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惜月劇烈的咳嗽聲似乎要將肺都咳出來,原來的嬌柔“病態”三分真七分假,這次可是貨真價實。
只可惜只有念夏一人聽得揪心,忙着安撫方惜月,急急要離開這片冷僻的梅林。
已經走到齋院廂房後門的曹卓和楊彩芽,早已將方惜月主僕的事拋到了腦後。
“驅驅寒氣再進屋,等暖和些再喊我娘他們動身。”曹卓將裝雪水的小罈子遞給楊彩芽,替她掖了掖緯紗,“我去前頭找白叔,一會兒直接去寺外等你們。”
小罈子觸手微涼。
楊彩芽卻是笑起來。
被方惜月主僕這麼一鬧騰,他們比原定的多耽擱了好些時辰,只怕就算知情的權氏都等得心急了。
有這罈子雪水在,就是個現成的藉口。
楊彩芽點點頭,催着曹卓先走,目送他身影拐過齋院外牆消失不見,才推開後門,門纔打開一條縫,果然就見許二媳婦面露焦急的等在門後樹下
。
“小姐可算回來了。”見楊彩芽安然無恙的回來,許二媳婦鬆了口氣,“大傢伙都午歇起來了,正在屋裡吃茶說話,權老夫人只說小姐睡不好認牀,讓奴婢陪着出去走走。”
她在門後可等了好半晌,再等下去可就遮掩不住了。
許二媳婦仔細打量楊彩芽一番,見她毫無異樣放下心來,說着就虛扶着楊彩芽快步往歇腳的廂房走去。
楊彩芽把小罈子交給許二媳婦,解釋道,“臨時起意想掃些枝頭的雪水下來,又是找合適罈子又要掃雪,這纔多耽擱了一會兒。”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有這一罈子實物在手就行。
許二媳婦忙牢牢抱緊小罈子,想了想又有點暗怪自己小題大做——權氏這個做婆婆的都放心兒子媳婦獨處,吳氏幾個親孃親叔嬸就算真知道了,哪裡會怪罪。
曹楊兩家規矩立得不嚴謹,不過真論起來,能跟着這樣和善的主家,也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福氣。
許二媳婦這麼想着,就不再多問多說,只挑些山中景緻的閒話說。
等楊彩芽回了廂房,獻上怒放的梅枝和雪水,果然權氏幾人都沒有多問,倒是小玉娘抱着梅枝就不放手,小腦袋埋到香香的梅花束裡,咯咯脆笑個不停。
一行人坐着說笑幾句,算着楊彩芽身子回暖過來,喝過一盞茶便動身下山。
下晌的時候寺內人流果然少了大半,曹卓和白叔已經帶着二狗幾人等在外頭。
女眷們上了代步的小轎子,曹卓依舊帶着大郎騎馬,一行人照原路下山。
上山時人太多不方便,這會兒人少便利,一路下來經過寺人設在沿路小亭裡的施湯施茶處時,權氏和吳氏都讓白叔出面,佈施功德錢。
這麼一趟走下來,花的時間倒比上山的時候還多些。
守在山腳馬車旁的張二和許昌德算着時辰,左等右等不見人來正要上山去找,剛擡腳看見曹卓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身影,忙驅車迎了上去。
這一趟上香極其順利,該辦的事都辦了,池方正幾個初次正經領護衛的職司也沒出差錯,返程路上衆人興致比來時更高更輕鬆,一路有說有笑往蘇州府城而去。
年三十那天曹卓已經正式搬出府衙後的舊長史府,往後正兒八經的長史府就是五福衚衕上的那處四進新院落。
五福衚衕比楊府所在的三角衚衕地理位置還深些,馬車先拐進三角衚衕,權氏和吳氏、柳氏同坐楊家馬車,兩家說好晚上就留在楊府吃飯,楊家人明天就要啓程回青山村,也算是個楊彩芽幾個餞別。
駛進住宅聚集的三角衚衕,馬車車速放慢下來,曹卓和大郎一馬當先,一眼就看見楊府門外站着個打傘的人影
。
看那傘面上落雪的厚度,那人只怕等了有一陣子。
曹卓定睛細看,衝身後馬車招呼一聲,驅馬上前招呼道,“姨父怎麼在這裡?”
