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不是沒出過門,可不得不說,陳雲正把她照顧的太好,又因爲路途短暫,她從沒受過多少苦。這次遠赴京城,陳雲端又一向是正人君子的形象,與她男女有別,不可能像陳雲正那樣對她照顧有加,她便感受到了出門的苦處和種種不便來。
陳雲端騎的是快馬,給曼曼弄了輛馬車。司玲和司瓏也沒出過遠門,不過是依照陳雲正從前的做法,替曼曼鋪了一層錦墊。
因事情緊急,行路匆忙,陳雲端已經放慢了腳程,可馬車的速度和快馬相比,差了不只兩倍。
可饒是如此,曼曼在車裡坐着已經被顛的七葷八素,吐的苦膽都要出來了。
這時候沒有瀝青路,所謂的官道也不過是路稍微寬了些,但路面仍是崎嶇不平,若趕上陰天下雨,到處都是積水。馬車減震效果又不好,跑起來便三步五震,五步一巔,曼曼就如同坐在滿是風浪的小船上一樣,心臟都快被震出來了。
出了門,便一直在趕路。曼曼不抱怨,但看着離城越來越遠,兩邊都是空曠的野地,別說客棧了,連個小飯館都沒有,她便越發明白這會出門的不易。
是不可能停下來找個地兒吃口熱湯飯的,只有司藝臨行前替她做的大餅。就算帶了幾壺熱水,可跑出來兩個時辰,水也早成涼的了。
餅又乾又硬,曼曼強塞了幾口就實在咽不下去了,餅就在胸口這噎着,上不去也下不來,曼曼胡亂飲了兩口水,冰涼冰涼的,就好像在大石頭上又澆了一層冰水,她的胸口更難受了。
司玲和司瓏也噎的直翻眼睛,到底不敢抱怨,白着一張臉,眼巴巴的看着車外的空曠野地發愁。什麼時候才能住上客棧,吃個飽飯,喝口熱水啊?
車、馬停在路邊稍事歇息,曼曼在車裡坐的腰痠筋骨疼,便跳下車在原地活動活動。她無比慶幸喝的水少,不然若想解決三急問題就成了一件十分艱難的事。
陳雲端走過來,離着幾步便停下來,殷勤垂詢。曼曼只回說一切都好。她跟他抱怨不着,再者她也不想被他在心裡看輕了自己。早知道就是這麼個情況,出門在外,諸多不易,哪有像從前在家裡那樣錦衣玉食,處處有人服侍的?
況且曼曼也是心如離弦之箭,恨不得幾天就趕到京城好看到陳雲正,吃再多的苦她也認了。
陳雲端見曼曼雖然臉色發白,面容憔悴,可並不像尋常女子那般滿眼哀怨,也沒有挑三揀四,要求這求那,倒是暗暗起了佩服之情。
既然她說沒事,他也不便細問,歇息好了,又招乎着人繼續趕路。
速度有增無減,曼曼吃的東西不多,又漸漸習慣了這種顛簸,倒是沒再接着吐了,甚至因爲太過疲累,在劇烈的顛簸中迷糊着了。
等她醒來時,天已經擦黑。溫度驟降,車裡冷的能結冰。司玲和司瓏兩人也都擠在車裡,共同圍着一重被子,渾身哆嗦,上下牙直打顫。
曼曼也覺得冷,便問她二人:“大爺有沒有說過什麼時候能停下來打尖休息?”再這樣下去,她們三個體弱的女子怕是要受了寒。萬一病在半途,可就糟了。
司玲回道:“大爺說還得再跑上一個時辰,這會兒除了村莊就是野地,想歇都沒處歇。”
曼曼挑起車簾往外看了看,黑魆魆的,果然不是城鎮。知道陳雲端所言不假,眼下除了拼命趕路毫無辦法。她叫司玲、司瓏坐過來:“咱們三個擠一處還暖和些,可千萬不能凍病了。”
司瓏二人便擠過來,三人坐在一處,身上蓋了兩重被子。司玲忍不住抱怨道:“都怪太太爲人太過刻薄,知道奶奶要出門,又是爲了六爺,她卻不聞不問,奴婢去要什麼東西,那起子小人便一副尖酸相,只說沒有,還喪聲惡氣的說好些難聽話。這大冷的天,馬車又四面透風,很是該攏起一盆炭火的……”
曼曼餓着肚子,又趕了一天的路,疲憊再加上提憂,心火着實很旺。再加上多日來受的委屈和折磨,怨恨之情一下子就被司玲這句話給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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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只是閉着眼睛,緊緊的交握雙手,壓制着有些漸粗的呼吸,盡力不去想陳家人的嘴臉。
司瓏和曼曼一樣,這會又餓又氣,便附和着司玲道:“對那些人有什麼好客氣的?橫豎咱們在陳家也就這樣了,就該和她們撕打了魚死網破。人都是欺善怕惡,你強硬了,她們就慫了。”
司玲懊惱的道:“我一個人哪裡敵的過她們?她們說府裡連老爺、太太的炭火都還沒準備……我總沒有本事把庫房撬開,愣是搶些炭出來。”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曼曼只左耳進右耳朵,漸漸氣息平定,苦笑了笑,恢復了平靜。
一個時辰之後,曼曼三人腿都凍麻了,才聽見車伕籲一聲勒住了馬。司玲挑起車簾望外看了一眼,驚喜的道:“奶奶,快看,終於到客棧了。”
司瓏也興奮起來,搶過去道:“我看看,我看看。”
曼曼只是噙着笑隨意瞥了一眼,只有燈籠的餘光照進來,她卻已經感受到了那份溫暖。
車外有腳步聲,司玲和司瓏還在往外瞅,不妨有個不正經的聲音傳過來:“小娘子,是在看本公子嗎?天寒地凍,不知道兩位小娘子有沒有興致下來陪本公子喝兩杯?”
