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路程打點得再精細周到,也少不了顛簸勞神,加之每天早起趕路,新嫁娘又是滿身不輕的行頭,臨到末難免失了精神頭。
楊彩芽一路打着瞌睡進了蘇州府城門。
倒是喜樂隊沉寂了兩天,這會兒一進了城中大道,反倒來了精神卯足勁兒吹拉彈唱。
長長的隊列重新活泛熱鬧起來。
楊彩芽繼續仰着脖子瞌睡,外頭跟轎的喜娘和白茶卻是精神奕奕,迎着落在隊列中的目光,腰桿子挺得筆直,滿面紅光笑容不停。
等到進了三角衚衕,陳大管事才沖喜娘招呼一聲,當先去楊府報信。
白茶湊近轎子提醒楊彩芽,“小姐,到家了。”
楊彩芽一個激靈醒過來,拍了拍臉趕走睡意,剛整好蓋頭衣裳,轎子就一個打拐改了道,速度漸漸慢下來。
喜悅漸弱,周遭的人聲反而清晰起來。
楊府早已張燈結綵佈置妥當,送轎隊一進三角衚衕,就迎來周遭鄰里的圍觀,不時有人小聲議論着。
外頭陳大管事的說話聲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許二媳婦和許昌德的聲音,聽着一個打發人進府裡報信,一個打發外院小廝去收拾客院——喜鋪的人馬這次包了全套活計,等明天正日子還由他們擡花轎。
楊彩芽聽到這裡,忙打疊起精神來:進府見到吳氏第一件事,就是讓吳氏跟轎伕打個招呼,明天可別再把她往死裡顛轎了。
她這頭暗暗磨着後牙槽,張二那頭已經換下陳大管事,讓陳大管事先回長史府,長史府還有大把的事情要陳大管事去坐鎮拿主意。
因花轎要直接擡進後院去,楊府正門大開,小廝卸下門板,張二忙跟着花轎往二門走去。
這邊角門也打開,其他行裝、人手都從角門進前頭客院安置。
許二媳婦打發白茶先進內院安置隨行包裹,自己護着花轎一路走到二門。
轎伕已經換了府裡的粗使婆子,快到二門時才停下,許二媳婦扶着楊彩芽下轎,喊了等在門邊的管事婆子,下去安頓花轎,便對楊彩芽耳語道,“小姐一路辛苦了。等張二給您請過安,就好進去休息了
。”
陳大管事一路護送,張二又特意趕着來探看,足可見曹卓心裡有多掛心楊彩芽。
許二媳婦話語中就帶着濃濃的笑意,楊彩芽在蓋頭下也露了笑臉,調轉方向看到眼底一雙黑布鞋,才低聲開口道,“你回去告訴權嬸嬸和阿卓,這一路都好,陳大管事和許管事還有池方正幾個都照顧的周到。我……也很好。”
多的話卻也不知要怎麼說。
聽楊彩芽還順帶誇了許昌德,許二媳婦臉上的笑就更真心了。
張二也是心領神會,噓寒問暖了一番,心知這會兒長史府的人也不好多逗留,團團行過禮便告辭,急着回長史府回話。
外院一陣人來人往,內院也是端茶燒水一陣忙活。
楊彩芽出閣的閨房仍在楊府上房東次間,白茶和紅茶早已端了水盆布巾等在裡頭。
簡單洗漱過,楊彩芽又痛痛快快泡了大半個時辰的澡,才緩過勁兒來。
才坐到妝臺前絞頭髮,吳氏就拎着食盒笑呵呵進來,見了楊彩芽就心疼她累瘦了,一面唸叨一面端出幾盤小點心,口裡說道,“先吃些軟和的點心墊墊肚子。午飯一會兒就好,待會兒好好歇個午覺,等晚上白叔他們到了,還有得忙活。”
楊家二房和一應赴宴的親眷教程就比送轎隊清減,最遲傍晚,在城門關之前是一定都能到的。
今晚就是她出閣前的最後一個晚上了,姐妹夜話、母親教導少說也要折騰到半夜。
楊彩芽笑着點點頭,捏着點心吃,聽吳氏說府裡的新鮮事。
年初四他們一走,楊府的練武場就正式請匠人進來修葺,如今已是像模像樣,大郎不在,狗蛋和狗剩就佔了年紀小的便宜,白日就跑到後頭練武場習武玩鬧,吳氏就想着以後方便,打算再起一道圍牆加道門,方便男眷進出使用練武場。
再有許二媳婦和許昌德選出的內外院的管事,已經接手府裡大小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平日不用吳氏操半點心,許二媳婦和許昌德一心準備出閣的事宜,今晚跟着踩花堂的人一起,要帶着陪嫁的一衆下人去長史府。
又說起這段日子張二沒少楊府、長史府兩頭跑,忙裡忙外幫着打點出力。
“張二如今看着也是個忠心肯幹的。”吳氏說到這裡,少不得要給楊彩芽提個醒,“到時候許昌德也去了長史府,外頭人手怎麼安置你有沒有想好。”
張二最開始是跟着曹卓過來的,如今也是長史府的小管事,許昌德現在也掛着管事的名頭,到了長史府倒是不方便把許昌德也丟到外院去。
楊彩芽也不瞞吳氏,“義母送來的四個人,身契雖然也在我手上,但說起內外親疏,我倒是跟願意把張大張二歷練出來。長史府……許昌德也不是做不好,不過我想着過去再找許媽媽私下問問,他們夫妻倆要是願意,我倒想把手裡的生意交給許昌德打理
