心力關心。
倒是陳雲正聽說陳雲方派了夏烈和詠芳過來炫耀,冷笑了兩聲,心道:夏烈、詠芳,好,小爺記住了,有本事就一輩子都龜縮在清涼居別出來,否則若是撞到小爺手裡,你們等着瞧!
他還等着曼曼跟自己告訴訴委屈呢,誰想曼曼跟沒事人一樣,壓根沒放在心下,從前如何,現在還如何。
陳雲正試探了她兩句,曼曼都把話題扯開了,陳雲正覺得有點惱火,可同時又有點慶幸,就說他沒看錯,蘇曼曼絕對是個與衆不同的女人。
轉眼就是一個月過去,曼曼要跟陳雲正報帳。
陳雲正不以爲意的一揮手道:“隨你怎麼花,不必跟我說,若是銀子不夠使了,我再去想辦法。”
他還真挺自負。
曼曼頓了下,道:“六爺好歹也要看一眼,你最近不是在跟着先生學打算盤的麼?這些帳目雖然瑣碎,可是練練手也好。”
陳雲正嘿嘿一笑,朝着曼曼點了點道:“你還真是不遺餘力的督促我啊,拿來吧,我也瞧瞧到底我這一個月能花多少,免得不懂經濟,倒讓人說我是不事生產,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等到翻完了帳,陳雲正吁了一口氣,揉揉痠疼的手腕,道:“這些帳目還真是夠瑣碎的,幸好我將來沒打算做帳房先生,要是天天算這些帳,頭都要疼死了。一個月花費二十兩,的確不多,這樣一年也才二百多兩的花費,那豈不是老爺給的銀子還能有些盈餘?”
曼曼道:“剛纔這些帳目是這院裡全部的花銷,還沒算上進項呢,這本里記的是奴婢叫人採的花朵、藥材,送到藥鋪裡賺的款項。”
陳雲正是知道這事的,本沒指望着這還能賣多少錢,可看到曼曼記的清清楚楚的帳目,不由的張口結舌道:“四,四十兩?你是說,就咱們院子裡那些花花草草就賣了四十兩?”
見曼曼點頭,他不由的以手支着下巴,半晌才道:“果然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半晌又笑道:“不過,整日蠅營狗苟竟算計着如何斂財也沒什麼大出息,等再過一兩年,待我稍大一些,就可以想些正正經經的生財之道了。”
曼曼有些吃驚,陳雲正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道:“你怎麼了?傻了?”
“沒。奴婢是沒想到六爺竟有這樣的志向。”曼曼有些不好意思。君子愛財,但不可過,否則就變成了貪婪了,人一旦對慾望的要求過多,難免被慾望控制,人生就會被捆上枷鎖。她沒想到陳雲年小小年紀竟懂得這個道理。
陳雲正嗤笑一聲,道:“這算什麼志向?我是個男人,養家餬口是我的責任,難不成我要坐吃山空,就等着老爺太太養活?我一個人倒也罷了,將來我若娶妻生子,子又生孫,一大家子都張着嘴混吃等死?”
曼曼不斷的點頭,表示對陳雲正十分的贊同,同時夾雜着毫不做僞的敬佩。。其實做個安分守己的啃老族,在這個時代是司空見慣的現象,難得陳雲正有這等志氣。更難得的是,他不貪功冒進,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相較於陳雲正的知足、安耽、穩重,陳雲方就有點惱怒了,他啪一下將桌上的紙張都摔到地上,揹着手在書房裡踱了幾步,咬了咬牙,對白芪道:“你別管,只管去和店裡的人先賒着,咱們也是他們的大主顧了,沒道理次次都是現錢。”
白芷不敢觸他逆鱗,抹着頭上的冷汗道:“錢掌櫃的脾氣,您是知道的,那是有了名的又臭又硬,若不是他背後的東家在京城裡都有瓜葛,他店裡的東西又着實是好,只怕早就關門大吉了,他這個人是油鹽不浸,小的好話不知道說了幾車,就是歹話也沒少說,可他就是一句話,一手交錢,一手交物,否則休想。”
陳雲方正氣的立住腳道:“那就不要了。”可到底不甘心,又對白芷道:“那就先從別處挪點,像是酒樓裡欠的帳、裁縫鋪、胭脂鋪和首飾鋪之類的……”
這下白芷不敢再硬頂,可心裡暗暗叫苦:雖說暫時可以記帳,可早晚要還上的不是?這根本不是長久之計啊。
陳雲方也早想到了這層,瞪一眼白芷道:“別這麼畏畏縮縮的,不過是先記帳,就是咱們家的鋪子不也是到了年底一總盤帳的麼?我堂堂陳家三爺還能賴賬不成?”
白芷附和道:“哪能呢,三爺肯照顧他們的生意,那是他們的福氣。再說了,老爺和大爺也不可能看着三爺這樣就束手不管的。”
陳雲方冷笑一聲道:“這才一個月呢,我就入不敷出,熬不住了要跟老爺求救,讓大哥和六弟怎麼看?”他比不上大哥也就罷了,總不能連小六兒都比不上。想到這他問白芷:“秋蘊居那邊怎麼樣?”
白芷有些猶豫,低頭道:“小的聽說,秋蘊居這一個月的總開銷才二十兩。”
“什麼?怎麼可能才二十兩?”陳雲方喊出來了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可隨即恨恨的道:“秋蘊居一共就那麼幾個人,能花二十兩就不錯了……”
清涼居光通房丫頭就五個,一個月的釵環首飾脂粉錢就不計其數,更何況他爲了博美人一笑,大手筆替她們每人都做了一身衣服。又因爲轉眼就是初冬,她們又磨着一人做了一件鬥蓬。初時覺得不過幾兩、十幾兩都是小數目,可這一筆筆加起來,竟過了百兩了。
這還不算他平時在外交友時在酒樓、青樓、古董鋪子裡的開銷。
白芷道:“可不是,六爺又小,平日除了學堂就是秋蘊居,又不用在外面交朋結友,可不花銷就小麼。老爺應該心中也有數,否則也不會特意給六爺用度減半了。”
光減半有什麼用?照現在的花錢速度,就是一個月五百兩也不夠自己花。陳雲方沉吟了一會兒,道:“罷罷,不跟他們比。你只管照我說的去辦,剩下的銀子我自去想辦法。”
陳雲方咬牙不肯向陳老爺低頭,只在手頭十分拮据時婉轉向陳雲端借了二百兩。
陳老爺雖然面上裝着不聞不問,可陳雲方和陳雲正這兩個院子裡的異動,他都是知曉的,聽着底下的掌櫃報了這兩個院子裡的花銷,他捋着鬍子呵呵笑了,朝着一旁的陳雲端道:“你怎麼看?”
陳雲端不願意偏誰向誰,儘量公正的道:“三弟大了,要結交朋友,難免花銷要大些,這也無可厚非。不過六弟知道開源節流,籌謀算計,將日子過的舒舒服服,於他來說也已經是超出想像之外的能幹了。”
陳老爺點點頭,頗有些感慨的道:“你說的不錯,都大了,各有各的本事……好,好,好啊。兒孫自有兒孫福,當然們是越有本事越好,我何必插手干預。去跟各店鋪的管事們打個招呼,小三兒的帳只管跟他自己討,跟府裡沒關係。”
他這一句不插手,算是徹底斷了陳雲方的求助之路,陳雲方自是不知,陳雲端也不會多嘴,只是不免私下替三弟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