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也認出了來人,不禁和楊彩芽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
按說這是楊家來了江南後,和雲來酒樓做的第一筆大生意,路途又不算近,依黃大掌櫃謹慎的性子,怎麼也得派個得力的心腹手下過來。
卻沒想到,來的居然是之前接待他們的那個跑堂小二。
眼看着幾輛大車越駛越近,漸漸放緩車速,二狗忙衝身後打了個手勢,和張二一道跟在車旁的寨民動了起來,小心將摞在上層的酒罈子往下搬。
楊彩芽讓開地方,就聽接連傳來勒馬的吆喝聲,緊接着那跑堂小二跳下車,一面招呼跟來的人上前幫忙,一面急走到楊彩芽和二狗跟前,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
走近一看,那跑堂小二早已不是原來的酒樓夥計打扮,一身細稠直綴外套滾邊厚夾襖,衣料上的摺痕明顯,顯然是新作的,有幾分不合體形的寬大。
見楊彩芽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那跑堂小二有些赫然的扯了扯衣裳,拱手笑道,“沒想到楊二姑娘親自來了,我們大掌櫃特意讓我來給吳掌櫃打個下手。我們大掌櫃說了,小的也算和二位有緣,以後這葡萄酒的事,還有楊記零嘴鋪的酸辣蘿蔔的事,都由小的負責。以後還請吳掌櫃多關照小的,有事儘管吩咐。”
二狗看着他這畢恭畢敬的模樣,不由笑起來,“以後我要跟着東家去蘇州府,葡萄酒的事會由寨中兄弟負責。”
說着指了個林家寨的人,介紹給那跑堂小二,以後專有此人管寨中葡萄酒一事。
至於釀酒的秘方,楊彩芽已經私下告知吳氏,最後一次加佐料時是帶着吳氏一起去的,往後她不在就有吳氏負責把着秘方。
那跑堂小二聽出二狗話外意思,曉得二狗跟去蘇州府,以後在楊彩芽手下保不齊比單個掌櫃前途還大,態度更恭敬了幾分,對着林家寨的人也絲毫不怠慢,忙忙自我介紹一番。
這跑堂小二姓韋名茂全,是蘇州府本地人,今年初才進雲來酒樓謀了個跑堂小二的活計,本是最下層的活計沒想到因着接待了楊彩芽和二狗,倒入了黃大掌櫃的眼,臨來林家寨收貨前才喊了他過去,提了個做個小管事,專門跟楊家打交道。
二狗不知雲來酒樓的背景,只當黃大掌櫃看重楊家,特意撥了個人專門負責,對韋茂全的意外出現以及恭敬過度的態度恍然大悟——韋茂全運氣實在是好,就因爲頭一個接待了他們,臨到了反而升職了。
楊彩芽卻有些疑惑,若是黃大掌櫃真看重自家,必然要派個老道的或是心腹的人來,怎麼找了個韋茂全這樣在雲來酒樓毫無根基的人來?
楊彩芽看向韋茂全,韋茂全的話果然沒說完,“我們大掌櫃的意思,不止是楊二姑娘家的生意,以後楊二姑娘去了蘇州府,有什麼事都可以吩咐小的去辦。我們大掌櫃說的明白,小的雖升了管事,不過酒樓的事都得靠後,一心一意先將楊二姑娘的事辦好纔是正經。”
一心一意。
怪不得挑了個這麼“清白”的人給她。
韋茂全不是黃大掌櫃培養的心腹,在雲來酒樓的時間不長,原來又只是個跑堂的,現在送到她手上來,就是白送個人給她用,全心全意替她辦事——辦那些她初到蘇州府,人生地不熟不好親力親爲的事。
黃大掌櫃能暗地裡送陳大管事一家給曹卓用,卻不好直接把手伸到她這裡,無論是好心還是無意,藉着生意的由頭送個白紙一樣的人過來,是最合適的。
與其送心腹或是其他人,還不如送個韋茂全這樣的,哪裡都靠不上的人給她,任由她差遣,也是任由她培養。
韋茂全自然明白該對誰一心一意
。
黃大掌櫃思慮真是周全,楊彩芽嘴角微勾,溫和的衝韋茂全點點頭。
韋茂全面露喜色,二狗心念一轉也明白了黃大掌櫃的用意,再開口和韋茂全說話,就多了一分親近。
張二在一旁幫着雲來酒樓的人清點酒罈,分心留意這邊的動靜,心中暗暗警醒:好東西人人都想着分一杯羹,如今楊家這勢頭,不愁沒有人想靠上來。等回了蘇州府,他得找大哥好好說說話,楊家不缺人使喚,他們兩兄弟可得加把勁才行,否則被人搶了風頭頂替了位置,可就什麼都撈不到了。
雲來酒樓的幾輛大車裝的滿滿的,二狗和韋茂全點算清楚,驗過貨之後,就往送貨單上按了手印。
韋茂全收了送貨單站在原地不走,二狗衝張二使了個眼色,退到一旁,和林家寨的人在車旁閒聊起來。
