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變化,曼曼和詠芳都沉默了。
世事無常,滄海桑田,只不過人們都愛往好處想,誰也不知道自己會越來越落魄。詠芳先自嘲的笑着打破沉寂道:“我愛白替你操心沒變是真的,其實我自己都過的稀裡糊塗,亂七八糟的,又遠沒有你的智慧和遠見,哪有什麼資格給你提什麼建議呢?”
曼曼沉悶的道:“跟這些都沒關係,不管什麼時候,我都記得當年,你雖然比我小,口口聲聲的叫着我姐姐,卻總像個姐姐一般照顧和提點我。”
詠芳眼神黯淡,憶起當年,也是說不出來的感慨:“呵呵,當年幼稚無知罷了。我若肯聽你的話就好了。”
氣氛有些沉悶,曼曼便輕咳了一聲道:“是你善良纔對,爲什麼旁人都不曾像你一照顧和提點我?過去的便過去了罷,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我是說,你想不想離開妍芳閣?”
詠芳搖了搖頭。她微垂了頭,看着自己的手指,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不能總依賴着別人,我得學會自己長大。只有吃過了虧付出了代價纔會記着過去犯下的錯,也只有這樣,纔會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
詠芳的這份心境,曼曼自愧弗如。
提起陳雲方,詠芳眼神冷漠如霜,她很不願意回想起過去,無需刻意,已經是滿臉的厭惡。詠芳道:“從前的事,對也罷錯也罷,不都是他一個人的錯,也不都是我一個人的錯,過去了就過去了,他也罷,你也罷,陳家也罷,於我都是陌生人。”
看來詠芳是決意要和過去斷了牽扯。
曼曼尊重她的意願,兩人敘過後,詠芳便起身告辭,她給曼曼行了禮,道:“從前種種,都是我的不是,你便別再計較了。以後,你我也不必再見了。”
說罷便毅然的離開,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曼曼目送着詠芳毫無留戀的離開,不由的一陣感慨。
換成是她,大抵也不願意和從前的人再有接觸吧。她再活的好或壞,已經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她不需要誰的憐憫,也不需要誰的施捨,她不過是在努力的活着而已。
站了好一會,司玲才從身後過來,小聲道:“奶奶,天涼了,您添件衣裳吧。”
曼曼嗯了一聲,轉身打算回去,就聽祁氏在身後弱弱的道:“咦,這是誰?我怎麼瞧着這麼眼熟呢?”
她不斷的追問,不斷的打探,一副篤定了曼曼會告訴她的架勢。曼曼微蹙了長眉,卻嫣然一笑道:“三嫂有興致看美人的背影,不如陪我去看美人跳舞,如何?”說着伸手攥住了祁氏的手腕。
曼曼說是看美人,果然此言不虛。
她吩咐人備了幾碟點心,又備了梨、蘋果、石榴、葡萄等幾樣水果,還着人燙了一壺桂花酒。就在廳里拉了屏風,和祁氏端端正正的坐了,一副打算認真欣賞歌舞的模樣。
祁氏哪裡受過這種如座上賓的待遇,一時又是激動,又是不解,坐了一會兒,轉頭看向曼曼,怯怯的問:“看,看歌舞,爲,爲什麼要拉上屏風?”
曼曼笑着解釋:“你瞧這屏風,薄如蟬翼,遮擋不了多少,要的就是這種朦朧美、距離美,要比直接看美人有樂趣多了。”
祁氏聽了曼曼的解釋,便不敢再開口,怕自己露了怯。尋常也不過是在家做做針線,陪着母親說話,就是嫁到了陳家,也沒做過什麼真正風雅的事,陳雲方倒是愛胡天胡地,可他只能說是風流,算不上風雅。就是附庸風雅,也只在外間,還輪不到他帶着祁氏風雅。
祁氏一直都很自卑,看曼曼那樣自信從容,便更不敢多說,生怕被旁人聽到笑話,因此閉了嘴睜大眼睛只管盯着屏風後面。
屏風後面是兩個白紗的女子。
容貌自是出挑,讓人一打眼就從心底裡驚豔。更難得的是她們那通身的氣派,宛如九天仙子,渾身都透着與俗世隔隔不入的冷勁,讓人又是感嘆,又是豔羨,還有那麼一點點敬畏。
曼曼指點給她看:“懷抱琵琶的是凌霜,翩翩起舞的叫傲雪……”
祁氏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瞧。
她自己就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琴棋書畫,可謂一竅不通,因此對上身賦絕技,又才貌雙全的女子,不由的羨慕不已。
這回她倒是安靜了許多。
一舞既罷,她才喃喃道:“跳的真好。”
一側頭看見曼曼含笑望着她,祁氏莫名其妙的紅了臉,道:“我,我也不懂,就是瞎看熱鬧罷了。”
曼曼笑道:“不懂怕什麼,學學就會了,誰也不是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三嫂若是有興致,不如跟着學學?”
