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卓一直留意着許巧兒舉動。
見她猛地擡起頭來,神色毅然,不由劍眉緊蹙,面沉如水。
許巧兒心跳如鼓,此刻打定主意破釜沉舟,只當沒看到曹卓面色不虞,一面催促車伕去取車,一面拉起楊彩芽的手,笑道,“彩芽妹妹,剛纔聽表哥說不放心你走夜路,我想想也是,前兩天我進鎮買七夕節禮的時候,大白天的也覺得青山到青山村那段土路崎嶇難走,不比齊整的官道又寬又平。表哥也喝了不少酒,他要送你沒有讓人不放心的。不過……回頭表哥一個人回來,我卻是不放心。我跟你們一道回去,回來也能和表哥做個伴。”
說完也不等楊彩芽答話,轉頭掩着娟帕笑道,“表哥,姨母放心你,我娘可不放心,回頭要讓我娘知道我自己玩兒去了,少不得要說我一頓。表哥,你就讓我跟着去吧,娘要是因此說我,我真是有愧於姨母平時疼我。”
說着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掩帕嬌笑起來。
擡腳離開的車伕聽到一兩句,再聽這笑聲,心知自家小姐是打定了主意,腳下步子不由越來越快。
見許巧兒這番作態,楊彩芽打了個哆嗦:要討好權氏和曹卓自去討好去,別把她拉下水啊
。
曹卓目光已經轉向遠去的車伕背影,皺着眉略一沉吟,調轉目光深深看了許巧兒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既然不想逛了,跟我們一起離開就是。”
回答的模凌兩可,許巧兒卻是心中狂喜,親熱的挽着楊彩芽,乖巧的連連點頭。
楊彩芽嘴角抽搐,手臂被許巧兒箍得牢牢的無法抽手。
跟着李廣年迴轉的翠花嘴角也抽了抽,聽說他們要先走,雖不知楊彩芽什麼時候和許巧兒變得這麼親近了,卻也懶得多問,有些意猶未盡的轉頭問李廣年,“廣年哥,我還沒逛夠,還想再給我娘買幾樣東西,你要是不急着回去,我們再逛逛?”
李廣年如聞天籟之音,面上不動聲色的正經答道,“嗯,回頭正好去下河街找我堂哥和大郎他們,大家一塊兒回去,坊門關之前把你們都送到食肆,我也好向吳嬸嬸和白叔交待。”
翠花笑眯了眼,毫不客氣的把買的大包小包塞給李廣年,和曹卓楊彩芽招呼一聲,拉着李廣年又鑽進了人羣。
李廣年被拽的腳步踉蹌,身影卻再無之前的僵硬。
楊彩芽看得亦是笑眯了眼,曹卓心中暗笑,面無表情的對許巧兒道,“我們走吧。”
許巧兒高興的應了一聲,拉着楊彩芽就往停車的下河街街尾而去。
楊彩芽不時往後張望,直到看不見李廣年和翠花的聲音,才專心走路,面露鬆快愉悅的笑。
已經將騾車趕出街尾,停在長河街和下河街交接路口的車伕墊腳張望,見許巧兒挽着楊彩芽,跟在曹卓斜後方走來,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心絃不禁緊繃起來。
“小姐,楊二姑娘,你們先上車。”車伕垂手低頭,態度十分恭敬,“楊二姑娘的馬車在大車店,縣尉大人的馬也寄在那兒,這裡過去還有一大段路,只能委屈縣尉大人先跟我坐在外頭了。”
不管那藥粉有沒有效,這會兒看不出來,也許是因爲量減少的關係。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回來時能將表哥哄上騾車,和她獨處在車廂裡,孃的計劃就還有實現的可能!
雖然計劃有變,只要她能豁出去隨機應變……
許巧兒想到這裡就拉着楊彩芽要上車,暗暗衝車夫投去個“算你機靈”的眼色,招呼道,“彩芽妹妹,你先跟我擠擠。表哥,就委屈你了,那醒酒湯雖解酒,到底作用慢,你吹吹風說不得酒就全醒了。”
說着自顧自嬌笑起來,活像說了什麼十分逗趣的話。
沒聽到曹卓的迴應,車伕聽着這笑只覺得心裡發虛。
楊彩芽被推搡着腳剛跨上車板,就聽見曹卓沉聲道,“不必了
。”
說着長臂一探,虛託着楊彩芽手臂將人帶到身側,推開騾車門,衝許巧兒努努嘴,“表妹上車吧。”
許巧兒愣怔,心中有鬼又見曹卓面色沉靜的看不出情緒,聲音卻透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心口一跳下意識的依言爬上車。
“縣尉大人,那您和楊二姑娘……”車伕不敢耽擱,快手快腳上車拉起繮繩,開口試探道。
曹卓微微一笑,“北坊有後巷能進騾車,表妹既然沒有逛街的興致,你就把人好好送回食肆,交到姨母手中,我一個大男人還不至於喝了兩口酒,就連騎馬趕夜路都趕不得。”
說完不等面露急色的許巧兒開口,就衝長河街口打了個手勢。
有巡街的衙役眼尖瞧見,忙疾步迎過來,抱手道,“老大可有什麼吩咐。”
“這是許家小姐和車伕,要回楊記食肆,你幫着帶路。”曹卓沉聲道。
老大家來了兩位姓許的表親,王超早跟大家說了,衙役聞言忙正色應下,壓着腰刀杵在騾車旁,一副必定不負曹卓所託將人送到的公事公辦模樣。
許巧兒目瞪口呆,車伕暗暗搖頭,心中卻是大大鬆了口氣——自己不明不白的聽命行事,還不知待會兒要面對怎樣的境況,這下倒好,有縣尉大人的命令在,他回去跟自家主子也算有個交待。
衙役聽命的肅然姿態似乎取悅了曹卓,曹卓嘴角微翹,又交待了幾句,便示意楊彩芽跟上,擡腳往鎮門口走去。
事已至此,許巧兒就是想歪纏,也不能不顧衙役和街上人流追上去,她不怕丟臉卻怕曹卓真的當街發起火來——表哥看着清冷,卻是個心思難測的,她要真敢那樣,表哥發火事小,打草驚蛇引起表哥懷疑事大。
怎麼辦?