韋茂全這才走到楊彩芽身邊,不動聲色的帶着楊彩芽退開幾步,離得衆人遠了些,才掏出個紅包遞到楊彩芽手上,低聲道,“這是我們大掌櫃送給楊二姑娘的添妝。我們大掌櫃說了,蘇州府一切都好,楊二姑娘交待的事都辦清楚了,安家的請帖已經送了過去。聽說楊二姑娘要在蘇州府過年,大掌櫃說楊二姑娘到時候要是方便,也帶着家人去我們酒樓逛逛。”
其實這話有一半韋茂全都不明所以,但他知道少問少錯,黃大掌櫃怎麼交待的,他就怎麼轉述,其他一概不管。
韋茂全要是沒點眼界力,黃大掌櫃也不可能稀裡糊塗就選中了他。
楊彩芽輕輕捏了捏手中厚厚的紅包。
張二人在這裡,長史府這段時間如何她無從得知,黃大掌櫃這是告訴她,陳大管事將曹卓府裡的事打點的清楚,上次她送信過去讓陳大管事給安六爺家裡派喜帖的事,也已經辦妥了。
至於請他們去雲來酒樓“逛逛”,有了家中生意,將來長史府和雲來酒樓有來往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沒必要遮掩這層關係。
黃大掌櫃既然敢這麼說,就說明曹卓名下的私產,現在還沒有人知根知底。
黃大掌櫃這枚暗棋,真是曹卓的得力助手。
楊彩芽微微笑起來,毫不推拒的將紅包收進懷中——楊家這邊請的婚宴客人,不是村民就是商賈,到時候都坐不到主桌上,更枉論能和曹卓搭上話。屆時不知會有多少府衙的官員到場,黃大掌櫃賀禮上不能太打眼,私下裡直接給她送銀錢添妝,是因着曹卓的關係,她收下才能全了黃大掌櫃的心意。
大掌櫃料事如神,楊二姑娘果然二話不說就收下了,他原來還覺得直接送錢太……難看了些,黃大掌櫃只說無妨,讓他照辦就是。
韋茂全想到這裡,隱隱覺得黃大掌櫃對這楊家不僅格外不同,行事還總能做到點子上,心中也不免有些想頭,言行中愈發小心翼翼。
目送雲來酒樓的大車絕塵而去,林家寨的人拉着空車回了青山,楊彩芽才轉頭看向二狗和張二,“這最後一件大事也了結了,你們先回鎮上吧,晚上我們一塊兒去食肆吃飯,給我娘和你們踐行
。明天一早你們就要啓程,先回去收拾好東西,省得晚上餞別宴吃得晚了手忙腳亂。”
張二忙應下,二狗問起另一件事,“寨裡那些桂花釀……”
桂花釀再過幾天就能開封,吳氏一走,桂花釀放到食肆賣的事就要重新安排。
偏偏桂花釀不經放,只能在低溫下存放半個月,等不到明年楊家人回來。
現在零嘴鋪已經提了個林家寨的人做了掌櫃,食肆也提了個林家寨的夥計做掌櫃,替吳氏打下手,二狗是怕他們不經事,又知道楊彩芽如今不好拋頭露面。
這事楊彩芽已經另有打算,聞言笑道,“我另有安排,你不用擔心這事。去了蘇州府只管照顧好我娘,這裡的事不用掛心。”
話說到這裡,二狗便不再多問,和張二一起先回了青山鎮。
等到日頭斜落,細雪又紛紛落下來。
楊家人和權氏一起坐了馬車,往食肆而去。
晚上給吳氏幾個送行,因是家宴,便沒有多叫其他人,外人只有二狗和張二兩人。
吳氏雖要暫別衆人,到底過了臘月大家又能團聚在一起,席間倒是沒有多少離愁,有玉娘這個呀呀學語的小閨女在,一頓餞別宴反而吃得其樂融融。
說到這幾日揚遠學堂“學風正盛”,二狗臉上的笑容直達眼底,“寨裡那幾個年紀小的兄弟,如今去了學堂讀書,瞅着機會見了寨中其他兄弟,總要搖頭晃腦的顯擺認了多少個字,掰着指頭教人算數,逗得寨中老獵戶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倒叫狗剩和狗蛋眼紅的很,現在晚上住在武館裡,也學人秉燭夜讀,勤奮得很。”
不說村裡的孩童,林家寨那幾個小學子十分珍視能讀書的日子,楊彩芽聽餘然說了,就找了家裡一些用過的舊字帖和紙筆,送了那幾個小學子一份,也給狗剩和狗蛋送了一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有人一塊兒對比着學,激出了性子也跟着勤勉起來。
狗剩和狗蛋原本就是好武不好文,纔想要跟去武館謀個出路,沒想到現在也提筆認起字來。
衆人都笑起來。吳氏看着席間衆人或欣慰或開懷的笑容,視線再落在楊彩芽身上,心中激盪,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忍不住偏頭隱去眼中酸澀。一頓飯吃到月上中天才散,次日大早,吳氏懷着無限感慨,揮別衆人,由二狗和張二護送着,駕車往蘇州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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