那人正是權氏妹妹小權氏的夫婿,曹卓的姨父許偉,亦是許記綢緞行的大東家。
許偉在楊府門外等了半晌,手腳都快凍僵了,見終於等來曹卓,忙緊走幾步上前,笑道,“本該早點上門拜年的,想着你同僚來往只怕不得閒,就想着今天初三過來正合適。倒是不巧,上門才知道那麼去寒山寺了。你姨母和表妹、表妹夫都在長史府那頭等着,又怕兩廂錯過了。就讓我過來楊府這頭等着。”
許偉做綢緞生意是把好手,否則當年就算有小權氏的嫁妝支持,也不可能短短十幾年就做成如今這樣的派頭,不過對外精明對內就有些綿軟,說好聽點是沒脾氣說難聽點就是懼內。
要不然也不能任小權氏在內院橫着走,當初又和權氏鬧成那樣。
但也正因爲脾氣綿軟,面上擰不過小權氏和許巧兒,背地裡卻沒少給權氏和曹卓賠禮,打圓場,要說許家這門親戚還有什麼人值得幫扶來往的,也就是許偉這人。
曹卓對許偉還是當正經長輩尊敬的,聞言忙翻身下馬,執了晚輩禮,笑道,“怎麼也不讓人去寒山寺說一聲,倒讓姨父在外頭乾等。”
許偉是個老實人,聽這話還當曹卓是怪曹楊兩家的下人沒招待好,忙解釋道,“是我自己要在外頭等的。我這也沒正經拜訪過楊府的人,我是覺得不好貿然進門纔等在外頭的。”
其實是知道小權氏母女在青山村的作爲,生怕楊家人遷怒,才如此小心翼翼。
曹卓心中瞭然,也不說破,抱着大郎下馬引見,等馬車停下,一行人下車,權氏見許偉在這兒也有幾分意外,忙將楊家人引見一番。
許偉這才知道楊家人明天就要走,曹卓和權氏今晚要在楊府留飯,臉上不免有些猶豫——要是隻有自家人也就罷了,今天小權氏特意帶了女婿過來,就這麼沒見着面又走,實在是有些不妥。
權氏知道許巧兒連夫婿都帶來了,只能去看吳氏,吳氏笑道,“大家也不是外人,要是不嫌棄就一道吃頓便飯。”
既然已經冰釋前嫌,以後楊彩芽又要獨自遠嫁在蘇州府,多個許家能來往也不是壞事,就能柳氏也盛情開口邀請。
見權氏和楊家人說的真誠,許偉咧着嘴笑,擡腳就要去五福衚衕喊人。
這下連半路出家做管事的張二都看得失笑,心想這許偉姿態比下人放得還低,忙攔下許偉,反正他是要直接回長史府的,便接了跑腿的活。
這邊張二去長史府請小權氏一行人,那邊許昌德已經喊來小廝牽車馬,許二媳婦讓白茶和紅茶自己帶路,自己先回後院操持晚飯
。
有了外客,總不能還讓主子親自下廚,許二媳婦加快腳步回了後院,招呼廚娘開始忙活。
許偉看得暗暗咂舌,自家也算是蘇州府當地的中等商戶,家裡也有幾個下人做活,排場別說長史府,連楊府都比不上——也怪不得自家眼高於頂的婆娘,一得知外甥升了官,除了長史府還立馬想到要更楊府拉關係,口口聲聲說什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到底楊府還和商家搭邊,和楊府走動沒有壞處。
自家婆娘雖跋扈小心眼了點,在這些後宅交際上倒是腦子轉的快,許偉邊想邊跟着曹卓走進楊府。
兩進院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內裡景緻倒是雅緻大方,許偉這頭感嘆着,一路趕過來的小權氏也在心中暗暗感嘆。
真沒想到曹卓竟然能連跳幾級,成了蘇州府府衙的大官,就連楊家後來也做了幾件了不得的大事,面子裡子都今非昔比。
果然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還好當初沒把曹楊兩家得罪狠了,否則現在後悔的咬斷舌頭沒不頂用。
小權氏跟着領路的婆子往楊府內院走,一面想一面衝許巧兒和女婿打眼色:今天能一次拜訪曹楊兩家,可是個修好的好時機,也是女婿在曹卓跟前露臉的好機會,待會兒可得把招子放亮,嘴巴放甜點,好處都在後頭呢。
小權氏的暗示之意,許巧兒夫婦看得明白,許巧兒忙頷首應下,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時過境遷,自己嫁人了,表哥卻是高升定親,定的竟然就是原來的“義妹”楊彩芽。
如今嫁作人婦,她的想法也漸漸變了,此刻看着楊府新宅的氣派,卻是忍不住感嘆。
她婆婆是個極其信佛的人,每天早晚都要在家裡佛堂裡唸經拜佛,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各人皆有緣法,凡事不得強求”。
原先她只覺得婆婆是敲打自己這個新媳婦,讓她既然嫁進來就少惦記那些面子上的事,踏實過日子,伺候好公婆夫婿纔是正理——成親當日乍見夫婿的樣貌,她驚呆的黑臉外人都知道,何況是婆婆,定然是聽說她不滿夫婿樣貌,纔會這樣話裡話外的敲打的。
如今她哪裡還在乎這些虛的東西。
只是走在楊府內,此刻再想起婆婆這句話,卻第一次覺得真是說的再對也沒有了。可不就是各人皆有緣法,否則兜兜轉轉,她爭來爭去,最後作成對的還不是曹卓和楊彩芽這對曾經的義兄妹。許巧兒想到這裡心中哂笑,擡眼見二門近在眼前,忙收斂心緒,端起恰當的笑容,亦步亦趨跟在夫婿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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