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晴朗,沿途高樹大路的景緻,漸漸變成蔥綠繁枝掩映的稍窄土路。
烈陽灑進車廂內,一片光影交錯。
自出了驛站上車,一路挺屍的楊彩芽眯着眼睛坐起身,擡手遮着半邊陽光朝車窗外張望。
前頭就是通往青山鎮和青山村方向的岔路口。
楊彩芽挪到車門邊,打開車門靠坐在門邊,低聲道,“二狗哥,到路口停一停。你跟馬航大哥說一聲,我們不直接回青山村,先去林家寨,讓他不用再送。”
二狗偏頭,目露疑問。
楊彩芽嘴角挑了挑,“我有事和大壯哥、煙煙姐說。帶上張大和張二。”
不止是張大和張二的事,還有捐錢的安排,一堆事要和吳大壯林煙煙先透個口風。
二狗恍然,沉默着點點頭。
等到了岔路口,便和後頭趕車的張大打了個手勢,雙雙將馬車趕到路邊停下。
馬航調轉馬頭踱到楊家馬車跟前,二狗忙遞上水袋,將楊彩芽的交待說了,編了個現成的理由,“我們買了好些東西是給山裡的,順路先送過去,再回青山村。馬大哥就別再多送了,張大張二也跟着我們一道過去,幫着卸貨。”
張大聞言面上五顏六色,張了張嘴沒說話,車廂內的張二耷拉着腦袋靠在車廂壁上。
馬航沒有多想,三兩口灌下半袋子水,隨手抹了把熱汗,“也好,那我就送到這裡了
。”
他除了護送之責,另外還領了曹卓的命要回一趟縣衙。現在到了青山鎮地頭,二狗這個青山地頭蛇比他還熟門熟路,他送到這裡沒什麼不放心的,任務完成也不多問。
說罷將水袋丟回給二狗,似忽然想起什麼,偏身衝後頭馬車揚聲道,“張大,張二,老大說你們要辦投身文書,這事落在我頭上了。我會在縣衙逗留兩天,後天還得回蘇州府接縣令大人和我們老大,你們這兩天安頓好了趕緊過來。”
他雖不知張大張二爲何突然要投身進楊家名下,但老大的吩咐,他只管聽命行事即可。
張大聞言心中五味雜陳,在心裡猛嘆氣,面上卻堆着笑,忙高聲應下,說定明天就去縣衙辦手續,又討好道,“這次多得馬大哥幾位關照,我才能平安無事,回頭您幾位得了空,一定賞臉一道吃個便飯。”
馬航無所謂的點點頭,縱馬行到楊家馬車旁,和楊彩芽招呼一聲,便打馬調轉方向,往通向青山鎮的官道駛去。
這頭兩輛馬車重新駛動,一路過了官道往青山腳下駛去。
張大張二對林家寨的路熟,跟着楊家馬車七拐八彎絲毫沒落後,等到了馬車進不去的地方,便跟着停車下車,老老實實等在楊家馬車旁。
二狗態度不冷不熱,虛扶着楊彩芽下車,便看了眼張大和張二。
兩人反應過來,忙快手快腳的爬進車廂,將給林家寨的大包小包都扛了下來。
許是斷斷續續下了大半個月的大雨,沉寂了許久的林家寨今日格外熱鬧,貫通山寨南北的溪水邊零零落落分散着幾撥人,身旁身後堆着用各式大小容器裝着的野果,正邊清洗野果乾活邊有說有笑。
桂花樹環繞而成的大院內,四面都架着晾衣杆,掛滿各色各樣新曬的衣裳布褲,烈日熱風下衣料鼓吹,颯颯作響。
後頭牲畜棚外,院內廚房木屋外,三三兩兩聚集着各有活計的寨民,不時有或高或低的笑罵聲響起。
楊彩芽站在豁口處放眼一看,頓時被眼前的山野閒趣感染得心情明朗起來。
時過境遷,張大和張二再來林家寨,心境和處境已經和往日大相徑庭,再沒了之前的底氣和氣勢,看了眼懷中肩上的包裹,齊齊暗自嘆氣。
二狗根本不理會他們做何感想,護着楊彩芽爬下豁口下的斜坡,院內有眼尖的人發現一行人的身影,看清後頭跟着的張大張二不由一愣,轉身就去上房通報。
虎子當先迎上來,和楊彩芽打過招呼,皺眉粗着大嗓門道,“喲,這什麼風把張大哥和張二哥吹來了?”
說着有些驚疑不定的看向二狗。
楊彩芽只當沒看見,二狗擺了擺手,示意虎子先別多問,自帶着楊彩芽往上房走去
。
見張大張二全無往日吆五喝六的派頭,老老實實跟在後頭,虎子心中疑惑更甚。
寨民瞥見楊彩芽身影,不管遠近,都搶着高聲招呼,一時“三當家來了”“三當家好”的寒暄話語驚起一片飛鳥。
三當家?
