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卻拽着二人退後幾步,不贊同的低聲道,“彩芽,這閒事我們別亂管。以前我們做食肆時,見過的那些行商多是京城周邊的,這外頭走南闖北的行商可是什麼人都有,看那兩個就不像老實人,我們別惹事。你要想幫人,我們喊船家的人過來。”
看那丫環滿臉羞惱,再聽那兩個行商的話,不難猜出前因後果。
只是這麼一鬧,也不見那丫環喊人搬救兵,可見綠衫女子主僕也是女眷單獨遠行。
光憑這一點,她就不能視而不見。
楊彩芽看着那兩個行商背影,嗤笑着搖搖頭,擼起了袖管。
翠花嘴角抽了抽,低聲問道,“彩芽,你擼我的袖管幹什麼?”
楊彩芽訕訕的眨眨眼,笑道,“翠花,你就不想趁機練練手?”邊說邊把翠花的袖管挽成個漂亮齊整的褶子。
又衝吳氏擠眉弄眼,“您在後頭看着,要是我們吃虧,您再喊人不遲!”
翠花聞言立即豪情萬丈,捏着拳頭噔噔噔擋到兩個行商和綠衫女子主僕之間,揚着下巴脆聲喝道,“兩個大男人欺負女人,不要臉!”
兩個行商嘎然止步,綠衫女子主僕亦是一愣,看着翠花氣勢洶洶的背影,主僕二人依偎着抱琴後退幾步,一時不知該開口還是該趁機逃開。
“喲,這不是賣褡褳的小娘子?”兩個行商反應過來,轉頭打量一眼倚在護欄上的楊彩芽,一人一句嘖嘖笑道,“兩位小娘子不僅長得標緻,這氣性還挺大!你們是看不過眼,還是嫌我們沒找你們,找上個彈琴的?急什麼,等會兒就跟你們……”
話音未落,翠花已經反轉拳頭打向二人胸腹,力道大得兩人踉蹌後退,砰的一聲砸向身後船室牆板。
楊彩芽笑彎了眼。
在拐角處準備見機喊人的吳氏卻是哭笑不得。
彩芽提議翠花習武一事,她並未放在心上。
沒想到翠花倒聽進去了,學着以前大郎的樣子起早貪黑的在李家後院比劃,後來還真說動李叔,請了個武術教習教李家兒孫,翠花跟着偷學。
這一年下來倒也練得有模有樣,沒想到,還真能派上用場!
吳氏愣神回想的功夫,就見翠花連連出招,製得兩個行商近不得身,只有捱打後退的份兒。
那丫環看得目瞪口呆,滿臉驚訝,眼中卻有一絲嫌棄,拉着綠衫女子避到護欄邊
。
楊彩芽和吳氏見狀眼神微閃,翠花卻是越打越興奮,兩廂正僵持着,船室轉出個高壯大漢,厲聲喝道,“張大!張二!你們兩個吃了豹子膽了!敢在我船上鬧事!”
吳氏見是商船東家露面,暗暗鬆了口氣,忙上前拉回翠花,和楊彩芽一道和東家打招呼。
綠衫女子主僕反應過來,福身行禮,東家點點頭,張大張二暗罵晦氣,不等東家瞪着眼再開口,忙端着笑臉連道“誤會”,灰頭土臉的繞過衆人,溜了個沒影兒。
敢在海上跑船的,果然都夠硬氣。
楊彩芽默默爲霸氣東家點了個贊。
東家卻是無視綠衫主僕二人,衝楊彩芽三人抱拳寒暄幾句,讓她們有事只管找他或是船伕,這才折身回了船室。
綠衫女子見狀,不由擡眼多看了楊彩芽三人一眼。
這商船是李大爺托熟人找的,東家得了熟人交待,又收了楊彩芽賣褡褳的分紅,一路上自然照顧的盡心盡力。
吳氏心落到實處,轉頭正對上綠衫女子探究的視線,緊皺的眉眼中就多了分不喜,只頷首算打過招呼,也不等那丫環開口道謝,就帶着楊彩芽和翠花轉身回船艙。
翠花不解道,“娘,好歹我們也救了她們,您走的這麼急幹什麼?這也太……”
太高冷無禮麼?
看那綠衫女子的行事,她本來也只打算幫她們一把而已,可沒想過要和她們深交。
高冷點正合適。
楊彩芽若有所思的輕笑。
吳氏看楊彩芽面色,心知她看得明白,便耐心提點翠花,“你看她們主僕的樣子,八成是正經人家出身。這女眷獨自出行,不知道避人耳目,反倒天天抱着個琴亂彈一氣,這不是招人眼嗎?不說品行如何,行事這樣張揚,也不知圖個什麼!你再看那丫環,哪裡有真心感激你的樣子。只怕還要嫌我們裝扮寒酸,暗地裡看不起我們呢。那東家是個有威信的,想來後頭也不會再出什麼事。這事過去也就算了,你也別惦記着和她們來往。”
翠花聽得直咂舌,泄氣的應下,楊彩芽忙拐着手肘打趣翠花“武功高強”,小小船艙隔間內傳出脆脆笑鬧聲。
另一頭船艙隔間內,丫環念夏垂頭喪氣道,“小姐,我們就不該爲了省錢坐這種魚龍混雜的商船!包條小船多好!”
