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歪身朝着牀裡,閉着眼睛假寐。腦子還是暈眩的,渾身被抽光了最後一點力氣,她現在是一丁點都不想挪動。
陳雲正還挨着她,因爲出過汗的緣故,他的身上涼涼的。初夏的天還不算太熱,涼風吹進來,正是最愜意的時候,因此曼曼也就憑他挨着。
陳雲正緩過勁來,推搡着曼曼的肩頭,懶洋洋的道:“去給小爺倒杯水。”
曼曼動了動眼皮,只看見牀帳上折射出來的淡藍的光,累的又把眼睛閉上,嘴都沒張,只是搖了搖頭。
陳雲正啪一下拍在曼曼的臀上,謔笑道:“娶媳婦是幹嗎的?就是叫你服侍我的,都像你這麼拿三捏四,就該一棒子攆出去,看你學不學得會賢良淑德。”
真是死人都能被他氣活了。
曼曼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道:“我服侍你還不夠盡心麼?不倒茶便是不夠賢良淑德,那你還娶我幹嗎?”
男人還真是擅變。這一年多,他處處都是小心翼翼,誠惶誠恐,說句難聽點的,就差把她當老佛爺供上了。這可好,剛拜過堂成了親,立刻拿她當小媳婦使喚,他這臉翻的也太快點了吧。
還真是娶到手了無所顧忌了,他就裝上大尾巴狼了。
陳雲正哼笑道:“那是因爲早不知道你是懶媳婦……”無視曼曼瞪他的眼神,徑自赤着身子掀開薄被,道:“算了,懶媳婦也罷,小爺總要喝水。”
曼曼喉嚨澀的跟刀子刮過一樣的疼,見他要下牀,忙道:“我也要喝水。”
陳雲正好笑的回瞪她,道:“你想的美。都是妻子以夫爲天,這天底下哪有丈夫服侍妻子的?你去滿世界問問,哪家媳婦敢這麼支使相公?”
就一杯茶水而已!而且她還沒喝到,不算天怒人怨、十惡不赦的壞事吧!瞧他這大帽子給她扣的,心理素質差一點的就給壓趴了。
曼曼目瞪口呆的瞅着陳雲正,道:“這就算支使了?這你就覺得委屈了?陳雲正,我發現你怎麼一下子變的這麼……”
這麼討人嫌呢。
陳雲正大言不慚的道:“嘖嘖,瞧你,開口閉口直呼小爺的名諱,真不懂規矩。”
越說話越討人嫌,他就跟當年的傲嬌小屁孩沒什麼分別了。
曼曼哼一聲,道:“隨便你怎麼說。”
將自己緊緊的裹成一團,往牀裡一滾,閉上眼繼續養精蓄銳。
陳雲正見她不理自己了,似乎覺得好沒意思,偏要湊上來招惹她,熱汽直襲上她的耳廓,原本微弱的聲音就像打雷一樣貫穿整個耳朵:“你既然不肯服侍小爺,小爺可叫人進來了。”
“你說什麼?不許。”曼曼一下子就從牀上坐起身。
陳雲正吃嚇,往後一退,攤手道:“你這懶媳婦,又不肯服侍小爺,又不許別人服侍小爺,你想渴死我啊。”
曼曼也不裝死了,這會兒也有力氣了,慌亂的穿好褻衣,見他一副欠揍的模樣,便將收下來的皺巴巴的牀單往他身上一塞,氣恨的道:“你愛現眼你自去現,可別光着身子去現,要現也先把你自己倒飭好。若是被人看光了去,誰看了你哪兒我就剁了你哪兒,誰看了你我就剜了誰的眼睛。”
陳雲正誇張的往後一跳,把自己重點部位一捂,不可置信的瞪着曼曼道:“蘇曼曼,你這惡毒婦人,不會是說真的吧?”
曼曼忍着腰痠腿疼鋪好牀單,換好被褥,惡狠狠的瞪向陳雲正道:“橫豎你也說我是惡毒婦人,信不信隨你,不信你就去試,看是你做得出來還是我做得出來。”
陳雲正眯着眼睛,閃着不懷好意的光芒,陪笑道:“信,我信,不過,你真的捨得?”
曼曼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反問了一句道:“你說呢?”
她的視線所及,陳雲正覺得涼嗖嗖的,慌忙把牀單扔到一邊,抱起自己的衣服窩在一邊倉促的穿好,還抽空跟曼曼據理力爭:“其實吧,你這話有點不講道理。你想啊,你肯定有懶的動的時候,人誰沒個頭疼腦熱是吧?你肯定也有不方便的時候,到時候你服侍不了我,我肯定得找丫頭……你說這近身服侍的事,難免有不該看的不該碰的……”
曼曼抱臂盯着陳雲正瞧,也不說話,只從鼻子裡冒冷氣。
她就不講道理了,他能怎麼着?