張大張二面面相覷,愕然的看向前頭那道嬌小身影,心思飛轉暗暗叫苦。
走近上房,只見屋外已經堆了大大小小不少的箱籠,上頭俱都貼着青山鎮喜鋪的字樣,再看院中忙着灑掃,洗刷修補木屋的寨民個個喜笑顏開,行動間喜氣洋洋,便知吳大壯已經處理好寨中事務,將他和林煙煙的喜訊公之於衆了。
楊彩芽不由笑起來,三兩步迎上出了上房的吳大壯和林煙煙,抱拳再次正式恭賀了一番。
簇擁在後頭的衆人不由七嘴八舌的打趣起來。
吳大壯臉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眼神卻不住往張大和張二身上瞟。
林煙煙卻是許久不見楊彩芽,絲毫沒有要做新娘子的自覺和羞澀,拉着楊彩芽看了一圈,眨着大眼笑道,“彩芽,你怎麼也穿起男裝來了?怎樣?我就說穿男裝方便吧!你這一趟蘇州府如何?順利嗎?二狗沒給你添麻煩吧?他要是有做不好的,你只管發落!”
添麻煩倒是沒有,事情辦的也順利,只是他能力不足,沒能護住楊彩芽。
二狗這兩日每每想到此事,都是又挫敗又悔恨,聞言勉強笑了笑,忍不住又剮了張大和張二一眼。
張二自知理虧,如今又失了自由身,只有生受的份,張大暗暗提了自家弟弟一下,拉着張二對二狗賠笑。
這情形何止是詭異,簡直和往常的境況掉了個個兒——從來只有他們對張大、張二賠笑的份兒,如今怎麼倒過來了?
吳大壯和林煙煙互換了個眼色,忙招呼楊彩芽一心進屋。
等衆人分頭落座,楊彩芽第一次實行了三當家的權力,“虎子哥,去把外頭兄弟都召集進來,我有話說。”
虎子早察覺事有蹊蹺,忙領命而去。
須臾上房廳堂就聚滿了人。
楊彩芽呷了口茶,先讓張大和張二將包裹送上,“這些是蘇州府的手信特產,還有蘇州府喜鋪買來的婚禮用品,另外還有云來酒樓黃大掌櫃送的吃食茶點。”
雲來酒樓即特意送了東西,可見葡萄酒的生意順利的很。
衆人喜上眉梢,負責照看蛇葡萄的人就高聲道,“三當家,您今天難得來一趟,待會兒我領您去看看那篇蛇葡萄地!這雨一下,一氣都冒了嫩葉綠枝的,我看着長勢極好。”
“你猴急什麼
!還怕別人搶了你在三當家跟前的功勞不成!”吳大壯佯怒道,衆人一陣大笑。
林煙煙謝過楊彩芽,讓人把東西先收進次間內,對着楊彩芽問道,“彩芽,有什麼事要着急大傢伙說的?”眼神卻是瞟向張大和張二。
張大和張二身形一僵。
二狗得了楊彩芽眼色,將這兩天無處發泄的憋悶化作慷慨言辭,將張大爲何被捉,張二如何劫持楊彩芽,曹卓又是怎麼處置此事一一說了。
廳堂內靜了一瞬。
上首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吳大壯大掌猛拍桌面,瞠目結舌的看着張大和張二,又是氣惱又是震驚,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別說虎子幾個和楊家常來常往的,就是寨中其他人都是怒目瞪向張大和張二。
林煙煙臉色陰沉,又是憤怒又是悔恨,沒想到竟拖累楊彩芽被人劫持,只要有個萬一,他們豈不是成了恩將仇報的大罪人,對着楊彩芽嘴巴翕合半晌,滿腔翻騰情緒化成一聲爆喝,“你們傻了不成!給我把這兩個用心險惡的王八蛋拖下去打!”
格老子的!在商言商,跟着張大張二做販私鹽是一回事,自己特麼倒黴陰溝裡翻船就罷了,居然敢把醃髒主意打到三當家頭上!
今非昔比境況不同,怪不得張大張二進林家寨就硬氣不起來,敢情是做下了這等混賬事!
衆人心思只轉了半道彎,就將前因後果消化得清楚明白,聞言哪裡還有以往的估計,叫囂着就去拉扯咒罵張大和張二。
虎子打頭陣,帶着幾個下地幹活練出一身力氣的兄弟,拖着張大張二就往院子裡丟。
張大和張二別說理論了,連個屁都不敢放,只敢抱着頭招架衆人的狂暴怒火。
屋外立時就想起兩道嗷嗷哀叫。
楊彩芽看得心頭大快,見吳大壯和林煙煙欲言又止,隨意擺擺手,笑道,“這事怎麼說都算不到你們頭上。當初是我自願入股的,事情已經了結。不必多說。”
說罷轉頭看向呆站在她身邊的二狗,放緩語氣提點道,“吃一塹長一智,二狗哥要是覺得這一趟蘇州行有什麼做得不好,做的不足的,往後加倍努力補回來就是。糾結過去有什麼用?”
二狗眼睛一亮,只覺得幾日來沉甸甸的心情一鬆,就見楊彩芽眨了眨眼,“二狗哥,所謂禮尚往來,該討的我們也得討回來不是?喏,去幫我也踹兩腳。”吳大壯一愣,林煙煙噗哧一聲笑出來。二狗卻是精神一振,朗聲應是,腳步生風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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