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離蘇州府快馬快車要走兩日。
楊彩芽和二狗走到半路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好在一路官道修的齊整好走,到達頭天晚上要落腳住宿的腳店時,只比平常多耽擱了大半個時辰而已。
外頭夜幕又陰又沉,雨勢不減,腳店經年日曬風吹的雨罩被打得噼啪亂響,搖搖欲墜。
一場大雨倒讓平日冷清的腳店顯出異常熱鬧,小小店頭堂內或坐或站擠滿了人,二狗挑了挑頭頂斗笠,偏頭衝車廂裡高聲道,“彩芽,你還是別下車了,你在車上等我一會兒,我去問問還有沒有空房!”
話語聲轉瞬被雨聲蓋過。
楊彩芽習慣性的點點頭,看着車廂外阻隔視線的雨簾才反應過來,忙也高聲回到,“誒!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沒空房我們趕緊往下一個落腳點趕!”
下一個有腳店的地方起碼還得走上一個多時辰
。
二狗不敢耽擱,忙跳下馬車,腳下水花四濺,疾步進了腳店。
小二看着二狗遞過來的碎銀,語氣十分肉疼,“這位客官,您也瞧見了,這突然下起大雨來,好多來往趕路都耽擱了,這不,樓上的客房全都滿了。您願意多出銀子,我哪裡不願意多賺銀子?只是實在騰不出地方了,您看這平時只供吃飯喝茶的店頭都擠滿了人。”
說着視線不離眼前的白花花碎銀,討好的商量道,“要是您不嫌棄,我去跟其他客人商量商量,讓出半張桌子椅子給您湊合湊合?只收尋常住店的錢。”
二狗眉頭大皺——他一個男人怎麼都好說,總不能讓彩芽和一屋子大老爺們擠一個晚上吧?現在天色又晚,真要往下個落腳點趕,等到地方也是大半夜了,有沒有空房還是兩說。
這麼想着,二狗不由探頭探腦的前後打量起腳店來,頓了片刻才試探道,“後頭那處院落呢?也已經租出去了?住的是什麼人?能否和他們招呼一聲,能騰出一間房就行,價錢好說。”
蘇州府南來北往的官道上,常有大型商隊來往,是以沿途腳店多有單獨的整院落出租。
小二卻是苦笑,語氣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畏懼,“那院落已經租出去了,那一隊租客人數倒不多,院子裡的房間應該有富餘的。只是……那些人看着不像行商,您也知道這蘇州府來來往往的什麼人都有,您這要求恐怕難說通。”
聽起來倒像那院子的住客不好惹?
二狗臉上猶豫一閃而過,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雨衣上,這是彩芽臨出發前特意替他趕製出來的……
“你反正幫着遞個話問問,成不成也算不到你頭上。”二狗立時多加了兩塊碎銀,低聲道,“我車上還有一位女眷,總不能和這滿屋子的行商腳伕擠在一起吧?”
小二一聽就明白,略一猶豫應了下來,卻是沒接銀子,顛顛冒着雨跑向後頭小院,須臾端着笑臉迴轉。
二狗一看便知事情成了,痛快將銀子盡數塞給小二,小二瞥了眼不時還有新客進來的店頭,壓低聲音說道,“那租客雖然答應騰出間屋子,不過只騰了間靠院門的小門房,只能委屈您了。還有,那院子裡的人叫了飯菜熱水後,言明瞭不許我們打擾,您看……”
“我明白,我們住一晚就走。”二狗瞭然道,“只待在門房裡,不會在院子裡亂走動。”
小二見二狗是個明白人,便喊了個人帶二狗過去,自己去外頭幫着把楊家馬車直接牽到後頭院子旁的車棚。
身下馬車一震停下,裹着雨衣戴着斗笠的楊彩芽鑽出車廂,視線越過殷情搬了踏腳來的小二肩頭,微微一愣。
小院車棚內除了自家馬車,還有七八匹高頭大馬——看着不像尋常拉車的馬匹,皮毛光亮四肢矯健,馬背上馬鞍統一齊整,看着都是些高級定製貨。
楊彩芽暗暗奇怪
。
待走進小院院門,看清正和二狗並肩而立的高壯身影時,楊彩芽又是一愣。
只見那人樣貌平常,外罩的蓑衣包裹得內裡衣裳嚴嚴實實看不出穿戴如何,但那通身散發出的肅然氛圍卻讓人不由心驚。
小二似乎瑟縮了一下,忙夾着踏腳衝那人作揖,“客觀,就是這二位跟您討間屋子住。”
那人不做聲,視線在二狗和楊彩芽身上打了個轉兒,似乎在確認借住進來的人是否如小二所說是個老實明白的人,默然看了片刻纔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自顧轉身進了院子,反手就將二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徒留在二門外大門內,站在小小門房外的三人。
小二有些尷尬,低聲笑道,“這來來往往什麼脾氣的客人的都有,兩位別見怪。這門房雖小,也是拾掇清楚乾淨的。您二位請吧,我這就去讓廚房送飯菜和熱水進來。”
他們只要能有地方住就行,二狗對那人冷淡的態度不以爲然。
楊彩芽卻看着地上留下的一串溼漉漉的腳印,若有所思。
等廚房送上飯菜,擡來熱水,小二說了句“明早來收”,就帶上院門退了出去。
門房分內外兩間,內間是臥房,外間是個小廳堂,二狗拿出食盒裡的熱飯菜,有些不自然的說道,“彩芽,用完飯我們早些歇下,明天也好早點趕路,省得大雨阻路,明天傍晚前到不了蘇州府。我,我晚上在廳堂湊合一晚就行。”
仲夏暴雨天只有涼爽,沒有寒意,二狗睡廳堂倒也不怕着涼。
楊彩芽沒有多想,點點頭端起碗筷,心思卻轉到剛纔看到的人和馬身上——那幾匹馬明顯是馴化過的坐騎,那人步伐穩而輕,身形高壯可見是練家子……她們不過是路過的商人借住,還特意出來打照面,行事極其小心謹慎。
但又不乏好心,肯騰讓出屋子給他們,這些人到底什麼來頭?