陳雲正轉了轉眼睛,站直身子道:“我得振作夫綱,現下給你兩條路,要麼你服侍我,要麼就叫丫頭……”
有了衣服,人就有了底氣,心裡不那麼虛空,人就有了安全感,說話也敢大聲了。
曼曼點點頭,道:“很好,夫綱啊……”
陳雲正纔要說話,就聽見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他下意識的一噓聲道:“噓,別說話。”
曼曼卻一蹙眉,道:“是白朮。這麼晚了,步子又這麼急,肯定是有急事……你還是出去瞧瞧。”
陳雲正似笑非笑的一挑眉,道:“你耳朵就這麼尖,光聽步子就知道是誰了?”
他一開口就沒好話,曼曼瞪他一眼沒說話。有正事,有外人,她不可能再跟他胡鬧。
陳雲正討了個沒趣,便側耳聽了聽,道:“還真是白朮。這大半夜的,能有什麼事?不外是有人喝多了鬧事,這都快三更了吧?隨他們鬧去,有酒可勁兒喝……”
白朮在門外低聲喚道:“六爺——您醒着了嗎?六爺——”
曼曼上前兩步,將陳雲正的外袍給他披上。陳雲正卻耍賴不肯動,連一聲也不吱。曼曼斜挑着眉看他,道:“你就裝吧。”
陳雲正咧開嘴笑道:“你怕什麼?有我在呢,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曼曼白他一眼,道:“別貧了,出去出去。”
陳雲正大模大樣的在椅子上坐了,吩咐曼曼:“給爺倒杯水,渴死小爺了。”
曼曼只得給他倒水,遞到他手裡。他還要拿腔拿調,非要曼曼喂他喝。屋裡有了動靜,白朮便揚聲道:“六爺,老爺和大爺進府了,您快去瞧瞧去吧,在府門口就鬧起來了。”
曼曼手裡正託着茶碗呢,聽這話手就是一抖,水灑了好些出來,一滴不落,全灑到了陳雲正的衣襟上。
幸好水不熱,只是溫的。
陳雲正還沒怎麼樣,曼曼先唬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放下茶碗,拿帕子來撣陳雲正的前襟,急忙問:“燙着了沒有?都怪我——”
陳雲正拂開她的手,道:“沒事,水不熱,你別大驚小怪的,等我出去瞧瞧。”
曼曼嗯了一聲,又反應過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衣服溼了,你把外袍換了再去。”
陳雲正被她絆住,瞅着她但笑不語。曼曼猛的醒悟過來,臉就滾燙的紅了,道:“老爺過來了,你該倒履相迎纔是,我怎麼能攔着你……”
陳雲正卻不正經的笑起來,道:“這才證明你心裡只有我。這是正理,我是你男人,你理應關心我甚於這世上所有人。老爺又如何?他不認你,咱就不認他。”
曼曼越發尷尬起來,被他說的垂了頭,只不作聲。
陳雲正有點心不在焉,沉吟了半晌,兩人一時倒都不說話。詭異的氣氛讓曼曼警醒,她擡頭望了一眼陳雲正,一聲沒吭,轉身進了內室。
陳雲正似無所覺,只擡頭望天發呆。白朮等的發急,在門外小聲道:“六爺,該怎麼辦,您倒是吱一聲兒啊。”
陳雲正沒好氣的道:“別催我,你就這麼見不得你家爺好,非要讓我去老爺跟前挨板子你才舒服?”
白朮嘆氣訴冤:“小的哪敢這麼想呢?可老爺來都來了,您總得去迎迎吧,說不得這會兒都該……”都該到這門口興師問罪來了。
陳雲正只心不在焉的唔了一聲,忽然站起身直朝裡走。也不知道他原本想做什麼,只是這一起身才發現曼曼就坐在牀邊發呆。
他倒嚇了一跳,拉她的手道:“你在幹嗎?”
曼曼比他還要吃驚,迅速的甩脫了他的手,慌亂的扭了臉,心虛的道:“沒。你要幹嗎?”
陳雲正奇怪的扳着曼曼的臉:“讓我瞧瞧,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躲着我做什麼?”
曼曼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猛然站起身道:“混說什麼,你少招我。多大的人了,說話、做事總沒個正形。”
陳雲正莫名其妙的道:“我又怎麼惹着你了,動動就給我臉色看,說話就教訓人……”
曼曼氣苦,張張嘴,又覺得心灰意冷,什麼都不想跟他說了,索性往牀裡一撲,將鞋一甩,滾進牀裡邊去悶頭睡覺。
陳雲正在牀邊站了一會,才訕訕的道:“你怎麼不換衣服?”
曼曼賭氣道:“你自己有手有腳,換個衣服還要我服侍?再不濟把丫頭們叫進來服侍你!”
陳雲正越發摸不着頭腦,自言自語的道:“我也沒說什麼呀,你怎麼又生氣了?我是說叫你換衣服,跟我去見老爺……”
曼曼冷笑一聲道:“那是你爹,要見也是見你,我去熱臉貼什麼冷屁股?不去。”
陳雲正忽然哈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曼曼,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