“啊?我?”祁氏連忙擺手:“我,我可學不會,我不學……”身子都跟着後仰,那模樣就像是怕極了曼曼會上來抓她一樣。
曼曼道:“凌霜和傲雪可不只舞跳的好,她們兩個不論是撫琴還是作畫,亦或是下棋,都是個中翹楚。我是琢磨着自己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學個皮毛,也好和三嫂有點事做,聊以打發時間。”
祁氏便驚疑的道:“你也要學嗎?”
曼曼笑着點頭,道:“當然啦,不然我花重金請她二位來做什麼?”
“哦。”祁氏惆悵的哦了一聲,假笑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六弟是讀書人,自然是風雅人,六弟妹跟着六弟,自然也……”
曼曼掩嘴笑道:“什麼風雅,三嫂可別玷污了這個詞,我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三嫂且在這坐着,叫凌霜撫琴給你聽,我和傲雪去下棋了。”
祁氏有心跟了去,可聽曼曼這麼一說,又怕怠慢了凌霜,便正襟危坐,道:“呃,好,好,我即便不學,聽聽也是好的。”
祁氏一連幾天從溫家回來,都是神情落寞,跟陳雲方回話時也難以掩飾。陳雲方只顧的跟別的女人胡鬧,全然沒注意到祁氏的失落。
聽她說這幾天就是跟着曼曼看人跳舞、撫琴、下棋,也只是嗤笑一聲,道:“她想拿這個勾引爺?也太小瞧人了。”
祁氏卻只是睜大眼茫然的問:“什麼?”
陳雲方一邊大動,一邊喘籲着問:“蘇曼曼就沒說過把這兩個女人送給你的話?”
祁氏道:“沒有,那是她重金請來的,爲什麼要白送與我?”
“蠢禍。”陳雲方等着自己的勁過去了,才從身下女人的身體裡退出來,用溼帕子淨了手,轉身就摔到祁氏臉上,噙着冷笑道:“她既不說,你便主動開口,把這兩個女人給爺討回來。”
祁氏被打的臉上又冰又疼,勉強忍住了眼淚,把溼帕子抓下來,喃喃的道:“我,我張不開嘴。她,她是說……我已經拒絕了,怎麼好出爾反爾?”
曼曼的確提過把凌霜和傲雪送她,卻不是送給陳雲方。曼曼能看出祁氏很自卑很想學撫琴、下棋,可祁氏自己卻不敢學。
每每看到凌霜白晰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跳躍,便有動聽的樂曲泠泠而來,祁氏就覺得心靈上一派寧靜,好似她在陳雲方那兒受過的苦楚和折磨都得到了細緻的撫慰。
每當她看到傲雪纖纖柔荑捏着黑亮如玉的棋子,凝眉思索,手指在棋盤上滑動時,便總會體會到另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她從不知道,真的是有這樣美麗的女人,光只是看着,就足以讓人動心,因爲這種美,是屬於智慧的美。
沒有哪一個女人不渴望自己擁有智慧和優雅的雙重美麗。
陳雲方等祁氏結結巴巴的把意思表達清楚了,纔不無厭惡的啐道:“這怎麼叫出爾反爾?喜歡就要開口,否則誰會主動給你?但凡主動要送你東西的人,你知道她打的什麼心思?沒聽說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嗎?”
祁氏心底裡頭一次掠過不贊同的聲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她下意識的不想替陳雲方把凌霜和傲雪弄過來做他的玩物。在祁氏的心裡,凌霜和傲雪就是九天下凡的仙子,是應該高高供奉起來瞻仰的,而不是隻做爲陳雲方的胯下玩物。
結巴了半天,祁氏才道:“三爺,妾,妾想跟着這二位姑娘,學……學……學些技能。”
陳雲方嗤笑道:“你跟着爺學的花樣還少嗎?怎麼,又不滿足了?”