她什麼都做不了!她千算萬算都算不到表哥會口上答應,轉眼就直接把她交給衙役,打發回食肆!
現在只能祈禱那藥粉真的失效!
許巧兒想到這裡,不由慶幸起自己不小心灑了一大半藥粉,望着曹卓和楊彩芽漸行漸遠背影的眼中五味雜陳,心中不甘漸漸化爲慌張——計劃超出了她的預計,現在只能先回去,和孃親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纔是最重要的!
“快,我們回食肆。”許巧兒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嬌聲喝道。
衙役被這一聲響唬得身形一震,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車廂,衝車夫指了個方向,擡腳帶路。
車伕趁着衙役不注意,忍不住擡手抹了把額上冷汗,語氣鬆快的喊駕,揚鞭跟上。
楊家馬車駛出青山鎮,車後的燈火輝煌漸漸被官道灑落的銀白月光代替,鎮上喧鬧幾不可聞
。
車窗上掛着的厚重油布被人掀開,楊彩芽探出頭來,挑着眉不解道,“阿卓,你這算不算言而無信?”
是說他明明答應許巧兒和他們同行,臨到頭又三言兩語連人帶車直接打發了?
曹卓聞言拉着繮繩的手一鬆,放長拉車大馬的套繩,長腿輕夾山風馬腹放慢馬速,踱到車窗邊,一面手勢變換趕着拉車大馬,一面偏頭挑眉道,“這怎麼叫言而無信?她說要送我們,我只說讓她跟我們一起離開長河街。她既然不想逛夜市,我讓車伕送她回去哪裡不對?再說了,我還特意指了個衙役送她,這樣她也不用擔心姨母說她,我可是處處爲她考慮周全了。”
話說的促狹,面上卻沒有揶揄之色。
想到許巧兒一路上沒少對曹卓“暗送秋波”,楊彩芽只當曹卓對這個表妹敬而遠之,也不再多說,轉開話題打趣道,“我看你倒是酒量見漲,平常看你和權嬸嬸都是一喝酒就容易上臉的人,今晚怎麼一碗醒酒湯就沒事了?”
月光下曹卓臉色如常,之前的濃濃酒暈早已褪得一乾二淨,一雙鳳眸映着月色,比往常還要清亮幾分。
曹卓聞言劍眉微動。
他自己的身體如何自己最清楚。
今晚先是被吳大壯幾個林家寨的人灌了不少酒,後來又被李富貴幾人拉着喝了一輪,雖不至於醉得神智不清,腳步確實有幾分虛浮。
沒想到一碗醒酒湯下去,不過半個時辰就再也感覺不到肚中黃湯的後勁。
只是……
方纔出了鎮門被夜風一吹,身上反倒斷斷續續泛起一股莫名躁意,曹卓本能的扯了扯衣襟,思忖間答道,“李二叔帶來的金華酒是難得的好酒,本就後勁不大,娘煮的解酒湯又濃,又逛了這麼大半晚的,大概酒勁已經緩過去了……”
語氣並不篤定。
楊彩芽不過順口說說,見曹卓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不由噗哧一聲笑出來。
半探出的俏臉映着深青色的油布,映在清淺月光下更顯面如白玉,眉目如畫。
曹卓循聲看過去,拉着套繩的長指微微一緊,嘴角漾開俊朗的笑容,偏身靠近車窗,低聲道,“媳婦兒,別管我表妹也別管我的酒量如何了,好容易我們兩能獨處,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那裡地勢高,今晚七夕月明,我帶你賞月去。”又不是中秋,還要特意去賞月?楊彩芽訝然挑眉,見曹卓眼角眉梢都染着雀躍的笑意,反應過來他這是早有預謀,眼中訝然就化成了柔色,笑着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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