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正沉着臉,坐着盯着手裡的茶碗,不喝也不說話。陳雲方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坐在對面,從來厚臉皮的他這會也有點擡不起頭。
陳雲正啪一下把茶碗往桌上一墩,陳雲方驚跳的擡頭,道:“小六兒,我都說了,一句都沒落,真的,我沒有惡意,我就是……”
就是嫉妒、不服、不甘。他就是看不慣自己,這麼多年,總說父母偏心,不管自己手裡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好,他就是要搶,可偏生搶不到,所以這麼多年,這份不甘便成了偏執的恨。
說起來,曼曼一直都是自己的,最初她選擇的就是自己,一直也都是自己的,老爺把曼曼指給陳雲方,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是他明搶暗奪,憑什麼他就把這當成了理所當然?
他就是覺得天底下人都虧欠他的,什麼好東西好人好事都應該落到他頭上,否則他就恨這個怨那個,他是最委屈最冤枉最無辜的。
他多大了?妻也娶了孩子也生了,他怎麼還能這麼幼稚?
家裡人就該無原則無限度無底線的寬容和忍讓他嗎?寬容了忍讓了無原則無底限無度了,換來的是他的理解嗎?
不是,是他更過分的得寸進尺。
陳雲正冷冷的一笑,道:“這話,你還是跟老爺和太太說去吧。”他懶的跟陳雲方多說一句話。
再齷齪再骯髒的事,他也看過了經歷過了,沒有什麼比身邊的親人的陷害、背叛更讓人難受的了。
不過他已經受過一次,對於這個一直都不算太親近,甚至說從小到大就一直鬥爭不停的三哥,他早就不報希望了。
要吵要搶要爭要鬥,回老家自己玩去吧,他不摻和,可誰也別想硬生生****他的生活裡來。老爺的心思,他猜得透透的,他不滿意,也不願意。
更不會順着老爺的意思讓他們毀了自己的生活。
陳雲方倒吁了口氣。老爺、太太又如何?這麼多年過去了,不一直也拿他無可耐何嗎?聽小六話裡的意思,是打算讓自己回家了?
回就回,大不了消停一陣再回來。
陳雲方陪笑道:“我就知道小六大人大量……”不對,陳雲方忽然醒悟過來,叫屈道:“小六,你可別只顧着聽枕頭風,只顧着你的枕邊人而不管你三哥我。我也是冤枉,你都不知道那祁氏,被人勾引的成了什麼樣子,又做了什麼樣丟人現眼的事,這可都是那蘇曼——”
他剛開口,陳雲正擡手就把茶碗砸了過去。嚇的陳雲方立時跳起來,堪堪躲過,可那茶碗蓋卻是貼着他的鬢角飛過去的,嚇的陳雲方出了一身的冷汗。小六下手可真狠,自己躲的稍微慢一點,這腦袋就開瓢了。
陳雲正似笑非笑,可那眼神冷的哪刀子似的,瞅着陳雲方道:“三哥,有些話,你知,我知,可還是莫要說的太直白。這世上之事,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就是最好。”
陳雲方又不傻,聽這話就出了一身冷汗,看向陳雲正的眼神就帶了點畏懼。蘇曼曼的身世已經被陳雲正給顛覆了,她現在姓溫,不管拿到哪兒說理,她都姓溫。而自己還口口聲聲的執着於“蘇曼曼”這個名字,根本就是無用功。說到哪兒,自己這點心思都夠齷齪骯髒的,不能宣之於衆,更不能讓人得知,否則,他就得被千夫所指。
還有祁氏的事。他們夫妻兩個可以拿這件事做把柄做文章,但到底,祁氏跟小六兒沒有正正經經的下定,又是祁老爺心甘情願把祁氏賣出來的,也是他正正式式納入門的平妻,除非小六和蘇曼曼自己良心上過不去,否則自己根本沒法拿祁氏威脅到小六夫妻倆。
怎麼能這樣?怎麼會這樣?自己比他大上好幾歲,到頭來算計不過一個半大的孩子?這個認知讓陳雲方驚悚,除了憤懣、腦怒、不甘,更多的是恐懼。
眼前的小六兒,似乎自己從來沒認識過沒了解過,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會做出什麼來,又會做到什麼程度。
知己不知彼,自己了小六兒的這場仗,根本不能打。跟蘇曼曼硬碰硬,還有幾分勝算,一來自己是男人,力氣上佔着優勢,就算名聲上在社會上也多少能無所顧忌,可蘇曼曼不敢,她不敢拿她的未來和小六兒的前程打賭。
所以蘇曼曼註定是輸家。
但和小六兒就一樣了,他比自己還豁得出去,所以註定他是贏家。
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陳雲正了,讓人又羨又妒的少年成名,不僅給陳雲正帶來了諸多虛名,還給他帶來了許多武裝,讓自己不能隨意的爲所欲爲。
陳雲方不得不正正式式的權衡了一下自己和陳雲正的實力,終於識時務的屈服了。他譏笑一聲,道:“是是是,都是三哥糊塗……我丟臉,也就是六弟丟臉,家醜不可外揚,三哥知道怎麼處理。”
他就是附骨之蛆,什麼事都要跟陳雲正纏上,整不死他也要噁心死他。
陳雲正剜了他兩眼,道:“三哥,這麼多年兄弟,只怕你還不瞭解我,我這個人,最看重的可從來都不是什麼臉面。當然了,別人給我臉,我也會給他臉,可他要給臉不要臉,我就索性把他周身的皮都扒下來。你和三嫂的事,說大了是家醜,說小了,不過是你們夫妻間的一點情趣。夫妻牀頭打架牀尾合,三哥比我明白這個道理,您說是不是?”