祁氏臉漲的血紅,連眼睛都是紅的,麪皮繃的又薄又脆,如果這會有什麼尖銳的硬物觸碰,她相信絕對會有血液噴薄而出。
祁氏將頭低的不能再低,小聲道:“妾,不是這個意思,妾身想學撫琴……”
陳雲方不耐煩的道:“要是蘇曼曼肯把這兩個女人白送給你,我便同意。”
不過是兩個女人,是祁氏的,早晚就是他的。到現在爲止,陳雲方還沒有說遇上哪個女人而得不到的呢。
當然,蘇曼曼例外。
不過早晚有一天,她也是自己身下的玩物。
祁氏喜出望外,臉上情不自禁的漾起了真心的笑容。
這笑容柔軟又美麗,卻看的陳雲方着實嫌惡,他就是個見不得別人歡喜的主,不顧着自己衣衫不整,也不管牀榻上還有個赤着身子的丫頭,便一把扯過祁氏的頭髮將她頭朝下按到桌子上,倉促的扒開她的褻褲,蠻橫的硬擠進去,獰笑着道:“那你可得好好學,別枉費了我對你的期望。”
祁氏吃痛,卻也只是蹙了蹙眉,很快就溫順的匍匐下去,竭力的放鬆放軟身體,迎合着陳雲方,以期自己別在他的蠻力下受到傷害。
他不斷的說着淫聲浪語,啪啪的撞擊着祁氏的身體,還騰出手來在她光潔的臀上抽打幾下。祁氏卻只是閉着眼哼哼唧唧,魂魄卻早就飛離了這滿是骯髒的屋子。
曼曼痛痛快的把凌霜和傲雪送給了祁氏。
陳雲方帶着祁氏搬到了新買的宅子,祁氏便藉口要學撫琴、下棋,自己搬到最偏僻的北跨院,只帶着一個呆頭呆腦的小丫頭,沒日沒夜的只和凌霜、傲雪在一處。
陳雲方身邊不缺女人,也不待見祁氏,樂得她安安分分的不生事。
知道她現在正在興頭上,除了暗自嗤笑冷笑,也就沒逼着她再天天去騷擾曼曼。
曼曼總算是清淨下來。
白朮那邊也收拾好了,曼曼便辭別了溫先生和溫師母,一衆人浩浩蕩蕩的搬回了自己的家。
司玲和司瓏收拾完了行禮,這才鬆散的和曼曼笑道:“終於搬回來了,還是老話說的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窩,奴婢在外邊住了這麼久,總也睡不安穩,還是回來睡的舒服。”
曼曼在一旁整理着自己的書,擺放好了,左瞧右看,覺得不太滿意,又一本一本的抽出來重新梳理。聽這話也只是淡淡的笑笑道:“還好吧。”
司玲打了水,一邊用抹布擦桌子一邊道:“不知道這回三奶奶能消停幾天,這可是有兩天沒來了。”
司玲抿脣笑道:“怎麼,你倒是惦記起她來了?你不是一向嫌她煩的嗎?”
司玲白她一眼道:“誰惦記她了?這不是怕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找上門了嗎?最好她一輩子都不來纔好呢。”
曼曼只作不聞,等擺好了書,才用帕子淨了手,端詳了好一會,歪頭笑道:“嗯,我想,用不了多久吧。”
“啊?”司玲一怔。祁氏還真的會再來啊?那可真正是陰魂不散了,折騰了這麼些日子,又花了好些銀子,就只買回這麼幾天清淨,那也太不划算了。
司瓏也驚訝的望着曼曼:“您是說,三奶奶還會再來?”
曼曼笑道:“這回再來,怕不是她,而是陳三爺了。”
司玲和司瓏沉默了一瞬,都有點苦惱,還有點不解:“三爺得了便宜,溫香軟玉在抱,正是沉浸在溫柔鄉里不能自拔的時候,他上門來鬧什麼?”
曼曼並不解釋,只不急不慌的道:“放心吧,一時半會兒是不會來的,等他打上門來鬧時,六爺也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