司玲和司瓏俏臉飛紅,嚇的手一顫,車簾掉下來遮住了那人的視線,卻換來幾聲肆意的大笑。司玲氣的直哆嗦,喃喃罵道:“臭不要臉的登徒子。”
司瓏有些懊惱的道:“行了,別罵了,跟那樣的人有什麼道理可講,沒的自取其辱,還要帶累了奶奶。”
司玲立刻臉色難看起來,看向曼曼,冷汗都冒出來了:“奶奶,奴婢罪該萬死……”她在曼曼身邊待的慣了,知道曼曼好性兒,一向也覺得自己挺有臉面的,出門少,難免對什麼都新鮮,不想今日惹禍上身。司瓏說的對,她受了羞辱倒也罷了,沒的要帶累了奶奶,豈不是罪該萬死?
曼曼並沒有苛責她倆,只道:“女子出門不易,本來就容易招惹是非,你們兩個務必要謹言慎行。若真出了事……”她嘆了口氣,道:“我們無權無勢,就是想撈你都不知道去哪兒尋門路。”
曼曼說的都是大實話,雖然和顏悅色,司玲卻和捱了一耳光一樣,臉漲的通紅,淚花都涌了出來,道:“是,奴婢一定聽奶奶的,再不多瞧一眼多走一步……奴婢就算幫不上奶奶的忙,也絕對不給奶奶做累贅。”
但天下事就是如此,不是你乖順不惹事,甚至凡事都躲着避着,事情就不找你的。
因着司玲和司瓏扒着車簾往外看,落入了別人眼中,通過她們的裝束便知道是丫鬟,車裡定然還有女眷。她二人就已經是俏麗清秀,可想而知車裡的女眷更是絕色。
見這馬車不過是最尋常不過的馬車,想來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尋常主母奶奶也不會輕易出門,因此那油滑公子便留了心,猜着這車裡的女眷定然是出身不怎麼樣的妾侍之流。
不免生出了幾分綺念。
他進了客棧,便沒急着訂房,眼見得剛纔所見那兩個俏丫環扶着一個帶着面幕的妙齡女子進門,便留了心。見這女子梳着少婦的髮髻,身段曼妙輕盈,打扮入時,行動時腰肢柔軟,胸乳豐盈,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尤物,一顆不安分的心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一雙眼睛更是直勾勾的落到曼曼身上,如被吸附住了一般。
曼曼不是毫無感應,可她不欲惹事,只叫了司玲、司瓏二人快走。司玲走到樓梯口,忍不住回頭朝那油滑公子狠狠的瞪了一眼。
誰想那油滑公子不以爲忤,反倒是朝她暖昧一笑,氣的司玲差點就要丟下曼曼把他那雙淫邪的眼睛摳出來。
司瓏忍不住低聲道:“司玲,別任性。這裡是什麼地方,豈是容你胡鬧的?”
司玲咬了咬脣,道:“你看那人的眼睛,直勾勾的,一瞧就知道沒打什麼好主意。”
曼曼目不斜視,此刻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他巴不得你去理他,到時候嚷起來更有藉口和你搭訕,難道那時候你就更有臉面了?這會不是置氣的時候,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司玲低了頭,再不敢說什麼,主僕三人這才上樓。客棧還算暖和,也還算乾淨,司玲和司瓏便分頭忙活,一個去樓下打熱水,一個去樓下要飯菜,曼曼則暖和暖和凍僵了的身體,一邊搓着雙手雙臉,等到雙手不那麼僵冷了,才坐到牀邊拿出包袱,整理着要換洗的衣服。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曼曼只當是司玲或是司瓏,一邊整理着衣物,一邊笑着擡頭道:“回來了?”
卻不想正對上一張白的有些過分,不算太難看卻實在稱不上好看的臉,通身氣派,整體氣質,用四個字足以形容:油頭粉面。
曼曼吃了一驚,豁然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