“到了蘇州還不知是個什麼境況,自然能省則省。”綠衫女子摘下帷帽,如花似玉的俏顏淡然無波,聲音婉轉,“不過這商船確實遇不着什麼正經豪商,今天有那東家發話,雖不必怕再有人找麻煩,但這琴……往後不彈也罷,沒得白費心力。”
只提東家,不提那三個女人,念夏瞭然的不提,聽到後半句心痛道,“小姐還是別費心了,一切等到蘇州再說吧
。要奴婢說,下船後還是僱個鏢師護送的好。”
她刻意只帶一個丫環,就是要演苦肉計,花錢僱鏢師簡直事倍功半,綠衫女子聞言不接話,只細心擦拭古箏。
念夏見狀不敢再多嘴,默然守在一旁打下手。
接下來的行程風平浪靜,不僅不見那張大張二再找麻煩,也不再見那綠衫女子主僕在甲板上露過面。
楊彩芽的順手小生意依舊紅火,旅途纔到一半就賣了個精光,吳氏便拘着二人待在船艙裡,閒來做些針線說說笑笑,聽楊彩芽翠花唸書,日子倒也過得平靜不枯燥。
她們坐的商船一路南下,經停淮南道、江南道幾大州縣,最終停靠在大訊朝國土最南邊的嶺南道州府廣州。
商船在淮南道州府補給好水糧,就繼續往下一個停靠地點——江南道州府蘇州而去,也是楊彩芽三人的目的地。
等在海上漂了一個多月,商船終於停在蘇州口岸時,楊彩芽三人腳步虛浮的下船,才發現巧得很——那張大張二,還有綠衫女子主僕,竟和她們目的地相同。
不過張大張二此刻忙着拉貨叫車,根本無暇去關注下船的旅客。
綠衫女子經過楊彩芽身邊時,卻是腳步微頓,擡手扶着帷帽福身道,“多謝幾位之前出手相幫,敝姓方,在家中行四。若是有緣在蘇州再見幾位,四娘一定好好款待幾位。”
說話的時候,能不能別自己喊自己的名字?
楊彩芽最受不了這個,聞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翠花瞥了眼念夏,面無表情的杵在一旁,吳氏哪裡聽不出這遲來的“道謝”不過是虛話,也懶得自報名姓,只略微客氣幾句,便笑着止住話頭。
念夏不屑的撇撇嘴,暗罵聲沒規矩,扶着方四娘越過衆人走出碼頭。
兩廂分道揚鑣,楊彩芽三人找了間碼頭附近的車馬行,花了半日時間仔細挑了輛她夢寐以求的精良馬車,問清路線,由翠花趕車,一路駛上通往蘇州的官道。
新家在青山鎮外的青山村,一行人越行越是歸心似箭,也顧不上欣賞沿路風景,路過蘇州府時不過逗留兩天,添置些手信禮品和本地雜記,便又啓程往青山村而去。
過了青山鎮就多了許多鄉野小路,翠花跳下車,找人問官道怎麼走,那人看了眼天色,隨手一指,“這會兒走官道可得繞路,小姑娘還想天黑了睡在路邊不成?那,前面右拐,穿過青山下的小路能省一半時間。”
翠花忙道謝,趕着車就往巍然高聳的青山腳下拐。
才駛上小路,原本平穩的馬車就顛簸得人胃酸都要吐出來
。
楊彩芽扒着車廂壁,暗歎古代馬車再華麗,這減震功能還是不夠看,撩起車窗簾正想看風景分神,就見山坡上繁茂枝葉一陣抖動輕響,須臾竄出五六個手持大刀利劍的身影。
楊彩芽看得愣怔,身下馬車一震,外頭傳來翠花的勒馬驚呼,隨即被高聲喝罵截斷,“小丫頭鬼叫什麼!車上是女眷還是男眷?女眷就給我老實下來!”
幾個意思?不劫財要劫色?
這裡又怎麼會有賊人出沒?
楊彩芽眉頭緊皺,心中浮起的不是害怕而是疑惑,見吳氏聽得臉色煞白,忙安撫着拍了拍吳氏,低聲道,“我們別自亂陣腳,這可是蘇州府治下的地界。”
吳氏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強自鎮定的點點頭,跟着楊彩芽鑽出車廂。
翠花忙擋在二人身前,拳頭緊握得發白,面對明刀明槍到底害怕得有些發顫,額角手心全是冷汗。
那五六人瞥見楊彩芽的身影,有人拍着當頭一人的肩大笑道,“虎子哥,真是心想事成!兩個小娘子都標緻得很!”
山間小路就接連爆發出爽快大笑。
這些山賊也笑得太憨厚了吧?
楊彩芽嘴角抽搐,暗中仔細打量各人穿着樣貌,心中微定,視線落在衆人手中的簇新利器上,微眯眼中若有所思,揚聲道,“諸位是要劫財,劫色,還是……劫命?”
清脆女聲不見驚恐,平靜得好似只是在寒暄“吃過飯了嗎?”
那五六人聽得一怔。
打頭的虎子下意識撓撓頭,又晃了晃手中大刀,“哪,哪兒來那麼多廢話!我們不要命也不要財,你們老實跟我們進山走一趟,保準等着你們的是好事!事情要是不成,自然會放你們走,不會傷你們一根毫毛!”
特麼什麼好事好到要靠打劫辦成的?
楊彩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着衆人手中的武器暗暗磨牙,衝吳氏翠花使了個眼色,便乾脆的跳下車,當先就往衆人竄出的山坡走去。
那五六人似乎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呆站片刻才反應過來,有人按耐不住歡呼一聲,分人去牽車,才綴在楊彩芽三人身後,揮着利器指路。聽着身後山賊幾乎是興高采烈的說笑,話語中不見狠厲,反倒都是些不明所以的閒話,楊彩芽暗歎聲莫名其妙,緊緊拉着吳氏翠花,留心暗記山路。身後山賊交頭接耳,誰都沒留意到,楊彩芽搶先進山時,已將繡着自己名字的帕子,悄悄丟進草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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