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高,細碎的陽光透過繁茂枝葉,如耀眼金箔一般灑落山間。
楊彩芽直起身,擡袖擦了擦額頭細汗。
藤框已經裝滿層層疊疊的蛇葡萄葉,楊彩芽咧嘴一笑,用手往下壓得紮實了一些,張手比了比,再摘一撥就能裝實在了。
轉頭張望,就見灌木叢尾端,大郎的小身影紮在裡頭,只露出個斗笠頂,小步小步挪動着。
楊彩芽看着有趣,笑着扭扭頭轉轉手臂,舒展了下身體,就繼續彎身埋頭苦幹。
兩人忙活了小半個時辰,等藤框裡的蛇葡萄葉壓得紮紮實實,頂部微微隆起,楊彩芽才心滿意足的收手。
這一隻藤框裡的能有三十斤重,她們卻只摘了灌木叢的三分之一不到。
要是全部摘完,少說也有一百斤。
一斤五文錢,總共能賣五百文錢——這還沒算上蛇葡萄根。
楊彩芽心情大好,只覺得眼前藤框裡裝的不是葉子,而是沉甸甸的銅錢。
背到身上,雖然壓得肩膀一沉,心情卻是輕鬆暢快。
大郎跟在後頭,爬上斜坡,走進樹蔭下,忙摘下斗笠還給楊彩芽,“彩芽姐,給你戴。”
楊彩芽搖頭,視線落在大郎身上,腳步微頓。
兩人一番勞作,早已出了一身熱汗,大郎的小臉更是熱得通紅,拿着斗笠的手,指腹上有淡淡的紅痕。
以己度人,她自己都覺得累了,何況是才四歲的大郎。
楊彩芽心中又軟又愧,牽着大郎站到一顆大樹冠下,放下藤框,用手比劃着,示意大郎歇會兒再走。
大郎點點頭,又搖搖頭,黑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彩芽姐,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外面大路的樹上掏鳥蛋,我們拿來烤着吃,可好吃了!”
說着從褲袋裡掏出打火石,捂着嘴笑。
小傢伙有備而來啊!
楊彩芽算算時辰還早,笑着點點頭,替大郎仔細擦去臉上的細汗,又用手比了個喝水的動作,用口型問大郎,“渴嗎?我去找水喝?”
大郎歪頭想了片刻,搖搖頭,“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水,彩芽姐,我跟你一塊兒去找?”
不說還好,一說她還真覺得喉嚨幹得冒煙。
見大郎左腳換右腳,一副恨不得馬上飛到樹上的樣子,楊彩芽失笑,指了指灌木叢的方向,示意自己沿着山溝溝去找就行了。
“欸!彩芽姐你小心點,別走太遠。”大郎踮起腳,替楊彩芽繫上斗笠,語調歡快,“我多找幾個鳥窩,彩芽姐,你等我啊!”
歡快的小身影充滿活力,張手撥着小路邊的枝葉,小跑着就不見了蹤影。
男孩子還真是喜歡這些!
一說到要爬樹掏鳥蛋,什麼疲累都飛走了!
楊彩芽笑着搖搖頭,把藤框靠着樹幹立好,才又爬下斜坡,順着灌木叢,朝蛇葡萄生長的盡頭走去。
走了有一刻鐘,才走到灌木叢的盡頭。
楊彩芽回頭看向來路,這一長條的蛇葡萄,粗粗估算,至少能有八九百斤,這要是都搬回家釀酒,最後篩過濾過,也能得七八百斤的葡萄酒。
“一斤三錢銀子!我的乖乖,竟這麼值錢!”
耳邊又迴響起翠花咋咋呼呼的驚歎。
楊彩芽噗嗤一聲笑出來,要是讓翠花知道,她們能釀出幾百上千斤,翠花會不會驚得一蹦三尺高?
還有大郎,這個小功臣還不知道自己立了怎樣一份大功呢!
也不知道到時候,這個小大人似的孩子,會是個什麼反應?
楊彩芽越想越樂,隨手摘了坡上的野花野草晃着,哼着小調兒,信步沿着山溝走。
才走出灌木叢一箭地遠,小路出口處豁然開朗,遠處隱隱傳來水流潺動的聲響。
還真給自己碰上了!今天可真是適宜出行啊!
楊彩芽精神一振,忙循着水聲的方向,矮身鑽過山石綠樹,眼前一亮。
綠蔭遮掩之後竟是別有洞天。
三面陡壁岩石環繞之下,一條清澈碧綠的水流從西面山壁底下冒出,順着微微傾斜的地勢順流而下。
上游水深而寬,將沙地亂石衝出一個圓形小湖,沿着湖邊兩旁的石頭草木,越收越窄,延伸到楊彩芽跟前,成一條細窄的清可見底的溪流。
水面反射日照,泛着耀眼的漣漪白光,底部的細沙卵石清晰可見。
水裡有小拇指粗細的小魚兒嬉戲,似被楊彩芽的突然出現驚到,紛紛擺尾遊向上遊圓湖。
湖邊一匹棗紅大馬,垂着脖頸喝水,突然被竄動的魚羣打擾,揚蹄嗤嚕嚕打着鼻響。
深山綠水,青松綠柏,碧湖良駒——真是好一幅世外桃源似的美景!
