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叔一家腳步輕快的離開時,已是子夜時分。請加經|典|書友新羣9494-7767
楊家上房一陣窸窣響動後,廳堂陷入一片黑暗,東西次間亮起暖色燭光。
翠花放下墨條,看着楊彩芽將兩張身契摺好塞進信封中,忙搶過來仔細封好,高興得翹起的嘴角怎麼都壓不下去。
吳氏亦是滿臉喜色,見楊彩芽展開信紙提筆專注寫字,不由心疼的低聲提醒,“彩芽,你忙完了趕緊歇息,可別熬太晚。”
楊彩芽頭也不擡,擺擺手示意她們先去休息,吳氏和翠花見幫不上什麼忙,便也不幹站着,輕手輕腳出了東次間。
西次間的門嘎吱一聲合上,不一會兒燭光熄滅,陷入一片黑寂。
東次間的燭火竄得老高,直到燭芯越燒越短髮出一聲噼啪輕響,楊彩芽才放下毛筆,看着寫好的信紙輕輕呼出一口長氣。
上頭寫的是單府親事的內情,以及她要對楊府實施的一部分計劃內容。
翠花封好的那封信是給沈展之的,而這封新添了兩頁內容的,是給王大夫——如今該稱一聲小王太醫的。
只希望小王太醫能念着舊情,看在她寫明緣由坦誠“訴苦”的份上,幫她一把。
楊彩芽拿起信紙吹乾墨跡,和原來寫好的那一頁一併裝進信封封好,在兩個信封上分別寫上人名,這才疊着放到一邊,等着明天交給白叔送進京
。
桌角還壓着曹卓新寄到的那封信,楊彩芽收拾筆墨的動作一頓,視線落在桌角上,微微出神。
她這頭出了大事,曹卓那裡又何嘗不是出了大事?
這傻孩子還有閒情逸致,一如既往的寫了一堆雞毛蒜皮的瑣事,在信末才告知她病情有變!
他是真覺得不在乎,還是怕她擔心故作輕鬆?
想到信末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楊彩芽忍不住磨了磨牙,抽出信紙快速翻到最後一頁,手指划着字跡,一字一句仔細又看了一遍,起伏了大半個晚上的心緒再次翻騰起來。
腦中不禁閃過山風湖、曹卓泅水的靈巧身姿、曹卓泅水時脫下丟在草地上的衣裳、少有人跡的基頭山、大郎曾說王六郎偷偷跟蹤他們的話……
各式畫面紛紛亂亂一閃而過,最後定格在曹卓衣褲表面,偶爾沾着的灰白古怪污跡之上。
楊彩芽捏着信紙的手猛地收緊,緩緩閉上眼睛平復心緒,再睜開眼時,眼中滿是狠厲之色——她能想到的,權氏和曹意曦的手下未必想不到。她有手段能治死那罪魁禍首,但死太便宜他了!她要借曹意曦之手,讓那個歹毒之人生不如死!十倍償還他加諸在曹卓身上的病痛!
燭火猛地一跳,晃動的光線照得楊彩芽面上神情忽明忽暗辨不真切。
昏暗屋內,信紙被捏得嚓嚓作響的細微聲響清晰而突兀。
楊彩芽慢慢鬆開被攥成一團的信紙,找出剪子挑明燭火,咔嚓一聲剪斷燒黑的燭芯,對着明亮的燭光沉思片刻,才重新執筆寫了一封信——她要給曹意曦的手下提個醒,送上線索,再出個“好主意”懲治惡人!
燭火靜靜燃燒,桌上疊着的兩封信,變成了四封信:加了一封給曹意曦手下的,還有一封給曹卓的回信。
楊彩芽吹滅燈燭,坐在黑暗中喃喃自語,久未開口的嗓音細弱暗啞,“阿卓,你一定要把病治好……等我們都過了各自的這道大坎,一切就都好了……你等我……”
次日白叔上門拿信,複述一遍要送往的地方,見楊彩芽點頭,便不再耽擱,套車趕往京城。
楊彩芽將另外兩封信交給翠花——白叔要去楊府回話,又要掩人耳目送信等回話,不知道要耽擱多少時日,寄往曹意曦手下地址的兩封信還是走郵驛更快更合適。又寫道:你送完信,就按計劃去找李大爺,讓他儘快給個準話,要是不成,我們還能提早另作準備。
翠花忙點頭,揣好信就出了門。
食肆照常營業,才送走了兩撥吃早點的客人,翠花已經迴轉,帶回了好消息,“我按着彩芽交待的話說了,李大爺和李大娘一點猶豫都沒有,直說讓我們別客氣,到時只管去找他們,這個忙他們一定幫
!”