別跟他說祁氏,祁氏跟他沒關係,她現在是陳雲方的妻子,那就是他三嫂。
陳雲方能說什麼?只能口中稱是。氣洶洶而來,悻悻然而反,白白捱了一頓打,暫且把這帳記在心底,只待日後再算,不提。
陳雲正回到內院,門口守着司玲、司瓏,見他回來忙行禮。陳雲正目不斜視的進去,便瞧見金色陽光輝照下,恬靜溫婉睡着的曼曼。
不自覺的,陳雲正就放輕了腳步,坐到牀邊,伸出修長的手指描驀着曼曼清楚的五官。指腹下光滑溫暖的肌膚讓他心潮澎湃,這張時時夢裡出現的容顏讓他刻骨的想念,如今就在身邊,就在指下,他只覺得安慰和充盈。
曼曼微微睜開眼,咕噥着問:“回來了?”
陳雲正索性脫了鞋,隔着被子抱緊了曼曼,嘻皮笑臉的道:“想我了沒有?”不管不顧的先親了曼曼一通。
曼曼伸手遮擋,柔柔的一笑,略帶嫌惡的道:“你怎麼總跟小狗似的亂舔。”
陳雲正不但不聽勸,反倒變本加厲,索性在曼曼的臉上啃咬了一口。曼曼吃痛低呼,睡意瞬間消散,掙扎着欠身坐起來,拂開長髮,懶洋洋的道:“談完了?”
陳雲正便自己大喇喇的躺下,道:“談完了。”
曼曼便只瞧着他笑,毫不吝嗇的恭違道:“還是你厲害,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三言兩語就把他攆……呃,送走了。”
陳雲正哼一聲道:“他再敢上門,看我不打的他滿地找牙。”
曼曼卻只幽幽的嘆了口氣,道:“算了,畢竟你們是親兄弟,得饒人處且饒人罷。”
陳雲正翻身支起頭,一眨不眨的盯着曼曼,攥住她的手,喚她道:“曼曼?”
“嗯?”曼曼應了一聲,回望着他。
陳雲正把玩着曼曼修長的手指,認真的道:“我不會讓你被人欺負的。”
曼曼相信他是認真的,這話,他從前說過,也盡力做了,但做到做不到,卻不由他一個人做主。
骨子裡總是保持着一份清醒,就是怕自己迷失,怕完全相信在他的誓言裡,而後再被老天打的粉碎,飽嘗失望的痛楚。
因此曼曼只應一聲,便低了頭:“嗯——”
陳雲正很不滿意曼曼的態度,這女人,怎麼就一點都不感動呢?她怎麼就能如此無動於衷呢?
陳雲正勾住曼曼,強行讓她歪在他身上,讓她不得不和他面對面,一字一句的道:“我是說真的,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下,也不會讓他們把你帶回去,要麼你跟我一起去京城,要麼,我們就哪兒都不去。”他輕鬆的帶點謔笑的道:“大不了,咱不考了。”
如果可以,他可以放棄會試。
曼曼神情微動,伸手撫着他濃黑的長眉,仍然微笑着道:“嗯。”
還是就一個字,太吝嗇了。陳雲正有些無力,不無委屈的望着曼曼。曼曼笑道:“我懂,我明白。”
她懂,她明白,可是她的態度裡分明透着輕慢,預示着她不信。陳雲正用沉默的眼神回饋着她的冷漠。他拉下她的手,毫不顧惜的放到牙齒之間輕咬。曼曼白他一眼,想要抽回來,卻被他攥的死緊,便捏着他的鼻子泄憤。
鬧了半晌,他死也不鬆口,曼曼只得屈服,解釋道:“我不同意,事情沒到那個份上呢,說什麼都爲時尚早,我可不希望你爲了我改變或是放棄什麼,萬一將來你後悔了,豈不是要拿這件事數落我一輩子,說是我耽誤了你的大好前程云云?”
陳雲正氣的呵曼曼的腋下,氣惱的道:“你這女人,就只這麼剛硬,一點軟和勁都沒有,什麼事都要算計的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