楊彩芽深吸了幾口氣,全身毛孔都舒展開來,走到溪流邊上,蹲下身子正準備捧水喝,動作突然一僵。
猛然轉過頭——哪兒來的良駒?!不對,哪兒來的馬!
楊彩芽愣愣看着圓湖邊上,那匹大馬掃着尾巴,踱到湖邊大石旁,低頭吃起青草。
大石下面的矮草叢裡,零散落着一團青色布料。
視線順着布料落到湖裡,倒映樹影的碧綠湖面上,浮浮沉沉飄着一團黑影。
楊彩芽眯着眼睛仔細辨認,哦,是頭髮。
什麼?是頭髮?!
楊彩芽打了個哆嗦,視線在大馬、布料、湖面上快速掃視,唬得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難道馬的主人淹死了?
今天根本不適宜出行啊!
楊彩芽暗罵一聲,疾步跑向上遊,顧不得多想,隨手把斗笠一丟,縱身躍入湖中。
在水下眯着眼睛辨認,確定方位後,奮力滑動,伸手抓上溺水者的手臂,楊彩芽嘩的一聲探出湖面,手肘勾着溺水者的脖子,單手劃了兩下才發現這人好重!
楊彩芽胡亂撥開溼頭髮,只能兩手架着對方的腋下,使勁蹬着腿,脫口道,“喂,你沒事吧?喂!你醒醒!”
聲音卻因爲久未開口說話,嘶啞而細弱。
那人絲毫反應也沒有。
好不容易游到岸邊,楊彩芽半蹲着身子,使盡了所有力氣,閉着眼咬着牙,身體斜得幾乎貼上地面,七手八腳的把人拖出了水面。
這麼一番折騰居然都不醒!難道死透了?
楊彩芽癱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來不及細看,忙又手腳並用的爬到那人身側。
心裡急的簡直想哭——撿回匹大馬當牲口勞力,她是一萬個願意!但附帶撿個死人是什麼情況?
“不管了,盡人事聽天命。”楊彩芽強打起精神,想把人抱起半坐着好把胃裡的水吐出來,卻發現手腳都使不上力氣。
楊彩芽哀嚎一聲,咬牙切齒道,“我是爲了救你。你,你要是活過來了,可別找我秋後算賬啊!”
啪!啪!啪!
對着那人臉上左右開弓,連扇了幾個耳刮子,又往肚子上捶——捶不出水來,打醒了也算救人成功。
楊彩芽打得手都疼了,腦子倒是因此冷靜了幾分,擡頭一拍額頭,她怎麼把人工呼吸這招忘了!
雙手剛壓上那人胸口,就見那人眼睫微微顫抖,緩緩睜開了眼睛。
“喂,你醒了?”楊彩芽動作一頓,忙要伸手扶人,“快,快坐起來,彎腰把水吐出來!”
那人臉上本來還有些恍惚,聞言似嚇了一跳,直挺挺坐起身,擡手擋開楊彩芽的手,滿臉戒備的看着楊彩芽。
楊彩芽一怔,微微退開距離,這纔有心仔細打量眼前人。
眼前的少年看着不過十七八歲,身材頎長,皮膚微黑,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
****的上半身肩寬腰窄,晶瑩水珠順着多一分嫌壯、少一分嫌瘦的肌肉滑落,勾勒出十分漂亮的倒三角曲線,半坐起的腰腹微硬,顯出兩道好看的馬甲線。
溼透的烏黑長髮披散在肩頭,額前零散幾根溼發下,眼尾上翹的丹鳳眼微微眯着,褐色眼眸似蒙着層薄霧,顯得焦距有些渙散,不僅全無丹鳳眼的冷冽,反而澄澈如一汪清泉。
形和神太過沖突,楊彩芽不禁心口一跳。
視線再往下,少年只穿着一條青色粗布褲子,挽起的褲管卡在小腿肚上,修長的雙腿隨意彎起,自在隨性,絲毫不顯粗魯。
楊彩芽瞥了眼草叢裡的布料,扶額哀嘆。
這人哪裡是溺水?分明是脫了衣裳下湖泅水。
只是你就是技術再好,也別浮在水裡睡覺啊!
她是一時失去了冷靜,但任誰看他剛纔那副樣子,都會以爲是浮屍吧!
楊彩芽暗罵了聲二貨,低着頭心思轉了好幾圈。
這人看着不像農戶人家的孩子,但穿的是舊粗布衣褲,到底是不是官裡村的人?
她剛纔情急之下開口說了話,這事要怎麼圓回去?
心中正亂着,就聽少年有些困惑的聲音響起,“你,是誰?幹嘛,打我?”
楊彩芽擡起頭來,見少年捂着微微發紅的臉,皺眉看着她,臉上戒備已經不見了,反而露出種受了莫名委屈的孩童模樣。
這種神情,她在翠花和大郎臉上都看到過。
壓抑而剋制。
雖然滿是不甘不忿,卻因爲種種顧慮,無法釋放,只能默默獨自承受。
可是他一個十七八歲的人,在古代已經算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吧。
怎麼看着跟個小孩子似的?
楊彩芽心中升起股異樣,只是看着少年,抿着嘴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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