。”
楊彩芽陪嫁的就有兩間好地段的鋪子,還有近郊的一處田莊,又背靠着長史府,許昌德要是願意轉作外頭生意的管事,出息未必比長史府的外院管事差。
長史府有陳大管事佔了先機,後有一早跟了自家的張二,許昌德與其去爭外院的活計,還不如專心在她手下打理生意田莊,那就是獨一份的體面——油水還未必會少。
況且,許昌德原來在縣令家做得是迎來送往的職司,打着長史府名號的生意要做起來,也不算是辱沒了他的長處。
箇中得失,就看許二媳婦和許昌德夫婦看不看的通透了。
楊彩芽和吳氏說着話,一早打發白茶和紅茶出去了,便也沒有什麼顧忌。
吳氏聞言點點頭,看楊彩芽文文靜靜的吃着點心,說話不疾不徐,不由感嘆,“我們彩芽真是長成大姑娘了。說話做事有理有度的,我是再沒有不放心的了……”
語氣半是欣慰,半是心疼。
楊彩芽看向吳氏微微泛紅的雙眼,放下手中點心靠向吳氏肩頭,低聲道,“娘,不止我長大了,翠花也長大了。下個月就是翠花的好日子,您得好日子也在後頭呢。”
可不是。
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兩個孩子展眼就要相繼出嫁,各自有了好姻緣,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吳氏心中激盪,摟緊楊彩芽默了半晌,才笑着低低“嗯”了一聲。
早春的暖陽灑進屋內,投在相依偎的兩人身上,溫馨而靜謐。
到了半下午,楊府再次喧鬧起來。
因楊家並無其他親戚,大半對外的事都落在了關係最近的李富貴家和李長貴家身上。
富貴媳婦和長貴媳婦晚上要去踩花堂,兩戶李家跟着白叔幾人一道進了楊府,安置在楊府的客院裡——這回李富貴三個常年在外跑貨的兒子也特意推遲了出外行商的日程,兩戶李家湊齊了老小,闔家來蘇州府吃喜酒。
白叔和柳氏親自帶人安頓好兩戶李家,才歡歡喜喜的進了後院。
一個多月未見,衆人和吳氏自有一番契闊,翠花和大郎、玉娘,就去東次間找楊彩芽說話。
玉娘一頭就扎進楊彩芽懷裡,仰着小腦袋脆聲道,“彩芽姐,我好想你!翠花姐說今晚家裡姐妹可以一起睡!我也要跟彩芽姐睡!”
玉娘口齒越來越伶俐,嘰嘰喳喳說着這幾天家裡的事情,抱着楊彩芽就不放。
翠花和大郎插不上話,乾脆就在一旁端茶送水,東次間也是一片笑語喧闐
。
熱熱鬧鬧吃過晚飯,吳氏在花園裡擺了兩大桌的茶點,招呼兩戶李家人吃茶消食,等到了二更鼓響,富貴媳婦和長貴媳婦就拾掇清楚,帶着東西和一衆人手,去長史府踩花堂。
踩花堂的程序也簡單,時間長短卻要看夫家看重與否。
以曹楊兩家的關係,衆人心中早有準備,卻沒想到過了三更踩花堂的人還沒回來——可見長史府那頭設宴招待有多盡心。
等林煙煙過來,富貴媳婦和長貴媳婦才滿臉是笑的迴轉,晃着拿到的踩花堂錢揚聲道,“曹長史可是下了血本,這麼厚的踩花堂錢我們就沒聽過也沒見過。”
給的踩花堂錢越豐厚,就代表夫家越是滿意看重這門親事。
楊府牆內就響起一陣高過一陣的說笑聲。
吳氏紅着臉交待完新嫁娘的私密話,就起身出了東次間,將剩餘時間留給翠花、林煙煙,還有小玉娘。
姐妹幾個頓時笑鬧成一團。
林煙煙又是感嘆又是歡喜,“沒想到不久前纔是你們陪我過夜,轉眼就輪到我陪彩芽了。可惜不能陪你過整夜。”
林煙煙是已婚婦人,陪楊彩芽說會兒親密話,照樣要回吳家,明天和吳大壯一起帶着林家寨的人赴宴。
她這話說得楊彩芽和翠花也感慨起來,兩人便逮着機會問起她和吳大壯新婚如何,林煙煙紅着臉唾了兩口,倒也不在她們面前避諱,大喇喇就說起剛成婚那段日子的事情,少不得揶揄的提起了洞房的事情。
話雖說的隱晦,倒是弄得楊彩芽和翠花渾身不自在。
林煙煙反將成功,哈哈笑着告辭。
玉娘這半天有聽沒有懂,好容易和兩個姐姐趟到牀上準備睡覺,才嘟着嘴說道,“彩芽姐,你不要被煙煙姐那些奇怪的話嚇到了。等我長大了,我也嫁給阿卓,我來保護彩芽姐,你別怕。”
玉娘一向隨着楊彩芽喊曹卓阿卓,沒大沒小卻誰也捨不得管束她。
這會兒聽她這句不倫不類的童言童語,楊彩芽和翠花再有滿腹小女兒心思,也不禁神情一鬆,哈哈大笑起來。
兩大一小的三顆腦袋並肩湊在一起,又說又笑鬧了大半夜才昏昏睡去。次日天還未大亮,楊彩芽就被喜娘喊了起來,洗漱沐浴更衣上妝,熟門熟路又來了一遭,外頭人聲漸高。聽得一層一層傳進來的鞭炮聲,就知是迎親的隊伍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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