楊彩芽和吳氏相視一笑,俱都鬆了口氣。
而遠在京城的白叔卻重重嘆了口氣。
他日夜兼程,趕到京城當天就直接找去楊府。
好在他之前雖然質問了那管事媽媽幾句,卻沒有甩臉子把關係弄僵。那管事媽媽見他又急巴巴的趕了回來,聽了他的話倒也沒起疑,只當他是來邀功討賞的,吊着眼角讓他繼續識相的看好人,事成之後自有重賞。又見他“識趣”的送上之前“沒來得及”拿走的打賞和年禮,態度更好了幾分,塞了一把銅錢的跑腿費給他。
楊府這頭算是圓滿轉圜成功。
他藉着採買年貨的由頭,找了間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下,在街上晃了幾天見楊府果然沒動靜,便拿着第一封信,找去太醫丞王府。
小王太醫不在家,門房倒也客氣有禮,讓他留了客棧地址等消息。
只是這第二封信……
白叔擡頭望了望官衙肅殺的大門,視線落在守門衙役身上,不禁又嘆了口氣——官府臘月二十四封衙,這幾天人進人出正忙亂。他每天踩着下衙的點過來守着,愣是沒見着彩芽指定的那個什麼錦衣衛,這來來往往的各式服色,也沒有彩芽所描述的飛魚服。
這守門的衙役只收錢不辦事,連句多的話都不接,真是晦氣!
白叔攏了攏袖子,重新打疊起笑臉,湊上前往衙役手裡悄悄塞了幾個碎銀,正打算說兩句討好的話,就聽那衙役目不斜視的喝斥道,“這裡不是閒雜人等能晃悠的地方!”接銀子的手卻快速掂了掂,聲調這才放低了幾分,“看你這幾天還算識趣,我就提點你一句。這是五軍都督府和六扇門的正門,你要找錦衣衛,往後頭找去,再在這兒亂晃,小心惹上六扇門的人!去去去,趕緊走!”
你個狗眼看人低的!怎麼不早說!
白叔心中呸了一聲,口裡忙道謝,不再多耽擱,拐過官衙大街,往後頭巷子裡跑。
心中正感嘆楊彩芽料事如神,打點銀子分了檔次多少不說,連這些當官的做派也看得準,剛感嘆的搖了搖頭,迎面就撞上一堵肉牆,險些沒摔個底朝天。
盧午陽快手快腳扶穩白叔,見是個穿着粗布棉衣的平頭百姓,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怎麼闖到這兒來了?要打官司找順天府去,這裡不是你能鬧的地方!”
飛魚服!
白叔顧不上多想,快速掃了眼眼前人腰間的佩刀,忙抱拳擋住去路,急聲道,“這位軍爺可是錦衣衛?我有急事要找沈大人!能否幫着傳個話,遞封信?”
盧午陽咦了一聲,腳步一頓上下仔細打量着白叔,還沒開口問話,眼前就出現了一封鼓囊囊的厚信封
。
盧午陽看着那凸起的形狀,心頭一動,眉梢立時八卦的挑了起來。
沈展之放下那一張紙那一塊玉佩,一目十行的看完手中的信,食指敲着桌上的兩張身契,眉梢也挑了起來,語氣玩味,“小丫頭所求不小啊!還真拿着信物找來了!那丫頭派來的人呢?”
“我讓他在巷子口等着呢。”盧午陽脖子伸的老長,瞟着信紙嘖嘖稱奇,“那啞巴又動什麼鬼心思呢?居然連你都覺得‘所求不小’?”說着又嘿嘿笑起來,靠回椅背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這白紙黑字還有信物,就算是天大的事你也得接着。”
沈展之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把桌上東西盡數推給盧午陽,老神在在的喝茶,“你這麼好奇,又這麼‘熱心’,這事只好給你去辦了。跟那丫頭派來的人說一聲,等那丫頭進京,事情就能辦妥。到時候自然會把辦好的東西都送到她手上。”
盧午陽看完信,正砸吧嘴唸叨“嘿,這啞巴還真能折騰”,聞言立時耷拉下嘴角,學着沈展之哼了一聲,“得,看在你幫我過年頂班的份上,我就替啞巴辦這事。這啞巴也太厲害了點,我看着這事和楊府給她定的那門親脫不開關係!”
他們早知楊家根底,楊府和單府結的那門親,看着光鮮,內裡如何,他們這些高門大戶哪家看不透?
原先他還可惜過那丫頭命苦,如今看來,人不僅早有應對,還連他都算計進去了!
沈展之仰頭灌下茶水,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催促盧午陽出去傳話辦事。
太醫丞王府內院,小王太醫的夫人也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這事你有什麼好猶豫的?她求的東西雖然有些邪門,但也要看用在什麼事上!單府那門親事剛傳出來,你就和我這惋惜那感嘆的,原來我們是外人不好明着插手,如今彩芽那孩子自己有主意,你不過出個東西,這事還能幹看着不管?”
坐在一旁看着信紙沉思的小王太醫聞言一愣,哭笑不得的搖頭嘆道,“你這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怎麼比我這個和她們打了近十年交道的還心急?我是在想這東西怎麼給她弄好,並不是猶豫着不肯幫!我既然口口聲聲當她們是自家小輩看,有機會幫襯又怎麼會坐視不理?”
小王太醫的夫人轉瞬換成笑臉,“我這不是聽你老說起楊家的事,打心眼裡喜歡彩芽那孩子的好品性麼!這麼看來,不僅是個聰敏能幹的,還是個果決敢做的!”
小王太醫心有同感的點頭,“夫人讓小廝去回個話吧,讓她們安心,等楊家進京,我會派人找機會把東西送過去。”
小王太醫的夫人忙起身喊人,把話交待下去。
白叔得了盧午陽的準話,心情放鬆的回到客棧,又接到王府小廝的回話,連聲道謝的把人送走,轉頭就結了帳,套車離開京城,揮鞭趕車的動作,透着十足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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