只是還不等她想出個頭緒,次日天未亮外頭就是一陣響動,等楊彩芽和二狗收拾好準備離開時,那些人早已人去樓空。
見眼光老道的小二也說不出個究竟,楊彩芽只得按下疑惑,馬車冒雨駛動離開腳店,便將這短暫的插曲拋在了腦後。
馬車冒着大雨跑了大半天,雨勢才漸漸小了下來。
天邊烏雲微微散開,亮白的陽光透過淅瀝瀝的小雨灑落下來,半晴半雨,倒是別有一番仲夏雨景。
楊彩芽將昨晚二人換下的外賞收進包裹中,目光掃過靠着車廂壁放着的長圓形小包裹,嘴角微勾。
也不知進了蘇州府能不能見到曹卓。
二人說好的單獨慶祝一事因着連日大雨曹卓公務繁忙,沒慶祝成
。
好容易日頭放晴,曹卓又因公事去了蘇州府,兩人細算起來已經有小半個月沒碰過頭,好好說上幾句話了。
這次去蘇州府,她特意拐去徐記酒肆,買了曹卓愛喝的酒帶上。
也不知道這酒能不能喝上。
楊彩芽暗暗嘆了口氣,外頭二狗卻是揚聲道,“彩芽,看到蘇州府城門了!我們是先找地方安頓下來,還是直接去雲來酒樓?
楊彩芽聞言收攏思緒,想了想說道,“直接去雲來酒樓,今晚就住在雲來酒樓吧,也不用住尋常客房了,直接包個小院子,車子也好停放,我們住着也清靜些。”
路上住人多口雜的腳店是沒辦法,他們一男一女,蘇州府又人生地不熟的,該花的錢不能省。
二狗聽得明白,誒了一聲應下,揮鞭加快了車速。
馬車順利駛進雲來酒樓的小客院時,已是日落時分。
淅淅瀝瀝的小雨已化成斜飄的毛毛細雨。
一進的小客院整潔乾淨,楊彩芽和二狗各拿了隨身包裹,各進各屋略作洗漱收拾,才喊店小二送飯菜和熱水進來。
小二帶着廚房的夥計,快手快腳的將熱水擡進二人屋內淨房,等廚房的人退出去,又態度恭敬的擺菜裝飯。
服務和腳店不可同日而語,一路進來所看所聽,這蘇州府的雲來酒樓分號,倒是不輸華雲鎮雲來酒樓的風範。
楊彩芽暗暗點頭,等小二擺好飯菜笑着準備退出去,忙攔了人,開門見山道,“這位小哥,不知貴號大掌櫃在不在店內?我有一筆生意要和貴號大掌櫃商談,麻煩小哥幫着通傳一聲。”
小二快速掃了一眼楊彩芽和二狗,見兩人打扮平常不似勢大的行商,心中不由哂笑——雲來酒樓是什麼名頭?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商家上趕着拉生意攀關係,這小姑娘說話語氣不容置疑,口氣倒是打得很。
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躬身道,“我們大掌櫃每天忙得……”
不等他說完推脫的話,楊彩芽已經亮出專供證明,擔心小二不識字,便指着專供證明底部的雲來酒樓總號紅章,語氣篤定道,“我這有份貴號京城總店的證明,你只管去和問你們大掌櫃,他要是得空明天用過早飯就麻煩他來一趟,要是不得空,我就多住幾天,等他來。”語氣十分篤定。小二也是見過世面的,聞言心頭一動,仔細去看楊彩芽手中物什,視線落在紅章上先是一愣,再看上頭黑線紅線繡出的字樣,眼睛就是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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